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長公主權傾朝野,妖豔狠辣,是個能要了男人命的狐狸精。
坊間傳聞,長公主一天臨幸三個男寵,色膽包天,京城裡但凡皮相好些的男子,都和長公主廝混過。
還真是高看我了。
哪來的那麼多?單是一個太子我就應付不過來了。
我想起這些流言,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瘀痕。
翻了個身,帶著幾分惱火,在太子的精腰上擰了一把,擰得他瓷白的肌膚霎時印出來兩道緋紅的指痕。
我叫時望白,大周的長公主,也是當今太子名義上的姑姑,不過,我隻比太子大了兩歲。
在人前,他規規矩矩叫我姑姑,在床笫間,卻喜歡喚我姐姐。
此時他被我擰了,也不生氣,隻皺皺眉,睜著一雙湿漉漉的眼睛望著我問:「疼,姐姐掐我做什麼?」
「掐著玩。」
我差點被他的眼睛融化了,無氣可撒,攏了攏衣裳就要起床。
未整理好的衣袍下風光無限,他掃了一眼,抓住我的手將我拉下去,留戀地輕嗅我的頭發:「別走,再睡一會兒……」
「時珩,別鬧。」
我推開他,瞧了一眼他泛紅的雙眼,坐起身來,一邊穿衣服一邊感慨。
太子在人前,分明是個冷峻肅殺的主,怎麼一到榻上就愛哭呢?舒服的是他,哭的也是他,沒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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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聽聞皇兄要為我議婚,直接把我拖回東宮,蠻不講理地關進了他屋裡,一邊撕爛我的衣裳,一邊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光看臉,柔軟得像隻小狗狗,看手段,其實是個吃人的大灰狼。
「昨晚伺候得姐姐不舒服嗎?怎麼天不亮就要走?」
他坐了起來,從我身後擁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痒痒的。
我回過頭輕輕推開,道:「再不走姐姐就要死在這兒了。」
「死在這兒才好,和我死在一起,才好。」
他眼裡噙著笑,讓人瞧不清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我頓了一頓:「改天吧,姐姐還有下一場,今天不想死。」
「姐姐倒是很忙,早知道便叫你下不了床,再也不能去找他。」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眼中的留戀已經變成陰鬱。
墨發垂落,鋪散在線條完美的胸膛上,為他增添了幾分野性的色氣。
色氣惑人,卻又帶著幾分儲君的威壓,矛盾得很。
「你也不怕他拆了你這東宮。」
我搖搖頭,轉身下了床,外衣被他撕爛了,我撿起來看了一眼,扔掉了。
隨後撿起大氅,披上就往外走,也不管身後他淬了毒的目光。
到東宮門口時,遠遠地便看見了胡丞相,他須發上有些細細的露珠,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
瞧見我時,他便收了那揚長的脖頸,不甚恭敬地微微低下頭去。
我懶得理他,大搖大擺地從他身旁走過。
在東宮過夜被撞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與太子的關系早就不是秘密,朝臣們恨得牙痒痒,可就是拿我沒辦法。
因為我手中握著兩萬僱佣軍,一支能保大周安穩,也能輕易將其覆滅的韃靼軍隊。
大周內憂外患,風雨飄搖,若沒有這支僱佣軍,早已被別國吞並,所以他們恨我,卻也懼我,惡心我,卻隻能縱容我。
2
出了宮門,一眼便瞧見了公主府的馬車。
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
我納悶了片刻,隨後便被侍者牽引著爬上了馬車,車簾掀開時,我一抬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雙幽寒的眼瞳。
我僵了一下,喚道:「叔叔?」
馬車裡的人叫烏力罕,是北漠王,也是我的僱佣軍首領。
他眉目深邃,輪廓幹淨利落,氣勢逼人,因為有著四分之一的漢人血統,長了一頭烏黑的墨發,更為他添了幾分冷冽。
此刻他正端坐著,薄唇微抿,面色冷峻,讓人不敢逼視。
我心虛片刻,鑽入車內,自然而然地坐在旁邊,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問道:「叔叔怎麼親自來接我?」
他淡漠地伸出手攬住我的後腰:「怕你陷在溫柔鄉裡,忘了還有我這個叔叔。」
「叔叔吃醋了?」
我咬唇笑笑,瞧著他這又冷又醋的模樣,覺得可愛,忍不住低頭去親他的臉。
他卻偏了偏腦袋,避開了我的吻:「沈家人全都發配嶺南了,隻剩幾個嬰孩,等著你處置。」
沈家,就是被殺的太子妃一家,殺她隻因為她發現了我的秘密。
我是長公主,也是個假公主,我的父親並非先皇,而是烏力罕的屬下,一個沒能留下姓名的韃靼人。
十九年前,我娘救下了當時隻有十五歲,被族人追殺到大周邊境的烏力罕。
後來,我娘和他的屬下相愛,懷上了我,又因為美貌,陰差陽錯間,被巡視邊境的先皇寵幸,接入皇宮做了貴妃。
我長得幾乎和我娘一模一樣,沒有半點韃靼人的特徵,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人發現我的身份。
半個月前,太子妃偷聽我和烏力罕說話,發現了這個秘密,並試圖以此威脅我,我隻好割了她的舌頭,以裡通敵國的罪名處決了她。
這事自然是鬧得群情激憤,可憤怒歸憤怒,誰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我收回腦袋重新坐好,說道:「不是說過了嘛,小孩子送到鄉下去就好了。」
「斬草不除根,將來恐是禍患。」
我撒嬌道:「小孩子嘛,知道什麼,幹嗎非得殺了。」
烏力罕略帶玩味地看了看我:「你還真是活菩薩。」
我笑笑,往他懷裡蹭了蹭,道:「叔叔才ṱū₍是活菩薩,為了我,什麼髒活都肯做。」
他揉了揉我的腰,沒什麼情緒地說道:「我答應了你娘要保護你。」
我笑了,抬手輕撫他的下巴,道:「我娘若知道,你差點把我保護到床上去了,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嘆了口氣,有些不悅:「望白,不要提這個。」
「有什麼不能提的?叔叔心虛了?」
他愛慕我娘,敬她護她。Ṫū́₈
我和我娘長著一樣的臉,他將愛意轉嫁在我身上,又因為我娘的遺囑,始終不敢碰我。
我低頭細細瞧著他,雖然我一直叫他叔叔,但他其實也才三十四歲而已,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一張臉仍然年輕英朗得讓人心悸。
瞧夠了,我好笑地問他:「叔叔,你看見我這張臉的時候,想的到底是我,還是我娘呢?」
他並未認真思考,皺了皺眉道:「都一樣。」
我抬手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道:「不一樣。」
他臉都被扇紅了,卻隻微微側了側頭,隨後便像對付胡攪蠻纏的熊孩子那樣,捉住我的手,寵溺而又淡漠地哄道:「是,不一樣,她是天上星辰,你是我的小公主。」
我嗤笑,都星辰了,烏力罕還真是奉她為神明啊。
馬車動了起來,我坐得不穩,被帶著晃了一晃,幸而烏力罕眼疾手快抱緊了我,沒讓我摔下去。
手把在我腰上,聞著我領口逸出來的香氣,他的呼吸微微有點急促。
我往前擠了擠,用溫熱的身體燙著他,抬手撫著他的胸膛問道:「叔叔,忍得這麼辛苦,真的不要我給你解解渴嗎?」
他面不改色地看了看我,忽地伸手拉開我的衣襟,輕吸一口氣,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我的肩頭,道:「髒兮兮的,下不去口。」
我低頭瞧了瞧,紅紅的一片,全是時珩留下的咬痕。
我笑道:「你還在乎這個?」
他抬眼瞧著我,緩緩道:「我為什麼不能在乎?望白,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這話可新奇了,我挑挑眉,問他:「可叔叔嫉妒他,卻又為何不肯碰我,由著我一次次地跟他廝混呢?叔叔到底在想什麼?」
他移開眼神,鴉羽一般的眼睫遮蔽了他不願讓我看見的迷茫與痛苦,啟唇時,語氣卻淡淡地:「路還遠著,你先休息。」
我討了個沒趣,便不再問了。
3
馬車晃了許久,我確實太累,不知不覺間趴在烏力罕的大腿上睡著了。
他一動不動,隻是用手扶著我,避免讓我摔下去。
到公主府以後,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抱上床,蓋上被子以後就要走。
我抓住他的衣袖,嘟囔著問道:「你去哪?」
他停下腳步,將我的手塞回被窩,道:「我去校場,你好好休息,睡醒了就吃點東西洗洗幹淨,我晚一些的時候再來看你。」
「就不洗,我是髒小孩。」
我閉著眼,聲音越來越小,烏力罕見我睡著,便起身關門離開了。
估摸著他應該走遠了,我才睜了眼,掀開被子跳下床。
一開門,恰好迎上正要進來的顧斯衡。他滿眼紅血絲,有些疲憊,看見我時,淺淺地笑了笑。
他是我的侍衛,長得極好看,我公主府裡上到管事,下到灑掃丫鬟,沒有一個不好看的,但他最為出眾。
出眾到為自己招來了無妄之災。
一年前,時珩召他入宮,剪掉了他的半截命根子。
他本來也是世家子弟,自有一份驕矜,受此大辱後,便水米不進,一心求死。
那時候我趴在他床前,哭著求他,阿衡,你別死,你陪陪我吧,我太孤獨了。
我有著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也有著不可示人的秘密。
我不是什麼好姑娘,至少在發現自己身份之後,就不是了,發瘋,墮落,不自愛,為世人所唾棄。
全天下都恨不能把我浸豬籠的時候,隻有一個顧斯衡,他肯同我絮叨,聽我哭,哄我笑。
他若死了,我也要熬不下去了。
哭了好久,才聽見他用嘶啞破敗的聲音說,公主別哭,臣不死,臣陪著你。
他活了下來,忍受著疼痛和屈辱,答應陪我走下去。
我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人,問道:「烏力罕呢?」
「他走遠了。」
「那便好。」
我點點頭,將他迎進房間,一面走著一面問他:「阿衡,你等了我一夜嗎?」
他回道:「是,昨夜你沒傳消息回來,我總放心不下,怕你出事。」
我笑了笑:「我在宮裡能出什麼事?」
「就是在宮裡才容易出事。」
他按著我坐下,徑自挑開我的衣襟,看了看那一片片青紫的痕跡,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太子怎麼這樣沒輕沒重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道:「他就是這麼個性子,我都習慣了。」
他合上我的衣襟,沒回這話,出門叫人送了熱水進來,試過水溫後便要退下。
我攔住他:「別走,幫我洗頭發吧,順便把事都說了,免得一會兒睡著了,就什麼都忘了。」
他猶豫片刻,點點頭留了下來,背過身子等到我踩進水裡了,才轉過來,一邊幫我洗頭發一邊說:「那涼國細作抓住了,可惜服了毒,什麼也沒撬出來。」
我嗯了一聲,默默搓澡,思緒紛亂。
涼國盤踞西面,幾十年來和大周摩擦不斷,近兩年卻不停地送美人,騙得皇兄答應和他們互通商貿,引入了許多細作。
這些日子他們似乎要搞什麼大動作,隻是好不容易抓了幾個細作,卻都服毒身亡了,什麼也沒能問出來。
顧斯衡輕輕揉了揉我的太陽穴,道:「你也別著急,總會查出來的。」
我點點頭,又問他:「烏力罕呢?他訓兵也有些日子了,可還算認真?」
「他稱得上是傾囊相授。」
「那便好,若不出差錯,我們便也能有像韃靼人那樣強大的軍隊了。」
不枉我做小伏低這麼久。
「嗯。」
顧斯衡應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