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點了一份「拼外賣」。
已經過了送餐時間半小時，騎手顯示還在 3 公裡外。
我打電話問他：「小哥，我的外賣什麼時候可以送到？」
騎手罵我：「吃『拼外賣』的窮 b，老子沒工夫給你送。」
第二天，我打開門，看見那份外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扔在了門口。
打開一看，餐盒裡被撒了一把泥土。
大門旁邊的牆上被人用紅色印章，整齊地蓋了一連串小廣告——
【點拼外賣的都該死。】
商家不容易，騎手不容易，我這個牛馬就容易了？
都是社會嗎嘍，誰也別想欺負誰。
1
APP 首頁上有一個醒目的「拼外賣」活動。
活動的第一個商家正是我平時經常吃的飯店，同樣的套餐在「拼好飯」的活動上要便宜五塊錢。
五塊錢也是錢啊，我毫不猶豫地下單了。
配送時間已經到了，APP 上騎手小哥的位置還很遠。
又等了三十分鍾，小哥的位置離我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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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餓得胃疼，打電話問他：「小哥，我看你離我還挺遠的，可是我的餐已經超過配送時間半小時了，你什麼時候給我送？」
「你的地址是哪裡？」
「新蘭園小區，21 幢 7 樓。點的是川香小館的套餐。」
沒想到外賣小哥在電話那頭直接開罵：
「原來就是你這個窮 B。你沒錢你點什麼外賣！舍不得花錢你自己做飯啊！裝什麼 B 呢，學人家點外賣。」
「你怎麼罵人？你是騎手，送餐就是你的工作。你送餐遲到了，還在這辱罵顧客？」
點個外賣也有錯？
「老子就是罵你了，怎麼了？你個窮 B，圖便宜點拼外賣，你就差那麼幾塊錢？
「老子也是倒霉，系統派這種不掙錢的單子給我。」
我這才聽明白，原來是「拼外賣」的外賣單子，平臺給騎手的配送費太低。他掙不到錢，才不給我配送。
「你的配送費是平臺給你結算，我該付的配送費我已經出了。」
「給你送個屁！老子手裡單子多著呢，沒時間送你這種。你買兩個饅頭，就著自來水一吃就行了。」
大周末我被老板催著加班趕計劃書，滿肚子的怨氣正沒地方發泄。
我的怒氣被他點燃：
「已經超時很久了，你趕緊給我送餐，再不送達，我就投訴你了！」
「老子又不是沒被投訴過！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想嚇唬我！」
第二天我打開門，地上扔著一份外賣，是我昨天點的「拼外賣」。
飯盒側翻，我打開一看，米飯上混著一把黑色的泥土。
再抬頭一看，雪白的牆上多了一溜紅色的印章小廣告，居然不是疏通馬桶和開鎖。
【點拼外賣的都該死。】
【點拼外賣的都該死。】
【點拼外賣的都該死。】
【點拼外賣的都該死。】
很明顯，是昨天那個騎手搞的鬼。
我氣得渾身發抖，在平臺上對這個騎手宋哲軍進行了投訴。
平臺當天就聯系了我。
「您好，您的投訴我們已經收到，我們把這一單餐費退給您，同時再給您賬戶發放一張五元優惠券，您看可以嗎？」
我的尊嚴就值五元錢？
宋哲軍為了五元錢的優惠不給我送餐，對我進行謾罵，還給我的外賣裡加泥土，在門口敲印章侮辱我。
平臺給我五元錢，就想讓我息事寧人？
「我不接受你們的解決方案。餐費和優惠券我都不要，你讓騎手給我道歉，把我家門口的印章清理幹淨。」
2
宋哲軍的道歉沒等到，他辱罵我的短信鋪天蓋地地湧入我的手機。
【你個傻 B 投訴我，還想我給你道歉？你吃假藥把腦子吃壞了吧？】
【你這種賤女人活該沒錢。】
【你趕緊給老子把投訴撤銷，不然我不會放你。】
後面還有好幾條短信，內容不堪入目。
我把他發的辱罵短信全部發給了平臺，平臺給我回復，他們會向上級匯報。
宋哲軍繼續發短信挑釁我：
【看到你家門口的印章沒，送給你的禮物。】
【你敢投訴，老子天天騷擾你，看看我們誰能堅持到底。】
【這個印章不夠大，等老子給你再換個大的。】
【傻 B，老子反正有的是時間，慢慢陪你玩。】
我尋思他是不是有點狂怒症，如果真是還挺危險的。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危險舉動。
我帶著手機去派出所報案了。
接警的小哥哥說：
「很抱歉，女士。該騎手並沒有對您造成實際傷害，而且短信內容也不足以構成犯罪，所以暫時沒有辦法立案。」
警察也好心提醒我：「現在很多人心態不好，你一個獨居小姑娘，盡量別和騎手計較。
「畢竟他知道你的個人信息和住址，萬一騎手做出過激行為，受傷害的還是你自己。」
他在暗，我在明。就算他真的給我道歉了，背地裡再報復我怎麼辦。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吃虧的概率大。
我給平臺打電話把投訴取消了。
APP 上跳出一條信息提醒：【無門檻 5 元優惠券已到賬。】
看著這條推送，我心裡真是堵得慌。
明明是宋哲軍的錯，結果還是我主動取消投訴。
惡人沒有被懲罰，受害者隻能被迫沉默。
3
宋哲軍贏了，他嘚瑟地發信息給我。
【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要投訴我嗎？怎麼慫了？怕爺了？】
【你這種賤女人我見多了，以為自己多厲害呢，最後還不都是乖乖認輸。】
我壓著心頭的怒氣，把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莫生氣，莫生氣，氣病身體無人替。
拉黑宋哲軍後，我過了兩天平靜日子。可第三天，手機開始收到奇怪的短信。
【聽說你沒錢，要不要哥哥給你介紹個掙外快的生意？很簡單，躺著就行。】
【小姑娘就是欠教育，沒吃過社會的虧，遲早被人好好教育一番。】
這種奇怪的短信越來越多，發的內容越來越下流。
收到的短信都來自不同的號碼，陌生來電也轟炸著我的手機。
我意識到我的手機號碼被泄露了。
肯定和宋哲軍有關。
我隻能將自己的手機號換了一個新號碼，把已經泄露的手機號碼注銷。
對付無賴，也要用無賴的方式。
我在網上發布了好多條信息，家政服務，空調清洗，清洗油煙機，換鎖租房，聯系人全留了宋哲軍的電話。
我又在招聘網上，挑了幾個夜場招聘男公關的、預約治療男性疾病的，留了宋哲軍的電話，逐一替他預約。
我和宋哲軍的對線本來一直停留在線上，對彼此的電話騷擾。
直到物業敲響我的門。
4
「家裡有人嗎，物業。」
我打開門，物業指著門口的一堆垃圾，責備地說：
「家裡的垃圾請用垃圾袋裝好，運到樓下的垃圾桶丟棄，不要這樣隨意扔在門口，請打掃幹淨。」
吃過的瓜果皮，廚房的廚餘垃圾，一團團衛生紙，包裝袋，湯湯水水地在我門口堆著，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我所在的小區鄰居的素質都還不錯，沒人會做這種事。
我腦子裡跳出一個人，宋哲軍。
我開始意識到，這個人可能比我想得更陰暗，更難纏。
我將我的遭遇發到了網上。
帖子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
【我住在五樓，老房子沒電梯，外賣員不給我送，最後他把我的外賣吃了，還給我發照片挑釁，說味道不錯。】
【騎手把餐給我放小區大門口，拍了一張照片就走了。我取的時候找不到具體位置。打電話問他，他就罵我，說我訛他。】
【你們這都不算什麼。我上次正在打遊戲，讓騎手把外賣放門口。等我打完一局，打開門取餐的時候，發現騎手沒走，正在對面樓梯間裡盯著我家看。嚇得我報警了。】
還有一部分人是罵我的。
【我看你就是闲的，發這種帖子出來是找罵嗎？我滿足你。】
【騎手小哥們很辛苦的，你就不能多體諒體諒嗎？】
【要是能有好工作，誰來幹騎手呢，又辛苦，還要面對你們這種奇葩客戶。】
【聽過幸福者退讓原則嗎？你就不能吃點虧，不和騎手計較？】
這是什麼？受害者有罪論？
騎手就是一份工作，覺得辛苦可以不幹。
我天天上班裝孫子，加班到半夜。方案寫到掉頭發，一看工資三千八，我就不辛苦嗎？
而讓我感覺更不安的是，他知道我的住址，我卻連他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今天給我扔的是垃圾，下次會不會是扔死貓、死狗，甚至是更惡心、更變態的東西。
我決定先發制人，不能再讓他覺得我好欺負。
5
我讓閨蜜到我家來，然後在 APP 上點了一個外賣，指定了讓宋哲軍送餐。
地址填了小區另外一幢樓，沒有留具體門牌。
「親愛的，一會兒宋哲軍來了，你想辦法把他從電動車旁邊引開。」
閨蜜瞪著我：「你想幹嘛？我警告你哦，他是個變態，你少做危險的事。」
我笑眯眯地抱住她。
「我怎麼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呢，你放心吧。你隻要把他引開就行。」
宋哲軍到了樓下，給閨蜜打電話。
「你的外賣到了。」
閨蜜從三樓的樓道窗戶上探出頭。
「師傅，是我的外賣，你能給我送一下三樓嗎，我腳扭了，不方便。」
等他進入電梯後，我迅速跑到他的電動車旁邊，將一個微型的定位器粘在了車踏板的下方。
宋哲軍送完閨蜜這一單後，騎上電動車繼續朝小區裡面行駛。
壞了！他要去我家。
我急忙跟著往家的方向趕。
閨蜜一把拉住了我。
「你跟上去幹嘛，準備打照面嗎？」
「他上次在我家門口扔了一堆垃圾，這次又不知道要幹什麼壞事。」
「那你也等他走了再說，我們弄不清他到底有多危險，你和他別正面接觸為好。」
閨蜜的提醒讓我瞬間冷靜了。
「你鬼鬼祟祟，在他電動車上搞什麼貓膩了？」
「我給他放了一枚定位器。」
閨蜜瞪著眼睛看我，一臉吃驚。
「乖乖，你可真膽大！」
我們倆又在小區轉了二十分鍾，宋哲軍已經走了，我們才返回家裡。
地面幹幹淨淨，沒有垃圾。
牆面上還是上次的印章廣告，也沒有新增。
閨蜜大出一口氣：「還好沒給你家搞破壞。走吧，去外面吃飯，折騰一圈我都嚇餓了。」
難道是我多慮了？
閨蜜拉著我往電梯走：「讓我好好宰你一頓。」
吃完飯回來，才發現還是我太單純了。
地面無異物，牆面無新增。
從門縫裡塞進來一張紙。
我打開一看，是一張打印的女人暴露的截圖。
我像是拿到一張沾滿病毒的紙，快速丟進垃圾堆，胸口泛起一陣惡心。
我去商場裡買了一個帶監控的電子鎖換上，他再敢來我家搞破壞，我就把視頻發給警察。
6
平臺客服主動聯系我：
「宋哲軍之前就有被客戶投訴的記錄，這次您投訴的問題還沒解決，他又接連收到了兩個其他客戶的投訴。我們平臺已經決定將他開除，並且永不錄用。對您之前受到的困擾表示歉意。」
這個平臺不用他，他還可以去另外的平臺繼續當騎手。
一樣還會有我這樣的無辜客戶被他辱罵騷擾。
停職對他這種壞人根本起不到懲戒的作用。
我打電話給閨蜜：「我準備找人把宋哲軍打一頓，你路子寬，給我介紹介紹？」
閨蜜揶揄我：「你不是給他車上裝了一個定位儀嗎？你去跟蹤他，趁他睡著的時候給他一棒。」
我還真忘了這茬了。
我將宋哲軍最近幾天的軌跡研究了一下，他長時間停留的位置有兩個。
我決定自己去實地看看。
我先去了 A 地址。
是一個待拆遷的小區，裡面很多住戶已經搬走了，整個小區裡亂糟糟，很多地方都荒廢了。
我根據手機上的定位，找到了宋哲軍的電動車。
他的電動車停在一幢小樓前，旁邊七零八落還有好幾輛電動車。
我把口罩往上提了提，走進樓道。
靠近三樓時人聲喧雜，有人大笑，有人咒罵。
一個中年男人罵罵咧咧地從樓梯間走出來。
「今天手氣也太臭了！又輸了一千多。」
我悄悄退了出來，走到沒人的地方拿出手機。
「你好，我要舉報，西城區長豐小區有人聚眾賭博。」
警察叔叔出警速度很快。
我在小區外面買了一杯奶茶，又轉了幾圈，奶茶剛喝完，就看見七八個警察叔叔衝了進去。
宋哲軍穿著背心褲衩，胡子拉碴，垂頭喪氣，和其他幾個人，一起被警察叔叔押了出來。
我原本隻是想找到他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結果還有這種意外之喜。
7
宋哲軍被押上警車帶走，我趁機順著定位找到了他住的地方，是在一個城中村裡。
我壓低了帽檐，戴上口罩走了進去。
二樓的過道裡放著幾張桌子，上面有些雜物。
一個沾了黑色墨汁的保溫箱，正放在一戶門口的小桌上。
是宋哲軍的。上次給他按定位器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箱子外面有一團黑色的墨汁。
我從兜裡摸出一隻 502 膠，哆哆嗦嗦地將膠水對著鎖芯擠了進去。
我將空膠水瓶塞回兜裡，快速離開。
剛走到一樓，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她看了看我：「你是誰？」
我強裝鎮定：「我找人。」
中年婦女熱絡起來：「你找誰啊，我是這兒的房東，住戶我都認識。」
「我找宋哲軍。」
「那個送外賣的啊，他好像今天出去了，你有什麼事？」
我的大腦飛快地轉了一圈。
「我是他表妹，來給他取幾件衣服。」
「沒見你之前來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