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說,我姐萬一哪天把我也克死了咋整啊?」
我媽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你跟那個老吳家的說,晚上讓她偷偷地來找我,你收拾收拾咱拿了錢,籤了字就走。」
然後特意地叮囑了何旭:「不要告訴你姐,她姥姥這個房子留給她綽綽有餘了。」
我扶著門框,我媽一轉身就對上了我的眼神。
我冰冷地說:「要走是吧,誰都走不了,姥姥都沒入土,你就原諒了害死她的人,你配做姥姥的女兒嗎?」
我媽的臉微微地扭曲,也不裝了:「我不配?我這麼多年在外面吃了這麼多苦,不是我不願意給你姥姥養老,是她沒那個福氣。」
「你總得為你弟弟想想吧,你弟弟沒有爸爸,以後還得結婚生孩子。你弟弟過得好,你們何家才有後。」
我冷笑:「誰都走不了。」說完轉身進了靈棚。
我媽在後面在後面罵我:「是你把吳家人引過來的,你說我不孝順?是你害死了你姥姥。」
「你真的心疼你姥姥,你就該去陪她!你就該去死!」
我回頭衝她微笑:「該死的是你們,我不死。我姥姥讓我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過了一會兒吳家嬸子過來了,我媽似乎賭氣一樣地當著我的面籤了諒解書給她。
在她籤了諒解書的同時,窗外突然狂風大作,天上電閃雷鳴。閃電一道道地劈在了靈棚十米之外。
我媽和吳家嬸子都嚇傻了,包括一些給白事幫忙的。
村裡上了年紀的人用手指著我媽:「亞梅啊,你媽這是有怨氣啊。你快給你媽磕頭啊!」
我媽心驚肉跳地回頭,對著我姥姥的黑白照就跪下了:「媽呀,我也是沒辦法啊。你心疼您閨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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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爹沒老公,老媽你也走了,日後沒人幫襯我了啊。我不能拿何旭前程賭氣啊!」
我站在她身邊,低頭看她。
她把背叛說成隻是賭氣這麼簡單,她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姥姥。
12
何旭伸手指我:「媽媽,肯定是何青青她亂說話了。她是烏鴉嘴,每次她說了什麼一定應驗。」
我媽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也看著我:「你非要你姥姥黃泉路都走不安穩嗎?」
她睚眦欲裂,好像做錯事情的又是我一樣。
村裡人不約而同地對我退避三舍,有人提起了村長小姨子雞圈的事情。
「好像村長小姨子家裡雞死之前,何青青就說過他們家的雞太吵了,一夜死絕才好。」
「媽呀,這丫頭嘴這麼毒嘛,這不就是烏鴉嘴嘛!」
有些當時吳家上門鬧事的時候,替吳家出頭的人開始後怕了。
窗外雷雨轟隆持續了一陣子,漸漸地停了。
我媽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你姥姥原諒我了,我今晚就帶著何旭回深圳,後面的事就你自己操辦吧。」
「你姥姥養了你八年,你也該盡點心。」
我不明白姥姥這麼善良,怎麼會生了我媽這個不孝的女兒?
「你高興得太早了,我說了誰都別想走,都別想離開這個村子。」
旁邊剛說我是烏鴉嘴的人,看這會兒雷雨停了,膽子也大了。
覺得六七月份雷雨天說來就來,剛才有些湊巧了。
13
有比我大幾歲的男孩子,替長輩出頭訓斥我:「何青青,你別給臉不要臉了。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啊。還什麼都不要走,我偏要走。我看你怎麼辦?」
他正耍橫的時候,門外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隆」一聲,有人尖叫:「滑坡啦,山體滑坡把村裡的路堵死啦!」
我好整以暇地看他,他咕嚕咽了口吐沫,驚慌失措地跑出去:「何青青你這個妖怪,我不怕你。我去找人收拾你。」
我目光掃過面如死灰的我媽和其他人:「我姥姥黃泉路上挺孤單的,不如你們都去陪陪她好不好?」
何旭尖叫:「那是你姥姥,要陪你自己陪她。我媽媽說了,你姥姥死得好。她死了我們正好能住洋房。」
他話音剛落正在這時候,剛才那個跑出去的男孩,牽了一隻大黑狗又跑回來了。
指著我衝大黑狗吼道:「旺財,去咬死這個妖女!」
眾人紛紛地往旁邊閃了閃,那黑狗像個小牛犢子一樣壯實。
聽了主人的號令向我撲來。
卻越過我撲到了我身旁的何旭身上,他身上手上滿是油膩的豬油味。
這狗不是專業訓練的,見了腥氣有些發瘋。
衝著何旭就撲過去了,卻不偏不倚地咬在了何旭的命根子上。
何旭慘叫一聲,翻了一個白眼就暈過去了。
狗卻沒有松口,狠狠地咬從何旭襠部撕咬下一塊軟肉就咽下肚子了。
牽狗進來的那個男孩嚇得癱坐地上,地下洇出了一片騷黃液體。
我媽衝發愣人吼道:「救人啊,愣著幹什麼?」
這些人才回過神七手八腳地把何旭抬到了村裡的衛生所,有些懂點醫學的人想從狗嘴裡扣出何旭的命根子,看看還能不能接上。
狗卻掙脫眾人跑掉了,我喃喃道:「姥姥你看,討債鬼斷子絕孫了。」
14
這個時候靈棚外突然出現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身穿紫色道袍。
自顧自地走進了靈棚,然後盯著我。
這是村長小姨子請來治黃仙的人,死了幾百隻雞倒是把他給請來了。
那人見了我就皺眉:「為了一己私欲,用自身執念引天雷,還詛咒了這麼多人。」
「至於嗎?你還要害多少人才收手?」
我給姥姥香盆添了把紙錢:「別人犯我在前,我怎麼做都是不為過的。」
「這一世我姥姥護我周全,我不能讓她走得不明不白。」
「王亞梅不配給我姥姥當女兒,能下去陪陪她也好,宋玄清,你不要多管闲事。」
宋玄清衝我一笑:「你一支筆也有了感情?閻君怕是要哭了。」
村長小姨子不解地問他:「宋道長跟這丫頭認識?我家那幾百隻雞是不是這丫頭搞的鬼?」
宋玄清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是也不是。」
村長小姨子不解了:「那是還是不是?」
他伸手指我:「這位可不是凡人,這是閻君手中的判官筆。」
「一語成谶聽過沒有?就是說她的。」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蘊含天地法則,所以引得動天地異象。從某種程度來說,你有罪,她判罰。」
「所以,是也不是。」
他環視了靈棚裡的村民:「你們往日裡欺凌她們祖孫,被詛咒了可是一點也不虧啊!」
有些膽小的村民直接給他跪下了:「道長救命啊,俺們小家小戶的,有眼不識泰山。平日裡隻知道貪小便宜,欺軟怕硬,但是俺們罪不至死啊,救救俺們道長。」
「是啊道長,她說讓俺們去陪她姥姥,俺們還不想死啊!」
宋玄清點點頭,對我說:「何青青,他們有錯,但是罪不致死。你說個法子化解唄。」
我扭頭不去看他:「真以為我是小孩子好欺負的嘛。做錯事情就要付出代價。」
「吳家兄弟想奸殺我,該死!」
「吳家父母是非不分,上門霸凌要了我姥姥的命,還妄圖用金錢脫罪,該死!」
「何旭口舌招惹是非,手賤點人車棚,結果都推在我一個啞女頭上。」
「王亞梅就更該死了,在我小的時候用針縫過我的嘴巴,又把我扔給了姥姥。」
「為人母,她不盡職;為人子,她該死!」
「而這些村民也全都是幫兇,我不覺得我有錯。」
宋玄清撓撓頭,罵了一聲:「你們真是畜生啊。咋淨逮著一個好人欺負?這你讓我咋給你們化解?」
末了一會兒他試探地問我:「這樣,你姥姥昨天剛剛走,魂魄還沒走遠,我給她喚回來,但是老年人身體受到這麼重的打擊,然後身子骨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需要人鞍前馬後地照顧,你願意嗎?」
我脫口而出:「我願意,我照顧我姥一輩子都行。」隻要姥姥活過來,我幹什麼都行!
宋玄清嘆了口氣:「那你收回詛咒,我立刻就施法。」
我搖了搖頭:「你先施法,人活了我立刻收詛咒。」
宋玄清看我沒得商量,當下轉頭問那些村民:「做這個招魂法陣挺貴的哈,你們看法金誰出?」
村民們面面相覷,剛剛還仙風道骨為民請命的道長,咋一下談起錢來了?
村長咽了咽吐沫:「道爺, 這個招魂的陣法多少錢哈?」
宋玄清恨鐵不成地瞪著他:「怎麼能談錢呢,這是法金。又不是給我的。」
「友情價六十五萬法金, 一分錢不帶少的哈。」
剛嘴碎的村民,看了看被山體滑坡堵住的村門口,又想了想還在醫務室疼的昏厥的何旭。
一個個淚眼汪汪的:「俺們給, 這個錢俺們出。」
「青青姥姥這麼好的大姨要是能回來,俺們出些錢算什麼」。
我特地看了一眼這人,這話是吳佐他表叔掐著大腿根說的,疼得他底氣十足。
我擦了一下眼淚, 裝模作樣地道謝:「鄉親們對我姥姥的好處, 青青記在心裡了」
仔細地算下來一家子少說也得掏個四五萬, 估計悔得腸子都發紫了吧,讓你們平日裡嘴欠。
錢到位,宋玄清立馬忙活起來了,嘴裡嘀嘀咕咕地念起了法咒:「天門動, 地門開,千裡拘魂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 宋玄清做完法,累得也不顧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又過了片刻, 我聽見棺材穿來深深的吐氣聲, 下一刻姥姥就坐了起來。
我恨不得一頭扎進了她的懷裡, 淚流滿面地看著她:「姥姥,青青好想你。」
我媽這個時候從靈堂外走進來了, 披頭散發的,比女鬼好不到哪兒去了。
「青青, 你放過你弟弟吧!」
「是我這些年對不起你和你姥姥,沒有把何旭教好,能不能再給媽媽一次機會放過你弟弟,那可是你親弟弟啊。」
我姥姥在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媽。
姥姥從她的布兜子裡掏出了一本兒一年級語文課本。
「好我」姥姥幹脆利落地甩了我媽一個大耳光子,累得自己氣喘籲籲:「王亞梅,你給我滾!」
「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你也沒有我這個媽!」我心疼地看著姥姥,這一下子手該多疼啊。
我媽看著姥姥, 終於灰溜溜地走了,把她的寶貝兒子也帶走了。聽說她去找那個縱狗的男生, 結果最後人家未成年, 何旭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王亞梅帶著何旭走了之後,我跟姥姥又回到之前那種平靜的日子。
不同的是村裡人對我和姥姥很敬畏, 現在村裡小孩說個鴨子的鴨,讓家裡大人聽見了都得踹屁股墩兒一腳。
生怕勾起了我之前不好的記憶。
我初中的時候村裡遇上了拆遷,姥姥拿了錢帶我去了城裡買了一套房子,讓我在城裡讀書。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 想到了我十二歲的生日願望:「和姥姥永遠在一起, 有一個幸福的家」。
事後宋玄清偷偷地給我發了好多消息:「你姥姥的事情處理完了,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閻君找你都找瘋了,床底都掀了好幾遍。」
我面無表情:「是他自己不小心把我扔進輪回井裡的,這幾萬年我也該放個假了。」
好不容易做一次人, 當然要好好地過完這一世,健健康康,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