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就那樣理直氣壯地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我。

而我哥也是一心想要傳宗接代，他隻是輕飄飄地說一句：「不認識的網友說你幾句而已，你不去看不就行了？心理怎麼那麼脆弱？」

我是被辭退的，沒有大醫院敢要我，隻能在小診所裡打下手，拿一個月三千的工資。

還經常被病人認出來說我是那個不讓嫂子生孩子的小姑子。

「讓嫂子打掉肚子裡孩子的惡毒小姑子，以前是大醫院的醫生，現在隻能在這裡打工，還好嫂子執意生下孩子，這孩子健康得很呢！」

「可不是嗎！要是聽她的打掉孩子，這不是扼殺了一條小生命嗎？」

「太惡毒，太壞了，這個小姑子！」

再後來我哥病發被送進精神病院，嫂子起初還積極給他治療。

可哥哥一點起色都沒有，他是徹底成了精神病患者。

嫂子也就放棄了對他的治療，把他扔在精神病院不管不顧。

我媽 70 歲了，出來打工給哥哥治病。

我每個月賺的那點微薄工資也都送進哥哥所在的醫院。

哥哥難得清醒一次，不想拖累我們，也跟我爸那樣上吊自殺了。

直到我那所謂健康聰明的侄子，18 歲精神病發，殺害了同學。

嫂子當初在網上控訴的帖子被挖出來再次上了熱門。

大家才知道我極力反對嫂子生下侄子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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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網友們卻都沉默了，隻是唏噓感慨：「那孩子原來真的有病呀！」

8

嫂子說讓我看著好了，這一世她跟我哥造孩子的時間都是大師算過的，而且我哥沒吃藥，也就不會影響到孩子。

還說我哥哥砍傷她家人的事，是個意外，是她沒準備好，但是她兒子不會再燒死同學了。

我每周都去醫院看哥哥，他現在偶爾會清醒過來。

然後就問我：「你嫂子呢？來看過我嗎！」

「來的，隻是每次你都不清醒。」

哥哥卻笑了：「舒童，你每次撒謊都有個習慣，眼睛往右看。」

我啞口無言。

「舒童，對不起，我總是不聽你的話，如果我按時吃藥就可能不會發病，如果我不去徐家祭祖，就不會砍傷你嫂子娘家人。」

「我可能病情很嚴重了，我總感覺今天的一切我曾經經歷過，我記得上一次你被網暴丟了工作去了一個小診所，可我對你不管不顧。」

「你卻把賺來的錢都給我治病，還有咱媽，一把年紀了出去掃大街，舒童，我出現幻覺了，你說得對，我們這種病不該想著傳宗接代……」

「哥哥錯了，哥哥對不起你……」

有些事情重來兩次都沒法改變。

我哥還是自殺了，他接受不了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成了一個精神病。

以前他是高才生，名牌大學畢業，穿昂貴西裝的金融界王子。

現在隻能在精神病院和一群精神病患者了卻餘生。

我和徐曄一起給我哥收了屍。

嫂子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她比我哥還不能接受他精神病發作時的樣子。

她自認為以她的條件嫁了個絕世好丈夫，以往在她的姐妹群裡，所有人都是羨慕她嫁了好男人。

畢竟她高中畢業，隻是商場的櫃姐，卻嫁給了有錢有顏有才華的男人。

可她眼看著那些嫁得不如她的姐妹們都陸續生了孩子，我哥卻在婚前就告訴她要選擇丁克。

她姐妹都嘲笑她老公是不是外強中幹，還說她看著光鮮亮麗，沒想到那麼可憐。

她為了自證，也為了在姐妹們面前揚眉吐氣，所以死活要生孩子。

重來一世，她的想法沒變，她依然是為了揚眉吐氣。

憑她的條件確實找不到比我哥條件還好的。

我哥是她擇偶的頂配了。

所以哪怕來多少次，她都會找我哥結婚，然後生孩子。

讓她的小姐妹們都覺得她是高嫁，她雖然條件最差，但是比所有人都過得幸福。

9

我跟徐曄提了分手，我想他看到我哥發病的樣子了，也該明白如果哪天我發病了，可能比這還慘烈。

徐曄起初是不同意的，但是徐爸徐媽知道我倆的事，幾乎跪在他們兒子面前讓他跟我分開。

他們害怕了，怕我也會拿刀砍他們全家。

徐媽甚至拿了刀當著徐曄的面要抹脖子。

「我分！我分還不行嗎？！」徐曄那天崩潰大哭。

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飾他的痛苦，大街上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

「童童，祭祖那天你不讓我去是為了救我，對不對？你明明救了我，我卻要跟你分開，是我不對，我不配擁有你！」

我笑著安慰他：「是我提的分手，你沒有錯，你很好。」

正式分手那天，我躲在被窩裡哭了一整夜。

以前我不愛人，也不被愛，所以我可以瀟灑自如。

可現在我嘗過了愛情的滋味，失去了，原來真的痛不欲生。

我很想發信息告訴他我們別分了好不好，可我知道我不能這樣做。

從那之後，哪怕我跟徐曄在同一家醫院，我們居然再也沒碰到過。

緣分真的很奇怪，當緣分盡了，哪怕兩人相距百米，也不會再相遇。

倒是我碰到嫂子的次數變多了。

她總是帶孩子來我們醫院，來的還是精神科。

嫂子看到我總是鬼鬼祟祟地躲開。

還是我同事跟我說：「那是你前嫂子吧？她一定要我們給她孩子開藥，說她孩子可能有病，我們跟她說，現在孩子太小，不適合吃，她來了很多次了。」

呵，她不是信誓旦旦說她兒子沒病，說她肯定可以救兒子的？

怎麼又跑來醫院要開藥？

我去了嫂子家裡，讓她別給孩子亂吃藥了。

「你能不能閉嘴，別管我家的事？！你哥已經被你害死了，你還想來害我兒子嗎？！我兒子不吃藥變成精神病，你負責嗎？！」

「我哥到底是被誰害死的，你還有臉說？！我千方百計給我哥送藥，你千方百計扔了我的藥，他發病進了醫院，你看都不看一眼！他墓地在哪兒你都不知道吧？」

「該吃藥的時候不讓吃，不該吃藥的時候亂吃！你重生幾次都能害死你老公兒子！真是服了，你這樣的重生，浪費資源！」

要不是因為我侄子是我哥的血脈，我才懶得管。

我轉身要走，嫂子卻突然對我跪下抱住我的腿：

「舒童！平平是你親侄子啊！你救救他好不好？這一次我肯定都聽你的！」

10

我知道嫂子不會都聽我的。

我讓她不要過分關注孩子的精神問題，把他當成一個正常人對待。

「怎麼能不關注？！上輩子他 18 歲就燒死同學！」

哦，她也知道，卻還是堅持生下來。

到了侄子 5 歲時，嫂子不願把孩子送幼兒園，每天把孩子關在房間裡，也不讓他出門，生怕他會傷害別人。

她怕再次上社會新聞，別人都看怪物一樣看她跟兒子。

她看兒子越來越不順眼，總覺得他是個精神病。有次她帶兒子去海邊旅遊，看著兒子被海水卷走，她哭著回家了。

她還跟我打電話：「平平被海水卷走了，嗚嗚嗚……」

但是有好心人救了她兒子，還跟警方一起送孩子回家了。

嫂子不甘心，又帶兒子去外地旅遊，把他扔在了人煙稀少的地方。

這次她沒給我打電話，我是在新聞上看到的，她兒子被探險隊找到的時候，餓得正在吃死掉的動物肉。

這個畫面讓嫂子更加害怕。

我侄子又被送回到嫂子身邊。

這事在網上發酵，網友都覺得嫂子是故意想扔掉孩子。

但是很快，嫂子抱著失而復得的孩子大哭的視頻傳到了網上。

網友們又覺得他們小人之心了。

畢竟哪個母親會扔掉這麼可愛的親生兒子？

我想嫂子大哭的原因是兩次都扔不掉兒子，她這是崩潰了。

連嫂子爸媽都覺得網友們太離譜了，這是嫂子千方百計生下的兒子，她寶貝著呢，哪裡會扔掉？

所以到了第三次，嫂子做了萬全的準備。

她打開了家裡的煤氣，點了一把火，把熟睡的兒子丟在房間裡。

可聽到兒子慘烈的叫聲，她心軟了，衝進了房間把兒子抱出來。

等我看到侄子的時候，他大面積燒傷，痛得不停地喊媽媽。

嫂子坐在角落，安靜地掉眼淚。

我問她：「你點的火？」

嫂子一擦眼睛：「有證據嗎亂說話？！」

連警察來了都安慰她，叫她別太難受。

看到侄子的樣子，我想到了前世，我是怎麼死的。

是嫂子在自己身上澆滿了汽油，然後拉著我點燃了火，我跟她活活燒死。

我報警了，我說嫂子想殺她兒子。

聽著很荒謬，但是確實有三次，侄子差點死掉。

可是沒有證據，而且這是孩子的母親。

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我媽不放心嫂子，把侄子接去她那裡照顧了，這一照顧就是 13 年。

侄子 18 歲了。

他從 10 歲開始接受我的精神治療，他很聽我的話，也很準時吃藥，他說：「姑姑，我不會傷害你跟奶奶的。」

我摸著他被燒傷的臉，心疼：「我知道。」

侄子一直沒有去上學，我都是請了家庭教師教他，他身上散落著燒傷留下的疤，別的小朋友見到他總是害怕地躲開。

而我嫂子，在我們接回侄子不久就開始相親改嫁了。

她生了個女兒，每天都在朋友圈曬甜蜜。

她女兒 14 歲，小升初那天，她還特意舉辦了一個升學宴。

侄子知道了去了，他去送禮物給他妹妹。

是他花了一年時間親手做的滿天星。

嫂子看到我侄子，害怕地把女兒拉到身後：「鬼啊！你別過來啊！你會嚇到我女兒！滾！你給我滾！」

侄子手裡的滿天星也被打碎了，散落了一地。

我知道後跑去找嫂子大罵了一頓：「他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你害的？你當初故意放火想燒死他，你怎麼忘了？我告訴你, 人在做，天在看, 你遲早遭報應！」

侄子從那之後變得越來越沉默。

直到侄子 18 歲生日那天, 他還給我做了豐盛的晚餐。

他說他今天生日，朋友邀請他去家裡玩，問我能不能同意。

他交朋友了，我很開心，當然同意了。

第二天約定的時間他沒回家, 我打了很多電話都沒人接。

後來我接到了警局電話。

侄子澆了一身汽油, 跑嫂子家裡，拉著嫂子一起放火燒死了。

聽說嫂子在大火中悽慘地叫：「造孽, 造孽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啊？！」

「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樣的機緣，你沒經歷，你不懂，你也沒機會、沒資格懂，以後你就聽我的，我還能指點你的未來。」

「（侄」隻是這一次不是她主動。

我把侄子埋在我哥邊上，看著冷清的墓碑，我突然想笑。

重來一次，嫂子說要救所有人, 結果她誰也沒救, 還把自己搭進去。

我收到了一封信, 這是一個月之前的信，最近才寄出來。

【姑姑，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不在了, 你別難受, 我給你報仇了，我也給自己報仇了，我很開心的, 愛你的平平。】

一瞬間我崩潰大哭。

老天好似感受到我的痛苦，也跟著下起了傾盆大雨。

淚眼模糊間, 眼前走過來一個身影。

一把雨傘擋在我身前。

我跟徐曄居然有 13 年未見了。

他已經成了全國有名的外科醫生，想掛他的號，需要提前半年預約。

這麼多年了, 他也沒結婚。

有一次電視採訪，記者問他為什麼一直沒結婚, 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徐曄說：「嗯，我眼光確實高，那個女孩是我的恩人, 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我也不知道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可我願意等，等她把該做的事做完。」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猜測那個女孩是誰，為什麼徐醫生等了她 13 年, 她還不肯嫁。

我覺得徐曄說的這個人肯定不是我，我對他的恩情沒那麼大。

徐曄拉我起來，看著崩潰大哭的我, 他心疼地把我摟進懷裡：

「童童, 我不來找你, 你是不是這輩子都讓我等下去？」

「我想你的任務完成了吧？是時候來找你了，往後餘生，你願意讓我陪著你嗎？」

人生路上, 我以為會一直孤身一人前行。

侄子走後，我有了新的陪伴，老天對我其實挺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