第3章
她表面挺直肩背，面色淡然，一副不在乎流言的樣子。
一回到房間裡，她就趴在桌子上嚶嚶嗚嗚地哭。
也沒有太監來給我們送飯了，我也不猶豫，輕車熟路地走向御膳房，自己拿了碗筷，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和宮女擠在一起，給自己盛了飯菜。
前世我宮人克扣我們的伙食，我就闖入御膳房，一手拿著菜刀，一手顛著鍋，隻為了林清辭不餓肚子。
如今她想吃自己做吧。
我回去的時候，林清辭看著我空空如也的手。
「我的飯呢？」
「御膳房的飯是要靠搶的，姐姐你教我要謙讓別人，所以我等她們盛飯結束後才去的，輪到我的順時候，已經沒飯了。」
「那我吃什麼？」
「姐姐是希望我明日和那些宮女，一起搶食嗎？」
林清辭捂著餓了兩頓的肚子，啞口無言。
我笑眯眯又在心頭戳一刀：「在入宮前母親就要我多和你學習，現在我和你學得這麼好，母親見了，一定很開心。」
母親！
林清辭眼睛一亮。
她現在處境艱難，正好將母親請到宮裡來，詢問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不能讓孫少燁連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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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林餘……
13
比母親來得更快的，是皇帝的聖旨。
這些天他私下裡，一直命人調查林清辭和孫少燁的過往。
二人曾經確實來往過密，私闖後宮也是證據確鑿。
孫少燁被關入大牢，據說秋後問斬。
林清辭被打入了冷宮內。
沒見到林清辭的悲慘日子，我還不想離開皇宮，於是我和林清辭一起住進了冷宮。
冷宮不僅物資匱乏，平時也沒有人來往，就連送飯的小太監也是兩三天才來一次，飯稀得和我以前當乞丐時吃的差不多，也就勉強能果腹。
吃慣珍馐玉食的林清辭實在難以下咽，「我吃不下這些。」
我才不管她。
兩碗一起，全都進了我肚子。
若還是餓，就翻牆去御膳房，繼續和那些宮女太監擠在一起吃。
我們這些底層人往往能互相釋放善意，她們知道我是冷宮的人，也沒有為難過什麼，日子久了，還和我說說笑話，拉拉家常。
餓了七天近乎隻喝了一點水的林清辭受不住了。
第一次端起那碗可以照鏡子的粥，含淚咽了下去。
「父親，母親，是清辭有辱列祖列宗了。」
我不知道她哭個什麼勁兒。
皇帝那句話說的沒錯，「賤人就是矯情。」
以前從丞相府丟出來的骨頭，我們這些乞丐還會搶著再嗦一遍。
如果不是她佔了我的相府千金身份，這些事情就該是她經歷的了。
接下來太監送飯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在冷宮中發現了很多老鼠，秉承著不能浪費食物的原則，我捉住最肥大的兩隻，剝皮去內髒，放在火上烤。
林清辭面色蒼白，「你怎麼能吃這個？多惡心啊。」
我才不管她，「又不給你吃。」
她一副受辱的樣子，坐在一旁抹眼淚。
老鼠快烤好了時候，一粒石子突然落在我腳邊。
抬頭一看，皇帝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頂上，給我比了個「噓」，又示意我上去。
14
我將老鼠架在火上繼續烤，三兩下就攀上牆，上了屋頂。
「奴婢見過……」
「噓——」
皇帝示意我坐在他身邊。
我感受不到他的惡意，大著膽子坐過去。
他一伸手，遞給我一把瓜子。
這是給我吃的？
「愣著幹嘛，吃啊。」
我呆呆接過。
隨即，心又提了起來。
「陛下突然來到這裡，是想將林淑女從這裡接出去嗎？」
我還沒看到林清辭的悲慘下場。
若她從這裡出去，我又怎麼會甘心！
「不是。」
「不是？」
「朕隻是好奇，林淑女能人淡如菊到什麼時候而已。」皇帝低聲和我咬著耳朵，「這陣子是委屈你了，住在這麼荒涼的地方，但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早就偷偷溜出去和御膳房那群人混熟了。」
他自以為聰明地看著我。
我默默將擔心他處罰我的念頭，壓下去。
「其實我跟你說，我是異世的女大學生，甄嬛傳的十級學者，當時我看書的時候，一看到她這種不爭不搶的人設，就一肚子火氣。」
「她是不爭不搶，可是你呢？你過得多慘啊。」
見我一臉茫然，皇帝又開始磕著瓜子。
「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現在的你還沒有經歷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快看，你快看！」
皇帝突然拉著我的衣服，語氣興奮。
「我還以為她能傲氣到什麼時候呢。」
院子裡的林清辭，見我沒有在附近，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老鼠看。
終於忍不住的她伸出手，拿起老鼠，用翹起來的蘭花手一下下撕著小縷的肉，放在嘴裡，眼淚又流出來。
我還是不明白她哭什麼。
為了活下去的不得已之舉，沒有人會嘲笑她。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為了她一直耗在宮裡，太不值得了。
15
「陛下似乎很討厭林淑女。」
「朕才不討厭林淑女，朕討厭的是賤人。」
我沉默了。
我在皇帝面前跪下，「陛下，奴婢要告發——」
「熹貴妃私通？」
「什麼？」
「沒什麼，你繼續，朕聽著。」
「奴婢要告發丞相收受賄賂，這是他這些年與城中大小官員往來的賬本，還請陛下明察。」
「媽耶，你給朕突然搞這麼大的？」
我才最貼裡的衣服摸出賬本，雙手呈給皇帝，這是我從父親的書房中偷來的。
我重生在了被母親找回去的那一天，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就開始籌謀了——我想報復的，又豈止是林清辭一個人！
林清辭鳩佔鵲巢，不知羞愧，反倒任由我死去。
又是誰支持她這麼做的呢？
我母親。
還有從未露面的父親。
母親對我的評語很到位，我是一頭狼崽子。
不是狗。
狗永遠忠心，永遠不會咬主人。
狼不同，狼會咬死任何想做它主人的人。
皇帝從我手上拿過賬本，隨手翻了兩頁，突然叫了一句我的名字。
我連忙應下。
「其實，朕一開始並不想拯救你的，朕隻想如現在這般一樣，坐在牆上，樂呵呵地看戲。畢竟，尊重她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嘛。」
「但你令我很意外，書中的你生命力頑強，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困境中，為自己搏一條生路，現在的你有仇必報，不拖泥帶水，這讓朕覺得，幫你還是值得的。」
「這賬本給朕，也算是你立功了，想要什麼獎賞, 朕滿足你。」
16
我出宮的那一日，正好趕上丞相府被抄家。
我背著皇帝給我的五十萬兩銀票, 買了身幹淨的衣服，站在丞相府外, 和旁人一起看熱鬧。
我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被推搡著走出來，眼睛和我如出一轍，他走到我面前時，平靜地視線看向圍觀的百姓。
視線落在我身上時，又快速挪開。
並沒有認出我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跟在他身後的是我那恍如神仙一樣貴氣的母親, 她隻穿中衣，發髻散亂, 口中哭哭啼啼個不停。
她認出了我。
她一把掙脫官兵鉗制住她的手，撲到我面前, 一把抱住我。
「我的兒啊, 母親沒讓你認祖歸宗是對的啊，母親當初就想到了我們相府會有這麼一天, 又舍不得讓你流落在外，所以才讓你做你妹妹的丫鬟，你千萬不要怪娘狠心。」
「日後我們一家被流放, 你一定要來找我們, 讓我們一家三口團聚。答應母親, 好不好？」
我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這一番話，不是什麼良心發現，而是讓我想辦法救救她們。
我從她懷裡掙脫，當著她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隻有你一個女兒，她不過是一個賤乞丐罷了。你放心, 我會讓她乖乖順順, 一心為了你的。
「她是一頭狼，一旦認了主, 就不會生有二心。
「不然我如何放心清兒你獨自一人待在宮中？」
這是她曾經安慰林清辭的話。
我現在又還給她。
母親面色一寸寸白下去。
我扭頭就走。
17
後來林清辭將要封後，貴妃拿她無法，轉而挑我的錯。
「-署」原來丞相府在流放途中，竟遭遇了山洪暴發, 昔日威風堂堂的丞相大人斷了一條腿。
他的妻子在伺候他時, 過於勞累, 撒手西天。
消息傳入宮中，冷宮中的林家千金變得瘋瘋癲癲，不知為何跑出冷宮，失足跌入了荷花池裡。
孫少燁被斬首示眾。
孫家元氣大傷，默默搬離了京城, 不知去了何處。
再次聽到丞相的消息時, 已經是我遊玩天下的第三個月。
聽說那位皇帝突然暴怒，說什麼丞相府沒有錯，不是他命人抄的丞相府, 並下旨讓丞相一家從流放地回來。
但已經遲了。
苟延殘喘的丞相，在他下旨的前一天永久地閉上了眼睛。
莫名地，我想起皇帝睜著一雙愚蠢而清澈的眼，說他是異世來的女大學生, 笑起來會露出粉嫩的大牙花子。
我淡淡一笑。
付了茶錢轉身就走。
如今我有錢，天高海闊，任我遨遊。
再不會為了愛情和親情犧牲自己。
我隻愛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