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皇妹是在母後最無助的那一年出生的。
彼時她已經痛失了一個兒子。
而害她的人，正抱著自己生下的皇長子在她的面前耀武揚威。
從前對她真心許諾的父皇就站在一旁對她冷眼以待。
所有人都覺得皇後完了，包括父皇也這麼認為。
於是他任由皇後關起宮門，將我和皇妹帶在身邊教養。
可他不知道，
那個心中懷滿恨意的女人，生下了一對天生惡種。她們是她復仇路上最鋒利的武器。
1
在我和皇妹出生前。
母後在宮中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那時候她的母家剛將新帝扶持上位。
轉過頭皇帝就將自己早年的白月光接回了宮中予以專寵。
母後在後宮之中被折磨打壓，
隆冬之時，他們讓身懷六甲的母後下河打撈周賢芳掉落的玉佩，致使她小產，
而後又讓還在小月子中的母後赤腳踩炭為他們舞劍，隻因周賢芳一句仰慕將門虎女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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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了朝中，
族親們心中不平，上朝諫言卻不想悉數獲罪，被皇帝流放。
母親一直隱忍蟄伏，為的就是不連累家族。
可最終得來的還是母族二百名男兒在流放路上被盡數凍亡的消息。
她本想找皇帝同歸於盡，卻先一步被帝王軟禁於宮中。
或許是真的忍了許多年，如今黃袍加身的男人再不復往日那副溫柔敦厚的面孔，
他看著她，笑得陰狠而暢意。
他說，他素來看不慣母親這副眼光於頂的模樣，他就是要騙她，利用她，將她拽入泥沼，看她往後還如何孤傲。
「還有你那個父親，不過身負一點小小戰功，就敢對朕擺譜作態，你還不知道吧，這些年來，朕每次找他對飲談心，都叫人在他的杯口抹上了毒藥，算算時間，老東西也快不行了。」
皇帝大笑著離開，留下那個曾經情真意切對他敞開心扉的女人，獨墜地獄。
母後是在她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發現自己再度有了身孕。
腹中的孩子成了她最後的反擊籌碼，重燃了她生的希望。
她將滿心的恨咽了回去，獨自在鳳儀宮中照料著自己，等待著生產那日到來。我和皇妹降生的那天。
正逢周淑妃同日誕下一子，皇帝當即允諾立其為太子。
次日周賢芳便帶著人來母後宮中耀武揚威。
待她走後，
母後抱著我們兩個女兒，哭得肝腸寸斷。
她沒能生下皇子，復仇沒了指望，甚至她都不能保證我和皇妹能夠健康安全地長大。
但她總歸是個好母親，時刻將我和皇妹帶在身邊教養。
這些年來，她總是過分緊張我和皇妹的安全。
有時候我和皇妹僅僅隻是離開了一會她的視線。
她就會陷入莫大的慌亂中，以為我和皇妹被人害死了。
看守她的人將這些狀況匯報給了皇帝。
皇帝隻當是她已經瘋魔，便不再去管。
所以他們始終都不曾知曉。
那時候身心都被仇恨淬毒的母後，誕下來的是一對天生的惡種。
她們如同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隱忍蟄伏，向每一個傷害過她們母親的人復仇。
2
一開始，我和皇妹的目標是周淑妃。
她嫉恨母後是皇後，而自己空有滿身榮寵，卻如何都坐不上那個位置。
便常來母後宮中挑釁。
她不知道，父皇這樣做，根本是為了保她。
周淑妃的母家在新皇起勢的時候站錯了隊，伴隨著前太子的敗落一起被批為謀逆。
父皇不顧朝臣們的死諫，讓她坐上這個妃位，已是他能為她爭取來的最好處境。
更何況周賢芳本人不過是個腦袋空空、目光短視的草包。
不過讓她在後宮掌權數月餘，足以掉腦袋的罪名她已犯上了十餘條。
縱然這般，皇帝依舊縱容她。
可周賢芳不滿足，
知曉母後不得父皇寵愛，她便成日帶著小太子來母後跟前顯眼。
今日炫耀皇帝賞了小太子什麼東西。
明日又傳達皇帝對太子的寄望。
她的笑容每多一回，母後眉眼中的晦暗便深一寸。
無他，在我和皇妹之前，母後本該有一個兒子。
那是一個已經成形了的男孩。
它落下來時不過巴掌大一團，渾身都是紫色，早已沒了呼吸。
外祖悲憤，在朝堂上死諫，反被皇帝倒打一耙，賞了頓杖罰，之後便一直臥床不起。
到現在，周賢芳還常拿這事刺激她。
她總說：「若娘娘的孩兒尚在，想來如今這一切都該是他的了。」
說完，便樂滋滋地品鑑著母後神傷的模樣。
隻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能像個真正的得勝者，耀武揚威地離開。
全然不知道，在她身後的我們三人，看她的眼神如看死物。
我告訴母後：「我想要她的命。」
暗殺、下毒、推墜，用這些我早熟稔於心的手段，將她斃於眼前。
畢竟母後是將門出身，有一身了不得的功夫，
雖然早已被皇帝設計廢去，
可教我那些殺人之術，卻也遊刃有餘。
而我幾乎是此道的天才。
沒怎麼費力，便懂得了如何去利用身形外貌的優勢，去蠱惑他人，再取人性命。
母後說，我們身在吃人的宮闱中，隻有足夠地狠辣，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其實不用她講，這些道理，我和皇妹自小生長的環境便早已將我們教會。
一開始，是在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第一個老嬤嬤仗著鳳儀宮悽冷不得聖恩，昧下我們母女三人的飲食，每頓隻留下一些殘湯分給我們。
老嬤嬤是被淑妃派過來的，為了討好主子，她總是找盡機會，想要將尚在襁褓中的我和皇妹掐死，卻又每次都被母後及時發現阻攔下來。
可縱然如此，我和皇妹身上還是平白被她添了不少的傷痕，
後來我和皇妹大了一點，母後牽著我們，抬手指了指霸著殿中最大一張床打鼾的老妪，告訴我們那是給我們練手的玩具了，一個老東西而已，怎麼處理都行。
於是老東西在剛起床時就被熱湯潑了眼，掙扎哀號時不小心被地上的繩索絆倒，在鈍刀地磋磨下失去了自己的一雙手。
後來她終於學乖了不再折騰，卻仍是在某個夜裡路過井邊時，不慎跌了進去，再不能出現。
之後雲華宮再派人來時，我和皇妹便逐漸處理得得心應手起來，
有時候，我們做得不夠謹慎，還是母後來幫我們善後。
這些年來，周賢芳都隻以為那些人的失蹤是母後所為，這使得她更加興奮，
越發殷勤地送人進來，
幻想著我母後放下姿態與下人爭鬥的狼狽模樣，仿佛這樣便可使她滿足。
卻不想，這些人都我和皇妹用來練手長經驗了。
到如今，我們已然是超群的惡人。
我們騙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周賢芳。
她以為在鳳儀宮中的我們三人最是勢弱可欺。
她做不了皇後，便以折辱我們為樂。
她在掌管後宮的這些年中，總是樂此不疲地使著手段。
有她在，我們的日子便永遠好過不起來。
我想殺她，可母後總說不急。
她說我們如今還是太過弱小，一時逞勇隻會後患無窮。
真正取人性命的方法，從不在拳腳之上，而在謀略之中。
況且我們最大的敵人並不是淑妃，要報仇我們就應當沉得住氣。
可我心頭的戾氣得不到絲毫發泄，整張臉也控制不住地扭曲起來。
母後見狀，用那雙粗糙帶著些許薄繭的手掌撫過我的頭頂。
她說：「放心吧，霜華，他們都不會死得太舒坦。」
可第二天，周賢芳依舊在去鳳儀宮的路上狠狠地跌了一跤。
下雪天路滑，跌跤也算是常有之事。
她卻在皇帝去看望她時，整個人哭天搶地。
硬說是有心人故意害她。
可這些年來，在世人的眼中，皇後又是放權，又是閉門，縱然是周賢芳常去挑釁。
鳳儀宮之人也總是一副心死之態。
又怎會突然生了爭鬥害人的心思。
皇帝本不想管，好言哄了周賢芳幾句，可她依舊纏得緊。
無奈之下，他隻好派人來查了查，沒能查出什麼結果，便就此揭過了。
當天夜裡，我被母親關在了暗室，背上頂著四道鞭傷，一跪便是通夜。
後半夜，皇妹流月來看我。
她柔軟的小手輕輕地握住我，溫暖的軀體緊貼著我的後背。
她說：「姐姐，你怪不怪母後？」
我沒有說話，她便兀自將頭埋在我的肩上。
清脆天真的笑聲咯咯傳出，她說：「等父皇和周娘娘他們都不在了，姐姐是不是就可以隻跟我玩了呀？」
3
周賢芳養傷養了二十日。
二十日後，她沒能繼續來鳳儀宮逞威風。
隻因被她當作寶貝的小太子，一夜之間得了啞疾，再不能出聲講話。
太子是她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寵在心尖尖上的寶貝。
周賢芳整個人急得如遭火烹，再也沒心思來找我們麻煩。
宮中的御醫成日地往她那裡去。
帝王為了安撫她，這段時日也接連宿在她的宮中。
可太子始終不見好。
周賢芳一時間沒了當初的意氣風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