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十多歲的李大夫大半夜被我哥架著趕來給侄女看病，一進門就問了句：「這屋子什麼味啊，怎麼臭哄哄的。」
在屋裡呆久了的人聞不到，從外面進來就一定能聞到一股臭味，其實就是侄女化膿的雙腳發出的味道。
「哎呀，李大叔你快別管什麼味了，您快給秀秀看看，這孩子渾身滾燙的嚇人。」
李大叔摸了摸侄女額頭，又翻了翻眼皮，問道：「這孩子咋突然發燒了，吃壞了還是感冒了，哪不舒服啊？」
侄女此時燒的迷迷糊糊，根本連哭都不哭，更不可能喊疼了，而這幾個人又不說因為啥，一時間的安靜讓李大叔眉頭緊鎖，根本查不出原因。
赤腳大夫除了看病經驗以外，幾乎沒什麼更多的醫學知識，侄女這個裹腳的事本就離譜，正常人很難想，李大夫治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眼看他發現不了什麼，我故意湊近了問了句：「李大叔你有什麼辦法了嗎？」
問這話時我不經意的掀了下侄女的被子，這一掀讓臭味一股腦的都鑽了出來，李大夫都忍不住捂了下鼻子，接著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被子裡。
「快把被子掀開，我看看是不是哪發炎了，這味兒就像，要命了。」
「沒，沒發炎，不可能李叔。」
李紅還在支支吾吾的隱瞞，按著被子不松手，我哥終究還是帶點腦子的，一把掀開了被子。
「你，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李大叔不可置信的看著侄女的腳，直接傻了眼，嘴裡說話都不利索了。
「李大叔，就是想給孩子裹腳，好看些......」
李紅還想解釋，李大夫卻看不下去了，厲聲打斷她：「這不是胡鬧呢，你們是不是有病啊，都什麼年代了還裹腳，趕緊松了，我給你們開藥給孩子趕緊敷上。」
在個山村裡自然藥也不寬裕，李大夫拿了些村裡人常用的消炎藥出來，告訴怎麼吃就走了，邊走還邊說著：「我活到現在真是開了眼了，還能有你們這家子老古董，這不是霍霍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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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送走了李大夫，我媽在後面推搡我一把：「看啥呢，你去把李大夫那藥用水衝了給秀秀灌上。」
我轉身回了屋，將藥衝好，然後把自己兜裡的布洛芬拿出來加了進去。
這個是我從城裡帶回來備用止疼的，退燒作用很好，李大夫沒有退燒的藥肯定不行，這一夜侄女能燒成個傻子，而我不想讓她傻了，因為那多沒意思。
6
李紅給侄女的雙腳解了裹腳布，然後上了藥，在我驚訝的以為她會放棄的時候，上完藥李紅又給侄女纏上了。
嚇我一跳，這下我總算放心了。
我哥在旁邊嚷嚷到：「你幹什麼又給秀秀纏上了。」
我媽也跟著不樂意了：「就是，又纏上幹啥，再發燒咋整，一天天淨整這一出出事。」
李紅才不聽倆人說啥，隻顧幹自己的，然後對著我哥說了句：「這個骨頭都定型了，隻要去了炎症就好了，你咋也不想讓秀秀白受回罪吧。」
我哥拉個臉不說話，李紅繼續說：「咱們可都是和老沈家定了親的。」
這句話最好使，我哥立刻點了頭。
我媽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李紅說道：「最好是趕緊好了，再發燒可誰也沒治。」
侄女的腳又被纏了起來，第二天上藥時解開，然後再纏，反反復復竟然還真的逐漸消炎了，起碼沒再流膿發燒了。
說實話侄女真是命大。
沒等侄女的腳徹底消炎，村裡的闲話到起了，都在傳侄女裹腳的事，幾乎都在罵我家是瘋了，神經病。
甚至有人來我家扒牆頭，一臉好奇的問我媽：「秀秀她奶，你家秀秀真裹腳了？」
我媽聽了幾天的闲話，早煩了，沒好氣的說：「沒有，別問了。」
「吆，還不讓問了，我看一定是裹腳了，要不咋不好意思說呢，哎，你說你家咋想的，是瘋了嗎？」
說這話的人是於大嬸，一向和我媽不對付，逮著機會可不得好好笑話我們家。
我媽立刻掐著腰大罵：「你才瘋了，你們全家都瘋了，關你屁事，你少打聽，鹹吃蘿卜淡操心的玩意兒。」
於大嬸不甘示弱回罵：「我們家可不瘋，才不會給那麼大的小娃娃裹腳，禍害孩子，簡直就不是個人幹出來的事。
哦，我看你們就是安了別的心思，是不是信了沈太太的話，準備讓你孫女嫁入豪門呢？」
我媽臉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那是秘密被突然戳破的樣子。
「我們樂意，怎麼你嫉妒羨慕了，你個死老婆子。」
我媽這麼一罵，於大嬸愣了一下，瞬間恍然大悟，忍不住大笑：「哈哈，老天爺，你們不會是當真了吧，還說你們不傻呢。」
於大嬸的話讓周圍鄰居，還有來看熱鬧的鄉親全都驚訝不已，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無非就是一句話：「這事怎麼能當真嗎，這是想美事想瘋了吧。」
終於李紅在屋裡坐不住了，拿著沈老太太的銀镯子就衝出來大喊：「這是沈老太太定親的信物，你們還說不能信，讓你們看看，也開開眼，一個個的扯舌頭，不就是羨慕我們家秀秀將來嫁的好嗎。」
於大嬸不笑了，但是一臉嘲諷的對李紅說：「對對，我們羨慕，你快好好伺候你家的少奶奶吧，就是怕到時婚事黃了，你這姑娘也廢了，雞飛蛋打可就該哭嘍！」
這句話讓剛剛壓下去的嘲笑聲再次引了起來，我媽和李紅終於說不過，氣哄哄的回了屋。
屋內，我個壓根就沒好意思出門，對著李紅沒好氣的說：「都是你個敗家娘們，這婚事將來不成，我這輩子在村裡都抬不起頭，你最好保證能成。」
李紅瞪了他一眼：「你個沒出息的，他們愛說啥就說，反正我女兒將來是人上人，到時非讓他們後悔今天得罪我。」
7
在李紅的堅持下，大概過了半年的時間，侄女的腳不發炎了，也徹底定型了。
裹了腳的侄女幾乎走不了路，即使下床走出屋子都得扶著東西搖搖晃晃，真做到了古時候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正值活潑好動的年齡，硬生生被掐斷了跑跳的雙腳，當其他小朋友上蹿下跳的玩耍時，侄女就隻能坐那呆呆地看著。
漸漸的，性格都變的孤僻。
一年又一年，除了沈家老太太每年都關注著侄女以外，沈家其他人從來沒出面過，甚至一句傳的話都沒有。
李紅，我哥，還有我媽就像在做著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而我等著他們美夢破碎，夢醒了，就是跌落深淵的現實。
這幾年我可是充當著好姑姑，侄女因為不能走路，自然也不能上學，我怕侄女無聊，就給她買了所有電子設備供她娛樂。
也讓她看看這個山村外面的世界多麼豐富多彩。
漸漸的，侄女開始向往城裡的生活，也會對我說：「小姑，我長大也要和你一樣去城裡生活。」
可說完，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腳，神情無比落寞。
而這個時候我都不需要安慰她，她便說出另一番言論：「小姑，雖然我不能走路了，但是我將來是要嫁進豪門的，到時我就可以去城裡了，我還會很有錢，比你還強。」
我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嗯嗯，你說的對。」
我不知道古代女子為何能纖瘦，但是不能走路的侄女可不纖瘦，十幾歲的年齡，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已經胖到了一百六十斤。
大概是隻吃不運動的緣故吧。
看著她這大體格，配上一雙三寸小腳，真的是相當炸裂。
8
終於等到沈家唯一的孫子已經出國了，身邊也已經有了女朋友，美麗大方，和侄女雲泥之別。
可笑的是，全家除了我都不知道這件事，連沈老太太都不知道。
而我可是有義務提醒全家人了，不過不是我來說這話......
幾天後，滿村又開始嘲笑我們家了。
起因是於大嬸四處宣傳著沈家未來孫媳婦是多漂亮，多有文化的人，都跟著沈家孫子出國了，然後村裡人便想起了等著嫁進沈家的裹腳侄女了。
好事的又跑來我家當傳話筒，實際上就是來看笑話的。
傳話的人是這麼說的：「秀秀媽，你們沒聽說啊，人家老沈家都有孫媳婦了，都結婚有孩子了，還帶著出國了。」
我在旁邊硬憋著沒笑出來，這謠言傳著傳著就誇張起來了。
李紅急眼了，我媽和我哥也急眼了，三個人第一次這麼統一戰線，說什麼也要去沈家問問清楚。
臨走時，我媽還叫我：「你愣著幹啥呢，一起去啊，你難道不是我們家人嗎？」
「去去，媽，我也去。」
我心裡好笑，我當然得去，這麼一場好戲我咋能不去看看。
我哥帶著我媽和李紅就找去了沈家，隻不過他們根本進不去人家的門，幾個人更有才，竟然直接找了已經 90 多歲的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早就糊塗了，身邊有兩個伺候她的保姆。
李紅直接衝過去大聲質問沈老太：「老太婆你說了給我家秀秀定親了，為啥你孫子娶了別人？」
保姆之前見過李紅，自然沒怎麼在乎來意，也沒想到李紅是來興師問罪的。
而我隱在一起來看熱鬧的人後，才不上前惹事呢。
眼看這我媽和我哥也上前了，同樣大聲問沈老太什麼情況，我哥甚至還耍無賴了，他大吵大鬧：「告訴你們沈家，別想騙我女兒，當初是你親口說的定親，現在反悔我就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終於老太太反應過來了，口齒不清的吐出幾個字：「娶孫媳婦......要小腳。」
就這樣，一看這老太太就是糊塗了，還質問個屁。
可我們家這幾個人可不是正常人，李紅還對著糊塗老人大喊大叫，我哥甚至激動的上前推搡了一把，這可把剛剛去打電話的保姆嚇壞了。
保姆拿著電話跑過來喊道：「你們幹什麼，怎麼還動手了，告訴你們，我剛剛已經打過電話到沈家了，你們要是鬧事我現在就報警。」
我哥氣瘋了，大吼：「你報警啊，老子打死你信不信，你們讓我女兒裹了腳，現在反悔了，你們這是要逼老子發瘋嗎？」
其實我在旁邊看著，李紅和我哥是發瘋了，堅持了這麼多年的事，賭上了侄女一輩子，最後要是沒成，他們是得瘋。
不過這倆沒腦子的人，是真的用了最蠢的方法，對著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撒潑耍橫。
還真能嚇唬人，隻可惜，把沈老太太直接嚇得暈了過去。
警察來的時候，一同來的還有救護車......
9
警察帶他們三個走的時候，李紅和我媽還在大哭，李紅哭著說：「我不想嚇她，不賴我們，都是她不講信用。
我們秀秀可咋辦，他們家要負責啊，不能讓她這輩子毀了啊，我們是要嫁進豪門的......」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紛紛嘲諷：「現在誰家缺心眼娶個裹腳的, 回去供起來嗎，我看你們真是失心瘋了。」
「就是, 什麼裹小腳, 就是殘廢，連路都走不了, 還豪門呢，我們普通門白送也沒人要。」
「這孩子有你們這樣的爹媽真是倒了幾輩子霉了。」
幾個人被帶走後, 我回了家，看見侄女呆坐在門口。
他家老太太前幾天來咱們村的時候對我說，她最喜歡秀秀了，秀秀長的和過去的大家閨秀似的，就是沒有三寸小腳，不然就直接定了親，將來給她當孫媳婦。」
「我警」看著她現在的樣子, 我竟然說不出話來，上一世我讓她上學了, 可是結果害了我自己。
侄女突然面露兇光：「都是我媽害得我，我恨死她了。」
這眼神和上一世幾乎一模一樣，我笑自己還要可憐她，果然, 無論幾世，何種不同的人生，人的本性不會變的。
我笑了笑, 對她說：「你即使不裹腳, 也不會和我一樣。」
說完這話，我進去收拾了行李箱，離開了家。
沈家從始至終都沒人露面, 但是李紅和我哥被放出來不久，我哥就被人揍了, 打斷了一條腿。
他得罪了誰, 顯而易見。
10
半個月後，警察找了我, 告訴我侄女殺人了。
在我意料之中，侄女面露兇光那一刻, 我就知道她會殺了李紅，就像上一世殺了我一樣。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 警察說侄女殺了全家, 李紅，我哥, 還有我媽，而我是唯一一個幸存者。
警察還給了我一張紙條, 上面是侄女寫給我的, 歪歪扭扭的字：小姑，我夢到了不裹腳的自己跑的很開心，你還讓我上學, 好好學習將來去城裡, 可惜，我最後也沒聽你的，原來一直害我的人不是你。
我撕了紙條，不管她知不知道前世今生, 都將和我沒關系了，畢竟她的人生永遠暗無天日，而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