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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嫁冥君 3290 2025-01-27 11: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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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知道他是一直沒睡,不敢回頭,也不敢閉眼,盯著灰白的牆,回憶起曾祖母給我講過的傳說。


    冤死者化鬼。


    其中有天大冤屈者,會化作紅厲鬼,可操縱天地自然,禍亂蒼生。


    江景淮便是這種。


    「夫君可為孩子起名字了?」


    窗外的風聲緊俏,室內,卻靜得出奇。


    「朝暮。」江景淮過了很久,慢慢撥開我額角的湿發,靠上來,「吾與卿,朝朝暮暮。」


    那一刻,我在想,邪祟真的有心嗎?


    我累極了,眼皮沉沉閉上,人魚再次入夢。


    她沒有上次的悠闲,而是面色猙獰:「為何不來找我!快點!」


    一聲悽厲的咆哮,我突然驚醒,窗外的月色掩在烏雲之下,昏暗不見五指。


    我緩緩摸著身邊的冷塌,江景淮又不見了。


    明日江景淮會請大夫過來,我的死期到了,不如,再搏一把。


    4


    黑夜,我跌跌撞撞在泥濘中奔逃,跨過地上的白骨,跪倒在漆黑的湖邊。


    湖水宛若怪物張開的血盆大口,黑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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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我不敢大喊,顫抖著將手深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借著霧蒙蒙的月光,我看見湖面上泛起了漣漪,少頃如滾開的沸水,越翻越湧。


    我被定住了身子,眼睜睜看著一張森白的臉漸漸從湖面深處向我靠近。


    很快我意識到,那是一具屍體。


    那才是真正的江景淮!


    我壓住即將出口的尖叫,隻見他眼珠一轉,露出一抹笑。


    他不如江景淮俊逸,眉目間能隱約窺得當年的書生氣。


    「夫人……」他吐出一個水泡,含混地喚著我。


    我抖若篩糠,手怎麼都拔不出來,指尖觸及到湿滑黏膩的皮膚,毫無彈性,像腐爛的豆腐渣。


    他最終浮出水面,背後,露出了人魚的臉。


    我跌坐在地,緩緩後挪,人魚修長的手攬住「江景淮」的腰,一笑,露出一口尖細的牙:


    「你終於來了。」


    「江景淮」直勾勾地看著我,伸出手。


    被我匆忙躲開。


    「夫人……」


    人魚的瞳孔再次變成兩條豎線,「快點過來。」


    我搖搖頭,隻覺得他們都不是好人。


    「江景淮」語氣輕緩,唯恐嚇到我:「他將我推入湖中,扒下我的皮囊取而代之,隻有你能救我。」


    人魚從旁推波助瀾:「你仔細想想,江景淮的背後,是不是有個疤?」


    她怎麼知道?


    「那便是他縫人皮的地方。」人魚親昵地纏在「江景淮」身上,蹭了蹭,「把我的匕首拿去。」


    我手中憑空浮現一柄刻著野菊紋路的匕首,冰冷無比。


    「插入他的胸口,剜出心髒,你的夫君便能活了……」


    他們說完,看向四周,「今夜鬼門開,我們的屏障不知能攔他多久,你快些回去。」


    我閉了閉眼,語氣顫抖:「我……插不準……」


    連雞都沒殺過,我做不到一擊即中。


    人魚目光中盛滿了貪婪,「那就取心頭血,插進去,攪一攪。」


    男人臉色大變:「他們來了!快回去。」


    說完帶著人魚一起沉入幽深的湖底。


    四周恢復平靜,如果不是手中的匕首,我甚至不能相信剛才發生的竟是真的。


    5


    月亮霧蒙蒙的,烏雲環月,透不出一絲光線。


    我懷抱著匕首往回走。


    少頃,外面的小院傳來敲門聲,在寂靜無人的深夜傳出很遠。


    我依稀記起此時此刻,正是鬼節,百鬼夜行。


    江景淮到底去了哪裡?


    我不願意再回到小臥,中途躲進小廚房,窩在草垛後面。


    都說廚房火氣旺,能闢邪。


    門外的撞門上突然停了。


    隨之而來,是吱呀的推門聲。


    門開了……


    我捂著嘴,暗自祈禱它們不要發現我。


    「阿茵……」粗嘎的嗓音如惡鬼,在院子裡回蕩,間歇伴隨著拖沓的腳步聲。


    我大氣不敢喘,握緊袖子中的匕首。


    沒多久,廚房的小門被人推開。


    女鬼粗嘎地笑聲傳來,她邁進來,僵硬地轉過頭,唇角露出詭異的笑:「我找到你了。」


    我軟倒在地,臉色煞白。


    是隔壁的嬸子,為何……會變成厲鬼……


    一介凡人,在面對鬼怪之時,隻剩無力和懼怕。


    我不懂自己為何倒霉至此,陷入如此可怕之境地。


    嬸子發出一聲尖嘯,猙獰朝我撲來,我舉起手中的匕首,準備拼死一搏。


    她尖銳的指甲近在咫尺,馬上就要插入我的眼睛。


    突然,一隻玉白色修長的手自她胸口穿透,暗黑血跡在手的表面自動化ŧṻₙ為一縷血絲,被慢慢吸收。


    屍身傾倒,江景淮著月白色華服,立於黑暗中,周身泛著瑩白的光。


    白绦玉帶,冰肌玉骨。


    如果忽略他指尖滲人的血跡,和腳下的屍首,與神明無異。


    今夜的他與往日不太一樣,神色清冷,眼神淡漠。


    可我顧不得其他,慌亂地撲過去抱住,「夫君,救命。」


    髒兮兮的手和臉在江景淮潔白的衣裳上弄出了斑駁的汙漬。


    江景淮沒有推開我,隻淡淡對著門外道:「時辰到了,盡情享用吧。」


    話落,最後一絲月光消失在大地上。


    我僵住了身子,突然意識到,我的夫君,可能……不是厲鬼,而是百鬼之上,掌控一方氣候的鬼君。


    門外陰風呼嘯,怪笑桀桀。


    鬼門關開了。


    村中慘叫聲四起,嬰兒啼哭不止。


    這是一場鬼怪狂歡的盛宴,以村民骨肉為席,在今夜徹底拉開序幕。


    而始作俑者,掌管百鬼的鬼君,此刻正被我死死抱在懷中,勾起了冷漠的微笑。


    6


    我不敢回頭。


    聽見院中不時有腳步聲或近或遠。


    甚至有幾個擠進了柴房,嚼著牙齒,想將我吃拆入腹。


    隻不過活不了多久,它們就尖叫著化作青煙。


    ṱú⁾江景淮旁若無人地將我抱起,穿行於鬼影之中。


    所經之處,小鬼悽厲尖叫,消散於無形。


    偶有靈智開化者,顫抖著雙腿,匍匐在地,卻難逃魂飛魄散的命運。


    我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見江景淮右耳耳垂處一粒血紅的小痣,妖冶詭異。


    周身隱有鈴鐺叮鈴作響,這才是變為鬼君的江景淮真正的模樣。


    所到之處,生靈枯竭。


    屋檐下有一棵野菊,我日日用水澆灌,如今他的袖擺即將掃過野菊的花瓣,我緊張地攥緊拳頭。


    江景淮在上臺階時突然停了,目光掃過那朵野菊,抬袖避開,善心大發地留了它一命。


    室內還是先前的模樣。


    被窩掀開,我的羅襪搭在一旁,湯婆早就涼透。


    第一次面對變了身份的江景淮,我不敢說話,也不敢看他。


    他將我放在床榻上,伸手捏起我的下巴,如睥睨蝼蟻般,居高臨下俯視著我:


    「你忘記我說的話了。」


    好好待著,別亂跑。


    「對不起……」


    「下次要聽話。」江景淮的拇指慢慢搓過我的唇,「聽懂了嗎?」


    我不敢違逆,點頭如搗蒜。


    偶爾窗外傳來的慘叫聲叫我禁不住顫抖,我望著江景淮,想起往日待我不薄的父老鄉親,一滴淚流下來。


    我沒有勝算的。


    他招招手,便有數百條性命葬身鬼口,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如何能與鬼君抗衡。


    江景淮彎腰,輕輕吻住我的下眼睑,呢喃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做我的妻,早晚會適應。」


    他一招手,軟帳聽話地垂落兩側,將我和他包裹在內。


    江景淮提起我的手腕,吻住。


    隨之而來是輕微的刺痛,他竟然咬破了我的手腕,薄唇染上一抹驚心動魄的朱紅。


    「百鬼盛宴,你猜鬼君當飲何物?」江景淮舔去血跡,眸色深沉。


    我嚇了一跳,怕不是要將我的血抽幹?


    他俯身在我耳側微笑道:


    「今日是我的生辰,亦是我的忌日,鬼門關開,是為迎你入冥府,鮮血為祭,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我的心慢慢沉入谷底,方圓百裡,再無活人,難道從今往後,我便要生活在無人鬼蜮嗎?


    倘若終有一日,我要死,為何不試試,與他同歸於盡?


    「夫君,阿茵曾藏一壺春酒於樹下,今夜與你共飲。」


    江景淮招招手,一壺沾滿泥的褐色酒壇憑空出現在手中。


    他低頭,咬住我的耳朵,像對待獵物一樣,烙下自己的印跡。


    這叫鬼咬耳。


    被鬼怪定下的新娘,耳朵上便會留下鬼夫君的牙印兒,若是厲鬼所留,則數裡之內,百鬼不侵。


    我壯著膽子,拔開酒塞,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


    我以檀口做盞,主動獻上香吻,紅燭搖曳,一室暖春。


    牆角的朱瑾無聲綻放開來。


    江景淮眼底霧蒙蒙的,連眼神都盈滿了溫柔。


    我一口熱氣呵在他耳畔,「夜深了,該歇息了……」


    江景淮醉得徹徹底底,一頭栽進床褥之間,將我帶倒在自己身上,攥著手腕,「阿茵……」


    我垂下眼睫,咧起一抹苦笑。


    這是他第一次喚我閨名,可蝼蟻在他們眼中,何時有過尊嚴呢?


    他殺掉了鄉親父老,我要為他們報仇。


    指尖鑽進江景淮的領子,露出他白皙的胸膛,皮肉之下,是我覬覦已久的心髒。


    「阿茵……」


    他又喚了一聲,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淡去冷漠,給他添上一分人味兒。


    隻不過……


    我高高舉起刀刃。


    都是假象——


    撲哧……匕首劃破光潔的皮囊,毫無阻力地扎入深處。


    血順著傷口,汩汩流出。


    我呆坐ṱŭ̀⁽原地,隨之而來是劇烈的恐慌,因為皮囊之下,竟是空的。


    江景淮的心不見了……


    此刻,他已經睜開眼,盯著我,臉色白得幾近透明。


    「你為人明明最是乖巧,為何仍有反骨?」江景淮的眼睛漸漸暗沉下來,兇戾瘋狂湧現。


    剎那間,天地色變,狂風呼嘯,撞破窗扇。


    我伏在床榻上,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喊:


    「無恥妖邪,肆虐人間,生靈塗炭,我殺你是為天地道義!」


    江景淮半晌,輕輕嗤笑一聲,繼而像是聽見天大的笑話,狂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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