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天生烏鴉嘴,我媽生下弟弟那一天。四歲的我說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討債鬼來嘍,被我爸聽見了,他拿起針就把我的嘴巴戳破了,我流了好多血。
我姥姥心疼地把我抱在懷裡,怒斥著我爸:「這隻是一個孩子,你至於嗎!」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爸,用隻有姥姥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他要死了。」
第二天,我爸開的大貨車就出事了,發現的時候早已經被壓成一攤爛泥了。
1
我媽拿到我爸的喪葬費之後就帶著我弟弟去了深圳,把我留給了我姥姥。
她說我爸是被我克死的,我是天生的討債鬼。
我盯著她懷裡的弟弟心裡想,明明弟弟才是討債鬼,為什麼要說我是討債鬼呢?
從那天開始很少再見我媽,村裡人不知道我開口說過話這件事兒。
無論大人、小孩從旁邊路過,都是「啞巴啞巴」地喊我。
有些討厭的小孩會用泥巴扔我:「沒爹沒娘的野種,快點滾開。我們才不跟你一起玩呢。」
小孩子的善惡是純粹的,我姥姥叉腰上門挨家挨戶地罵過無數次也沒有多少用。
這天姥姥進家門的時候,我正在灶臺看鍋。
姥姥從她的布兜子裡掏出了一本兒一年級語文課本。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慈愛地說:「青青,今天我幫人幹活,人家當工錢給我的,姥姥教你認字好不好?」
我搖搖腦袋,我不想認字。認字哪兒有數螞蟻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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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溫和的姥姥發了好大脾氣,眼神銳利地看著我:「不想認字就不要吃晚飯了,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吃飯。」
過了兩個小時我找到了姥姥,手舞足蹈地表示我要學認字。
倒不是我想清楚了,是我發現了我如果真的不願意認字,姥姥真不願意給我飯吃了,我肚子餓。
姥姥看我開竅,臉上帶了幾分笑容,連忙去給我盛飯:「姥姥就知道青青最聽話,吃完晚飯咱就認字。」
從那天開始,姥姥每天都教我認識一個字,她自己也不認識就去問鄰居。
就這樣等我長到八歲的時候已經可以認好幾百個字了。
我已經可以用寫字的方式和姥姥正常地溝通了,我有一塊書寫板稀罕得不得了。
這是我媽在深圳搬家的時候當垃圾一樣扔掉,姥姥去給她幫忙,然後偷偷地撿回來給我的。
姥姥知道我會說話,隻是不願意開口。她對所有人都說我隻是貴人語遲。
2
我十二歲這天晚上,姥姥給我下了一大碗長壽面。
小麥面條頂上還鋪著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還搭配著兩根碧綠碧綠的小青菜,看起來賣相極佳。
我吃得滿嘴流油,衝姥姥擺手示意讓她也趁熱吃。
姥姥笑眯眯地看著我,並沒有動筷子:「吃了長壽面,姥姥的青青要一輩子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青青十二歲了,我大姑娘許的啥生日願望?」
我咬著筷子頭想了一會兒,拿來了紙和筆,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和姥姥永遠在一起,有一個幸福的家。」
屋內祖孫倆溫情綿綿,屋外漫天風沙呼嘯,天氣隱隱約約地要下雨。
3
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我一邊吸溜著香噴噴的面條,一邊心裡納悶。
這點誰能來啊?我家平日裡也沒有幾個交好的左鄰右舍,一個孤寡老婆子帶啞女,平日裡人家都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麻煩。
我探頭,看見了我媽媽,她領著我的弟弟進了門,疲憊不堪地把包放在了炕上。
我心裡十分高興,媽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特地回來給我過生日嗎?
媽媽也看見了我,和我面前的長壽面,她深深地蹙起眉頭:「今天是你的生日?」
弟弟拉著她的手:「媽,我餓了我也想吃煎雞蛋。」我媽她沒有搭理弟弟,隻是死死地盯著我。
我點點頭,表示今天是我的生日,心裡有些期待我媽有沒有給我買禮物。心裡又反駁掉了,在我的印象裡我媽是不可能單獨地回來給我過生日的。
我媽突然大步地衝上來,結結實實地扇了我一個耳光,然後哭天搶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個喪門星你克我!你怎麼不去死啊你?」
我被這一巴掌扇蒙了,臉迅速地腫了起來。
這時候我姥插上門進了屋,看到我被打,連忙跑過來心疼地抱住了我:「你平白無故地打啥孩子啊,今天是青青十二歲的生日!要發羊癲風,給我滾出去發瘋。」
我媽又哭又笑,癱坐在地上用手指著我:「這個賤丫頭克我啊,媽!」
「我明天就能去付首付買房了,偏偏今天何旭把人家電動車的車棚都給燒了!」
「我賠了二十多萬啊,我這辛辛苦苦地八年攢下的二十多萬全沒了。人家小區也不讓我帶何旭住了,逼我連夜回來。」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我:「你到底是哪門子災星轉世啊,先咒死了你爸爸,又來克我和你弟弟。你怎麼不去死啊,我求求你了,你去死吧,好嗎!」
我被她的聲嘶力竭的怒吼鎮住了,淚水迅速地聚集著我的眼眶。
我不明白,按她說的明明是弟弟放火把人車棚給燒了,為什麼會是我的錯?
姥姥推了我一把:「青兒,你先帶弟弟去睡覺。姥姥來跟你媽說。」
我點點頭,想去拉何旭的手。
卻被我媽怒吼:「你這天殺的啞巴,別碰我兒子。」
要是外人這麼說我,姥姥會叉著腰跟她大罵三百個回合,把罵我的人罵到磕頭求饒。
可是說這話的是我媽,姥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躺在床上流著眼淚,一夜都沒有睡著,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樣。
夜深了姥姥才躺在我的旁邊,嘆了口氣把我摟入了她的懷裡:「青兒別怪你媽,她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
第二天我照舊刷牙洗臉上學,我把我媽視若無物,這麼多年她沒有管過我問過我,反而說我是天殺的啞巴。
啞巴怎麼了?反正我隻要姥姥我不要認這個媽媽,她不配當我的媽媽。
4
我媽回到村裡這幾天忙上忙下地給何旭把學籍轉回村裡,又帶著何旭走街串巷地認親戚。
八歲的何旭讓她養得刁蠻任性,何旭覺得是自己是大城市裡來的孩子,處處表現得高人一等,很是看不起村裡的孩子。
這天他在樹底下坐著,拿著他的玩具跟旁人炫耀:「這個可是我媽託人從國外給我買回來的小火車,稀罕著呢。」
他一按託馬斯的腦袋,火車的喇叭發出「滴滴」的聲音,放地上還能自己跑。
李嬸家的小孫子英豪饞得口水都要下來了:「何旭,你玩夠了也給俺玩玩。」
何旭不屑地瞥了一眼他:「去去去,你一鄉下人給我弄髒了。我才不給你玩呢,你自己去撒尿和泥玩兒吧。」
英豪翻了個白眼給他:「俺是鄉下人,但俺家又沒有克自己爹媽的啞巴姐姐。」
英豪說完在原地唱起歌,手舞足蹈地說:「何旭姐姐是啞巴,啞巴的弟弟叫何旭,何旭拿著小火車,他給啞巴當弟弟。」
何旭讓他氣得要命,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砸他腦袋上了,邊砸邊喊:「你姐才是啞巴,我沒有姐姐!我媽說那是討債鬼,她遲早該死的。」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這個臭鄉下野孩子!」
等被大人發現的時候,英豪的腦袋上已被何旭用石頭劃出一道十釐米的傷口,帶去醫院足足地縫了 14 針。
當天下午放學,我回到家裡發現沒有開火做飯,姥姥和媽媽也都不在家。
等到傍晚我姥他們終於回來了,我媽扭著何旭的耳朵,讓他跪在地上。
我在旁邊寫作業,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我媽歇斯底裡地衝他吼道:「為什麼你要拿石頭打人,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讓你回來上學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你就不能聽話一點嗎?你這樣在村裡沒有朋友,以後怎麼能好好的?」
何旭伸手指著我,癟著嘴巴說:「都怪她,別人才罵我的。英豪他先說我有個啞巴姐姐。媽媽你不說她來討債的嗎,怎麼還不讓她去死?」
「我不要這樣的姐姐,我要爸爸,我不要姐姐!」他倒是先委屈地哭上了。
我姥姥臉都綠了,第一次罵了我弟弟:「你姐才不是討債的,青青是好孩子。」
我媽聽何旭說完是因為我才打架的,怒火一下就點燃了:「何青青,我上輩子得欠了你的是嗎?你非要克死我和你弟弟嗎?你知道因為你我受了多少罪嗎?」
我把寫好的作業放在了書包裡,然後看著跪在地上的何旭。
他肥胖的臉上沒有絲毫孩童的可愛,隻有黏糊糊的鼻涕,和被肥肉擠成縫隙大的眯眯眼。
一張大嘴哭嚎著,我說不出對他的厭惡。
「那就讓真正的討債鬼斷子絕孫,活不過十六歲吧。」
我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近乎詛咒一樣的話。
因為常年不說話,我聲音很嘶啞,屋裡四個人卻聽得明明白白。
姥姥衝上來抱著我:「青青,不要說這種話,咱家沒有誰是討債鬼。」
她像中邪一樣不停地念著:「童言無忌,老天莫怪孩子說胡話,老婆子替她賠禮了!」
姥姥跪在地上瘋狂地磕頭,不一會兒腦門子上就是淤青。
我心疼地去攔她,她卻想拉我一起跪下:「何青青,你給我跪下磕頭,跟老天爺說你剛才說的都是胡扯八道的!」
我執拗地不開口,像是又變回了一個啞巴。
我媽倒是笑了:「媽,既然她敢賭咒,那咱就看看老天爺到底開不開眼。」
「你放心,這個賤丫頭要是真沒了,你還有女兒,還有金外孫,都會養著你的。」
姥姥沒有理她,搖著我的肩膀:「青青,你改不改口?」
我依舊沉默地搖了搖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失望至極的姥姥生平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想在我媽面前哭,忍著眼淚摔門而出。
5
跑出家門後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鄉間的田壟上,鄉間月朗星稀,即便是沒有燈光,也照亮堂堂的。
隻是卻遇上了村裡兩個下晚自習的高中生。
這兄弟倆比我大了三四歲,十七八的模樣。大的叫吳佐,小的叫吳佑。
他倆以前也喊過我啞巴,被我姥姥找上門告家長,礙於鄰裡之間的面子,他們家裡狠狠地賞了兩人一頓竹筍炒肉。
沒想到這種情況下碰上了,二人對視一眼之後,一前一後地攔著我的去路:「青青,大晚上出來遛彎呢?」
我想跑卻被他們拉住了手,吳佑笑道:「來跟哥哥們一起玩一會兒,別著急回去嘛!」
吳佐吳佑兩個人拉著我的手,硬扯著我把我帶到了玉米地,我想放聲呼救卻發不出聲音,嗓子又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樣。
吳佐把我按在了玉米地上,手不老實地亂摸,胡亂地解我的扣子。
「青青長大了哈,你看著皮膚溜光水滑的。」他把嘴巴湊近我的脖子,努力地嗅著我身上的氣味。
吳佑看上去還有點擔心:「哥,不會被人家發現吧。這丫頭她姥姥兇得很!」
吳佐惡狠狠地在邊上吐了一口濃痰:「怕什麼,你不想玩嗎?你要是怕你就回家,老子自己爽。」
「她一個啞巴而已,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嫁出去,咱倆玩她是看得起她。」
我雖然隻有十二歲,我也知道這兩人肯定沒想什麼好事兒。
我穿了一件襯衫,很快地被兄弟二人撕扯開了,裡面隻有我的小背心。
他們倆一人按住了我的手,一人按住了我的腳,接著想要對我為所欲為。
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要是碰了我,你們倆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吳佐吳佑嚇了一跳,他們沒想到我會說話。
吳佑還是有些膽怯:「哥,她不是啞巴啊,要不算了吧。萬一說出去怎麼辦?」
吳佐狠厲地看了一眼我:「本來想咱哥倆玩玩就算了,她會說話那就不能留著她了,待會兒弄完之後把她弄死吧。」
我心下一冷,這吳佐不過是一個高中生,怎麼有如此狠的心腸?他嘴裡的殺人就像殺雞一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