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身穿白衣,身形削弱,整張臉蒼白得可怕。
他微微側頭看到我的瞬間也怔住了,上下打量了幾眼,似是在思考我怎麼這般髒兮兮的模樣。
小侍衛抬腳站在中間,擋住了視線。
「小侍衛,殿下怎會在此?」
小侍衛未說話,殿下挑眉,意味不明朝他望了一眼,「小侍衛?」
小侍衛扯我往屋內走,「先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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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處一到口子劃到手心,傷口不深,血跡已經幹了,小侍衛卻處理得十分細心。
「殿下怎麼會在你這裡。」
小侍衛清理好傷口,取出一罐藥膏,輕聲道,「我派人救下了。」
「當真有人敢劫持當朝太子嗎?」
他按耐住亂動的我,取出藥膏上藥的瞬間,一股刺痛傳來,我皺緊眉頭。
小侍衛下手更輕柔了些。
處理完傷口,他才緩緩道,「當然有,三皇子。」
皇子劫持太子,所為什麼不言而喻。
小侍衛處理完這些,又駕馬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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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門而出,這是一家極為樸素的農家宅院,殿下獨自一人坐在院落,面前放著一盤棋局。
我好奇湊了過去,「雙手下棋,殿下很厲害。」
「花小姐。」殿下抬頭,朝我微微一笑。
「殿下記得我?」
「難忘。」他慢條斯理將棋子一顆顆收回,抬手遞過一盒黑子,溫聲道,「陪我下一局如何。」
我撓了撓頭,「棋藝不佳。」
「花小姐聰慧。」
話已至此,我不再推辭,抬手落下一子,「殿下認識小侍衛嗎?」
太子殿下也落一子,「認識。」
「那殿下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智勇雙全,天之驕子。」
沒料到他對小侍衛的評價這樣高,我遲疑著落下一子,仔細向來似乎卻是如此。
「花小姐呢,如何認識這位——小侍衛的?」
我捏著棋盤,回想起第一日看到小侍衛的場景,皺了皺眉頭。
「爹爹說,這位是恩人之子,江湖風波,來我府內避難。」
「可他這人卻是狂妄極了,我一氣之下便捉弄了幾次,總之都未成功。」
殿下忽地輕笑一聲,「想必過程十分有趣了。」
他說話不急不緩,棋風亦是,緩緩徐之,最後卻形成一張巨網,將人困在局內。
我開始覺得吃力,捏著棋子無地可落,
「小侍衛說皇宮不是護人之地,殿下這般聰明的人也能被人構害,皇宮著實恐怖得很。」
話落,院內陷入短暫的安靜。
這話像是引起了他不好的回憶,他輕輕喟嘆一聲,「命運鬧人啊。」
我捏緊棋子,感受到了殿下笑容中的嘲意。
三皇子,與太子一母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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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局棋最終未能下完,殿下忽地咳血了。
我慌張地站起身來,血跡鮮紅,映的整張臉更加慘白。
「無妨。」殿下緩緩擦了擦嘴角,輕聲道,「這局棋,怕是不能陪你下完了。」
我站在原地,盯著他回屋的背影,一股蕭瑟之感冒出。
太子殿下如初見一般溫柔,甚至更甚。
殘局擺在棋盤上,隨著殿下起身錯亂了位置。
所形成的局勢,是一局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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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院內,盯著這死局直到天黑,
小侍衛回來已經很晚了,他將殿下喚了出。
這宅院待不得了。
「又要轉移嗎?」
我被小侍衛扶上馬車,他微微點頭,「會有人安置,事成前,莫要踏出。」
我嗅到一股危險,抓住了他的袖口,「那你呢?」
「不走嗎?」
「走?」他黑眸深沉,扯出的笑意帶著肆意,「我等這刻已經很久了。」
那眼底一閃而過的狠戾,如同丞相府被碰掉金釵那日。
是積攢多日恨意爆發而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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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搖搖晃晃駛出林子。
太子殿下閉目,面色蒼白,眉目間罕見染上了股憂愁。
「他能平安歸來嗎?」
「能。」殿下睜眼,似是十分篤定,「他不做沒把握的事。」
我微微松了口氣。
馬車進了城,竟是明晃晃停在一家客棧內。
越是危險越是安全,小侍衛兵行險招。
二樓最裡側的雅房,正是上次與李清然聚頭那間。
回憶湧上心頭,我垂眼回想之時,殿下猛地一陣咳,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面色慘白,他緊緊擰著眉頭,額間瞬間滲出一層冷汗,像是在強忍蝕骨之痛。
「殿下!」
我撐著他要倒的身子,觸及到的皮膚燙的嚇人。
「無礙。」他幾乎是咬牙說出兩字後,便是大口的喘息。
這過程持續許久,才緩了過來。
他渾身湿透,抬頭輕笑,「嚇到你了。」
我盯著他面上風輕雲淡的笑意,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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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殿下將一物交於我。
那是一對玉墜,通體碧玉。
「若小姐日後有空,煩請替我轉交一人。」
我盯著他上慣有的笑意,沒由來的一沉。
「沒空。」我鼻頭一酸,轉身哼道,「此等貴重之物,殿下親自交付吧。」
他面色一僵,重新將玉墜放回袖間,「如此,便算了。」
在他收回前,我轉頭又接了過來,「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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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無月色,我扯著殿下下了兩局棋,他臉色愈加難看。
「我……」他剛出口,便猛咳一聲,手帕殷紅,他喘息道,「夜深,早些歇息。」
我攔下下他,低聲道,「再下一局吧,殿下。」
他微微徵了片刻,沒有拒絕。
那捏著黑子手指已然失去顏色,接近蒼白。
這局輸得很快,他心不在焉破了局,最後一子落下,像是松了口氣。
「讓我自己靜靜吧。」他袖口間的手開始發顫,嗓音嘶啞,眉眼間夾雜了太多情緒。
我鼻頭一酸,抬頭望向門口。
已過半夜,遲遲未來。
提著裙擺剛一起身,猛地一道重咳,棋盤濺了零丁紅點。
「殿下!」
我在剎那間啞了聲音。
汗浸滿身,他面色已然歸於蒼白,唇角依舊掛著笑意。
似是在無聲抵抗這不公的命。
他緩緩擦掉唇邊血跡,疲憊眨了眨眼,「花小姐,便留我,靜一靜。」
「好。」我一張口,淚便落下,「我就候在門口,隨時喊我。」
殿下緩緩閉上眼,卻是隱忍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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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神推開門,抬眼一看,血脈倒流,僵在原地。
門口一人,青衣素面,耳掛玉墜,無聲立在門側,已是淚流滿面。
她立在門口,眼眶通紅,卻不肯往前多邁一步。
那夜極長。
近在咫尺,一門之隔。
屋內的燈晃了兩晃,徹底燃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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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腫著眼坐在門口,無聲抽噎。
身前一暗,一雙黑靴立在身前。
小侍衛風塵僕僕趕回,在我面前緩緩頓了下來。
他一雙眸子黑如漆,像是能看透一切。
「小侍衛……」
我一開口,淚便落下,抬袖怎麼都擦不完,越擦越難過,連帶著聲音都啞不成聲。
「殿下……」我抽噎了半響,話都說不出來,「殿下他……」
「我知道。」
小侍衛也啞了聲音,面色沉了又沉。
我一眨眼,淚便落不停。
小侍衛猛地將我抱在懷裡,低聲道,「我都知道。」
凍了一夜,手都僵了,在小侍衛懷裡感受到久違的溫熱,我抖著唇,像是找到了依靠,哭的更兇了。
「不哭了。」
小侍衛緩緩拍著背,
「花珠珠,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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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哭一場,眼腫得更狠了,眯成一條縫來。
小侍衛垂眼看我,我覺得失了面子,推開他,踉跄往前走。
「我想爹爹,我要回府找爹爹了。」
小侍衛也緩緩起身,我側身看他時,猛地看到上方二層窗扇一支長箭瞄了過來。
來不及張口,我用出了吃奶的力氣將他扯了過來,長箭插在原地,晚一步便是小侍衛身上。
未等反應,第二隻箭已經搭了上來,那隻手柔美白皙,拉弓持箭毫不含糊。
小侍衛這次未分神,環腰輕松一轉躲了開來,腳腕一轉,一枚石子直接打穿窗扇衝了進去。
伴隨一聲慘叫,一道身影從二樓栽了下來,重重跌在地面。
小侍衛黑眸陰沉,居高臨下望她,「倒是忘了你。」
我努力睜眼看去,地上暈死過去的不是別人,是許久未見的李清然。
我垂了垂眼。
那搭弓持箭的動作,分明是習武之人才有的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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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爹爹和銀寶盯著我亂遭的衣裙,一陣心疼。
我腫著眼,已經哭累了。
由銀寶幫著洗漱完,躺倒塌上睡了昏天黑地。
再次醒來已經日上三竿,眼睛不僅沒消,還腫成了核桃。
我坐在門口憂傷地曬太陽,忽的眼前一黑。
小侍衛來了府內,我眯著條縫看他。
他眉眼彎彎,笑出聲,「花珠珠,又偷哭了嗎?」
我垂眼,「沒有,你不許看本小姐。」
小侍衛偏要跟我作對,湊近來低笑道,「不用躲,你如何都是好看了。」
他眸中目光太熱切,灼的我一熱。
「你……你煩死了!」
我拎著裙擺哼哧哼哧跑回屋內,臉頰,耳垂,甚至呼吸都熾熱起來。
我越想越熱,推開窗,喊道,「無禮,本小姐下次一定砍了你。」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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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衛就坐在門口等我來砍。
但我連刀都提不動。
「花珠珠。」
他垂眼看我,眸內盡是歡喜。
「嫁與我吧。」
我被這膽大的話嚇得縮了縮脖子,臉又開始灼熱起來。
「嫁與我吧。」他重復。
我慌亂推開,搖頭,「不行,你是小侍衛。」
「我花儀是要做皇後的人。」
他微微皺起眉頭,「聽過很多次了,身份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轉著發尾,不敢看他,「花儀,本就是要母儀天下的人。」
小侍衛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即便是我也不能破例?」
「不行!」我煩躁地望屋內走,「不可以。」
小侍衛的身影在門口靜靜站了片刻,轉身離開了。
自那後,很多日都未來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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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
如今被小侍衛強硬帶回皇宮,鎖在了殿內。
他抬眼看我,笑意泛涼。
「花小姐,好久不見。」
小侍衛神色清冷,不笑的模樣令人生寒。
我捏著劃破的裙擺,手心搓得泛紅。
他低頭打量我這落魄的模樣,帶了嘲意,「想跑去哪?」
未等我說話,他低頭湊過來,「跑不了,你哪也去不了。」
鼻尖熟悉的味道撲來,我鼻頭一酸,撲了過去。
「很想你。」
小侍衛身子一僵。
「我收回那日的話,你能破例,你是唯一。」
小侍衛眉眼緩和不少,卻依舊帶著冷意,「花珠珠,現在說這話,是不是太晚了。」
「我已經深刻閉門思過了,懲罰自己了。」
他饒有興趣,「如何懲罰。」
我委屈道,「已經整整七日未吃肉了。」
「……」
小侍衛涼笑,「倒是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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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衛還在生我的氣。
夜裡我思來想去,準備捧著出爐的甜點去負荊請罪時,宮內的嬤嬤將我喊住。
她自報家門,是宮內的老人。
對於後宮之術極有一套。
我信以為真,以至於套著薄如蟬翼的紗裙現在寢宮門口時,冷得打了顫。
嬤嬤朝我使了眼色。
我伸出手來,顫顫巍巍敲響了殿門。
敲了一聲便猛地縮回手,「不好不好,有傷大雅。」
我慌張轉身,卻被猛地揪住了衣領。
被拖回殿前,我看到嬤嬤臉上逐漸欣慰的笑意。
殿門被猛地關上,我掙脫下來,抬頭望他。
小侍衛眸色漸沉,他也在垂眸盯著我看,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這目光有些危險。
我攏了攏衣領,委屈道,「我要負荊請罪,嬤嬤偏要扔了我的荊條,要我……」
話未講完,眼前景象翻轉,我被壓在床榻之上。
小侍衛低啞的聲音在耳畔傳來,似是在隱忍什麼,「你那日說,如何懲罰自己了?」
我被這氣息灼的發熱,偏頭道,「已經整整七日未吃肉了。」
「今夜,」小侍衛的吻落了下來,「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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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
哭了一夜。
肉沒吃到,還被欺負。
揉腰下榻時,腿軟無力。
銀寶伸手攙扶,她面容清秀,以至於染上紅暈時格外明顯。
她眸光裝著太多情緒,相視一瞧,我也跟著紅了耳垂。
「大膽!」
「你,不許再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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