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陳晨打了陳明以後，沒有產生任何漣漪。
陳晨在小學因為總被同學們排擠，嘲笑，成績在最後已經吊車尾，還留下了很多打架鬥毆的記錄。
進入初中後，他總算松了口氣，因為初中班上的同學們都不認識他是誰，不知道他有一個傻子哥哥。
但已經毀掉的學習習慣再也撿不起來，他依舊不愛學習，上課睡覺，放學還和校外的職高生混在一起，很快還學會了抽煙。
有親戚看到陳晨上課時間在商場裡和人打電玩、叼著煙，跑來給表姐報信。
表姐把他狠狠罵了一通：「我家陳晨最乖了，怎麼可能翹課抽煙！你就是看陳晨以後要賺大錢養我嫉妒，真是蛇蠍心腸！」
親戚自討沒趣，灰溜溜離開，從此以後和表姐再不往來。
彼時我一直在自己的城市，好好工作，努力搞科研。
科技發展飛快，世界上多了許多造福人類的新發明。
我重新開展了上一世死前未完成的項目，一種基因改良技術，可以改善某些特定的基因上的缺陷，如果能夠成功研發，或許能讓唐氏兒在一定程度上恢復智力和自理能力。
因為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我的項目進展很順利，我也比上一世更早當上學院的副院長。
我多年不回家，沒有買房，表姐很久沒有和我聯系了。
這讓我樂得清闲，隻是偶爾從親戚那裡聽到陳明的消息，總有些難受。
聽說表姐覺得過得不順的時候，就會打陳明。陳明已經半年沒有出過家門，陳晨怕他出門被認識他的同學看到，丟他臉。
我越來越相信，人無論如何長大，本性是很難改的。
14
Advertisement
一年後，表姐突然給我打電話，著急地要跟我借錢。
我問要多少。
她張口就是二十萬。
錢我當然有，但我才不會借她。
上一世我借給她五十萬，給陳晨買房，結果不僅拿不回來，我的命都沒了，最後我的所有財產都被他們家吞下。
我哭窮：「姐，當老師工資很低的，我根本沒有那個錢。而且我住學校宿舍也要交錢的。你看我，到現在都買不起房子，我哪來的二十萬啊？」
我這些年一直開著破車，穿著舊衣服回老家，看起來確實很窮。
表姐有些遲疑：「這樣啊……那，十萬呢？五萬也可以，借我救救急。」
我問：「姐，你是出什麼事了？這麼著急用錢？」
表姐猶豫片刻才告訴我。
原來，是陳晨在學校裡犯事了，他把同學從樓梯上推了下去，同學嚴重受傷，據說還在昏迷搶救中。
同學家裡有點關系，要陳晨坐牢，表姐才想辦法湊些錢，想私下和解。
我仔細一問，才知道，陳晨推人還是因為陳明。
都在一個小地方讀書，難免有和陳晨一個學校的。
他認識陳晨，也知道陳晨有個哥哥是唐氏兒，於是在學校裡到處宣揚。
陳晨很快就發現，學校裡經常有不認識的同學看著他偷笑，同班同學也嘲笑他是不是有傻子基因。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還是被人知道了，自己有個「傻子哥哥」。
於是陳晨在學校裡查，到底是誰把他的「隱私」公開出去的。
陳晨本就是睚眦必報的性格，又跟社會人混在一起，班上同學都怕他，很快就全盤託出。
他找到了始作俑者，在學校裡追著人打，最後把人從樓梯上踹了下去。
這一踹，踹進了 ICU。
15
我表示愛莫能助，冷眼旁觀表姐一家的情況。
好在被打的同學醒了過來，身體無大礙，隻是他臉上有一道疤，再也祛不掉了。
同學的家長依舊不放過陳晨，最後表姐和表姐夫把房子賣了賠償受害者，陳晨才算逃過少管所的制裁。
他也被學校退學，最後舅舅找了很多關系，才把他塞進職高。
表姐不接受陳晨最後隻能去職高這樣的命運，在家裡發瘋，給我打電話：「小霞！你是大學教授，聽說你還當了院長！肯定有辦法把陳晨搞進你學校讀書！你就想個辦法不行嗎？」
「大師都說了，陳晨未來一定能成大事業，飛黃騰達！你對他好，他以後一定能對你好的！」
「你看，你都不結婚，沒小孩，陳晨以後不就跟你小孩一樣嗎？」
我聽樂了，差點樂出聲。
「姐，首先，我隻是副院長。我們學院，有四個副院長。我是排在末尾的，根本沒有實權。」
「還有，陳晨的成績，連大專都考不上，我把他搞進 B 大，就等著全家坐牢吧。」
表姐一下子噤了聲。
我沉默了幾秒，才輕聲說道：「姐，陳晨和陳明都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永遠是你的孩子。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他們是你的責任。」
16
但很明顯，表姐不想要其中一份責任。
家裡賣了房子賠了錢以後，徹底沒了錢，舅舅和舅媽也被拖垮了身子，一夜白頭。
表姐夫再也受不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家，和表姐離婚，連陳晨的撫養權都沒要。
但他還算有良心，怕表姐和陳晨虐待陳明，和自己父母借了錢，把陳明送進了特殊學校寄養。
自那之後，表姐和陳晨兩人相依為命，也互相蹉跎。
聽說他們倆住在舅舅家，整日吵架。
陳晨聽旁人說表姐不產檢，才生下的陳明，於是整日憤世嫉俗，罵表姐不產檢拖垮了全家。
表姐也是個伶牙俐齒的，反罵道：「臭小子！要是你哥哥正常，還有你嗎？你本來就不應該來這個世界的！」
陳晨聽到這話，又是自虐，又是要打表姐，舅舅和舅媽拉都拉不住。
最後二老決定不管了，給了一筆錢讓他們在外面租房子，放自己清靜。
17
三年後，我的基因改良技術研發成功，和有關權威醫學專家合作，正式投入臨床試驗階段，我想到了陳明。
這時候，我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表姐一家了。
我隻是從親戚口中偶爾聽說，表姐和陳晨每天都在互相打架。
陳晨職高肄業，在美發店當洗頭小哥。
表姐仍在碎碎念，說大師講了，她命中必得貴子，能輕松得到榮華富貴。
所以她在積極相親，她認為是她前夫的問題。她沒遇到真命天子，隻有真命天子才能和她生出貴子。
我問親戚，這個大師到底是什麼人物。
親戚輕嘖一聲：「嗐，就是村裡某個寺廟的野和尚，說中了幾個人孩子的性別，周圍人就說他很神，是大師。」
原來是這樣。
大概也是很能給自己打造人設，擅長營銷的人，才能把表姐騙得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苦頭，還對他深信不疑。
18
從北京參加完研討會回來，我在自己宿舍門口看到了一個佝偻瘦削的背影。他蜷縮著蹲在地上，羽絨服鑽了不少絨出來，落魄不堪。
和前世意氣風發的帥氣少年不一樣，這一世的陳晨分明是同一張臉，卻多了滄桑和黯淡。
我明明沒有告訴他們我的宿舍號，這一世跟陳晨也沒見過幾面，他卻能找到。
心裡暗暗驚疑，我低聲喊他：「陳晨？」
陳晨像是剛注意到我來了，猛地抬起臉，眼裡亮了一下，隨即有些慌亂，小聲說：「表姨……」
「你來找我做什麼？」我沒有湊近他，和他保持了三米的距離，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的？」
「表姨，我想起來了。」陳晨壓低聲音說。
我心驚，裝作不懂：「想起什麼了？」
「你以前對我很好的，不是現在這樣的。我也沒有哥哥，我看到學校我就想起來了，我本來就應該在這裡讀書，我以後要繼承你的財產的！」陳晨聲音越說越大聲。
我低聲呵斥他：「陳晨！你在發什麼癲？我哪有什麼財產給你繼承？」
陳晨被我罵得一怔，猛地搖頭：「不，表姨，我不想殺你的！都是那個女人，她給我洗腦了！她說都是你害我活得這麼累的！」
我冷眼旁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陳晨，看來你太累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我靠近欄杆，看到樓下有保安已經進入宿舍樓，松了口氣。
在看到陳晨的時候，我就偷偷給保衛科主任發了消息，讓他帶人來一下。
陳晨看到我的態度，眼裡閃過一抹陰狠，我正要防備，就聽見他喊：「都是那個女人！那個傻子就是她生的！沒有他們倆！我就能過得很好！絕對不是現在這樣，整天給人洗頭！我的手都洗脫皮了！」
我往後退了一步，保衛科主任已經帶著保安從樓梯口出來，正好站在我面前。
「你，幹什麼的？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保衛科主任指著他喊。
我假裝勸道：「老劉，這是我外甥，剛我沒認出來，嚇了一跳。誤會，誤會。」
陳晨被勸走，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於是幹脆在外面長租了賓館住，怕被陳晨發現行蹤。
隻是我沒想到，陳晨這一世，還是在犯錯，但不是對我。
19
再次得到表姐一家的消息，是舅舅的一通電話。
電話裡，舅舅和舅媽哭得撕心裂肺。
他們說，表姐死了，在寺廟裡，被陳晨刺了十八刀。
還說，同時死的，有那個被稱為大師的和尚，兩人死的時候衣衫不整，滾在一張床上。
陳晨和表姐住在一起後，發現她總是早出晚歸，於是跟蹤她，結果撞見她跟和尚苟合。
他氣得跳出來質問，才知道當年表姐生下陳明以後，一直覺得是不是種不對，在「大師」的洗腦下，決定讓「大師」幫她脫胎洗髓。
表姐說：「就一次，就能脫胎換骨。沒多久你就來了，大師真的很神啊！」
這次她找「大師」，也是覺得生活不順，而且年紀大了，沒以前那麼漂亮了，找不到優質男人，於是想再找「大師」脫胎洗髓。
自己找上門來的豔福, 老和尚自然不會拒絕，立刻將她引進了寺廟內部房間。
陳晨聽到這話, 氣得失去了理智。
活了這麼多年，他才知道，自己可能是這個老和尚的種。
他抓起房間裡的水果刀, 衝上去給了老和尚一刀，正好扎在心髒上，一擊斃命。
表姐嚇得差點暈厥，但還是怕陳晨被人發現, 想幫忙毀屍滅跡, 但沒想到陳晨更恨的是她。
他刺了表姐十八刀。
他今年十八歲。
一刀, 一歲。
我在新聞採訪上看到，記者問他為什麼這麼恨，給自己親生母親這麼多刀。
他說：「一想到我的人生被她毀了，我就恨。我多活一年就痛苦一年, 我要讓她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把電視關掉, 不想再看到這一家的新聞。
沒想到，我不再幹預的結局, 比我想象中要慘烈許多。
據說表姐臨死前還在喊「晨晨」, 她是活活痛死的。但她到死也不知道, 是自己的因釀成這種果。
20
我聯系上了表姐夫，達成了協議, 從特殊學校帶走了陳明。
他是因為我的不幹預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她說例假推遲了她就有預感了，所以她一直在等肚子顯懷，才去醫院做了 B 超，確認懷孕，已經 14 周了。
「現我」我研發的新技術在動物實驗上效果顯著, 臨床試驗也在積極開展，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我徵得表姐夫和舅舅、舅媽的同意，決定讓他加入實驗，通過這種新的醫療手段, 讓他大腦缺陷得到改善。
後來，實驗很成功，陳明也成為第一個通過新技術，智力得到極大改善的唐氏兒。
盡管他的運動能力很弱，外表依舊特殊，但大腦已經修復了 90%, 可以獨立自理。他現在雖然不如普通人聰明，但已經能夠緩慢和人正常交流。
我把他送回學校, 重新念書。在他三十歲的時候, 他從高中畢業，也找到了一份網店客服的工作, 雖然回復慢，但他脾氣好，又耐心，客戶都會給他五星好評。
各大新聞爭相報道他, 他成了勵志的傳奇, 阿甘那樣的人物，參加各種活動和電視節目，賺了不少錢。
陳明很懂得感恩，把他賺到的錢大部分都投入了我後續的實驗中, 支持我繼續做科研。
我想，「大師」可能也沒說錯。
現在的陳明，確實是富貴闲人。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