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道的聲控燈在無人說話的沉默裡暗了下去。
一片黑暗裡，感官放大，更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呼吸，心跳和淡淡好聞的味道。
良久，他抬手摁了電梯按鍵，視野恢復光亮。
「原本我不想逼你，但現在我想要確認一下。」陸洄停頓幾秒，「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我對上他的眸子，腦中瞬間劃過與他相處的許多瞬間，話到嘴邊呼之欲出。
張嘴時，我卻突然想起了賀逸的譏諷和嘲笑。
漲起的潮水，剎那退卻。
我配嗎？
死板無趣的我，感情廉價的我。
以及我要如何確定，我不是在踏入同一條河流。
「對不起。」
陸洄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回答，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電梯逐漸接近這一層，他盯著那不斷變化的數字，不知在想什麼。
叮的一聲響起的同時，他忽然轉過身。
「他誤會都誤會了，我不真的幹點什麼，有點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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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捧著我的臉湊上來的時候，電梯門正好打開，攜來一陣風。
我愣神一瞬，唇上蜻蜓點水地觸了觸，像是被風吻了一下。
「再見，方濟。」
10
陸洄調回了總部，他來我們分公司做管理，本就隻是暫時的。
平淡的日子繼續過，我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到點吃飯。
偶爾和夏圻他們聚個會，和同事出去喝點酒。
隻是好像突然少了什麼。
很難講清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出於什麼，要怎麼填補。
午休時，同事忽然提到了陸洄的名字，我失手摔壞了杯子。
面對同事關切的詢問，我勉強笑著擺手：「沒事沒事，水太燙了。」
這個杯子是和賀逸一起買的，碎了也好。
他最近總是換著號碼給我來電話，哭著懺悔。
堅持的時間久到讓我都有些意外。
上個周末他又堵在我門口，遞上他自己做的便當。
我怕他下藥毒死人，不敢吃。
他自己塞了一大口，結果難吃到變了臉色。
可能他為自己口不擇言道歉太多回，我已經麻木。
看到他已經不太能回想起他給我造成的傷害，心也不會痛了。
隻剩下了煩。
下午有個職員大會，我處理事務晚到了一些，進會議室時隻剩下了最前面的位置。
貓著腰坐下，抬頭一看屏幕，就見到了陸洄。
他和幾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總部的會議室，輕聲交談。
他那邊是大落地窗，陽光很好，鍍得他身上那股肅殺凌烈的氣質柔和了不Ṱū⁻少。
同事在後頭交頭接耳。
「有沒有感覺陸總監回去後變帥了。」
「以前就帥啊，隻不過在我們這太冷血毒舌了，有些帥還是要遠觀，不能近距離接觸。」
「嗯……一想到之前我搞錯報價，他一邊罵我一邊想整死我那樣子，我覺得你說的對。」
陸洄那邊講完了話，面向鏡頭，表情微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對視上了。
會議到了一半，我維持一個姿勢有些累，趁主講人不注意，悄悄地伸腿，拉伸腰和脖子。
「陸總監是不是笑了？我錯過了什麼嗎？」
聽到後面的話，我停了動作，畫面裡的陸洄確實含著笑。
是我很熟悉的笑意。
那空落落的感覺，忽然消散了。
11
生日那天原本想在家裡隨便過過，夏圻硬是要拉我去吃飯。
吃飯就算了，還把他的小男友帶上了。
我自己的生日，我瓦數超高。
「濟哥，你多吃點～」
謝邀，狗糧已吃飽。
「所以後來和風衣男沒下文了是嗎？」
「嗯。」我夾起一塊西芹，放嘴巴裡嚼，「我都把人拒絕了，哪來的下文。」
男生惋惜地嘆了口氣，嘟嘟囔囔：「我覺得他超好的。」
夏圻的男朋友有點抓狂：「比我還好是吧？」
兩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我扶額，想盡快吃完走人。
「你好，菜齊了。」
服務員把最後一道菜擺上桌，我愣了下。
是咖喱大蝦。
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此刻莫名決了堤。
我深呼吸兩口氣，站起了身。
「怎麼了濟哥？」
「突然想起來家裡有點事，我要回去一趟，你們慢慢吃，帳我結了。」
夏圻吃驚地看我迅速拿起外套離開，想來拉我又被他男友拽住。
「別打擾他幹正事。」
他誤會了，其實我沒有事要幹。
隻是我現在情緒有些崩潰，怕自己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出來。
我終於明白，心裡那莫名的空洞源於什麼。
我後悔了。
拒絕陸洄，我後悔了。
12
大概是生日的 Buff，心裡想的人，立刻就見到了。
陸洄倚著車門，等在我家樓下。
「生日快樂。」
見我呆楞的樣子，他遲疑起來：「難道你聯系冊上填的不是真實信息？」
我回過神，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又忙搖搖頭。
「我的意思是，是真實信息，今天是我生日，謝謝你。」
他松了一口氣。
打開車門，拎出一個蛋糕還有兩個看包裝就知道不便宜的禮盒。
「不用不用，你能來祝我生日快樂我就很高興了。」
陸洄挑眉：「是把我當生日禮物的意思嗎？」
「啊？」
「很榮幸。」他上前一步，輕笑道，「送給你，隨你怎麼拆。」
幾個遛彎的大娘有意無意瞥著這邊，我趕緊拽著陸洄上了樓。
說不意外是不可能的，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被我拒絕後他沒再聯系我，退出我的生活徹底而幹脆。
可今天，就像是感知到了我的心意，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姿態仿佛那晚上隱忍的怒氣和道別沒發生過似的。
「最近怎麼樣。」
「啊，那個項目還算順利，加了點新的東西。」我忙著給他找拖鞋，「可能下個月就要落實……」
「不是問你這些，你在公司的事我一清二楚。」
耳廓有些發熱，「那是哪些？」
「……有沒有，稍微想我一點？」
我猛一抬頭，猝不及防撞上了他拎著的蛋糕。
奶油上的草莓晃了晃，掉了下來。
我驚呼：「哎呀——」
陸洄把蛋糕盒放在桌上，「沒關系，待會我來復原一下。」
他自來熟地進了廚房。
「有刮刀嗎？」
「沒關系，不影響吃的。」
「不行，難看。」
我看著他專注地開始給蛋糕重新抹面，心軟了又軟，內心掙扎了很久，終於開了口。
「有的。」
陸洄動作沒停，「嗯？」
我攥緊了衣角。
「想你。」
13
蛋糕終究還是沒能復原成最初那樣。
聽到我那句想你後，陸洄沒收住力，原本泥濘的奶油面雪上加霜，廚房一片狼藉。
「意識到我會把你越逼越遠後，我就決定先退一步，可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主動一點，我等不了了，所以我來找你了。」
我摟著他的脖子，臉埋在頸間悶悶地嗯了一聲。
「怎麼想我的？」
胸腔的聲音好像有共鳴，我被帶動得渾身發酥。
賀逸總是冷不丁給我打電話，隻是今天這一通，來的有些不是時候。
我眼疾手快想掛斷，但還是陸洄搶先一步。
賀逸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方濟，你終於接我電話了，我想說，最初遇到你，看到你要碎了的模樣，我是真的想保護你。你可以說我幼稚，恃愛而驕，沒注意到後來一直在傷害你，嗚嗚嗚，要我怎樣做才能原諒我……方濟？你在聽嗎？你別不理我……」
我緊緊捂著嘴，根本不敢發出聲音。
陸洄停了動作，慢慢地，一字一頓道：「哦, 賀逸啊。」
賀逸猛然止住話頭，沉默幾秒, 咬牙切齒道：「是你。」
「我想謝謝你給我可乘之機，不過呢，作為完全出局的成年人，你應該明白死皮賴臉這一套沒有用。」
陸洄頓了頓, 嘴角彎起一點得逞的笑, 「還有, 你不僅人品差勁, 那方面也差勁。」
說完當機立斷掛了電話。
食指點了點, 把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他一直這麼騷擾你？」
我忙解釋：「我沒回應過他。」
陸洄俯下身在我耳垂上啄了啄：「住我那兒去。」
我對搬到別人家去有陰影, 沒吭聲。
他蹭了蹭我肩頭，「或者讓我搬進來。」
正在思忖可行性，陸洄摟著我的腰翻了個身：「方濟, 我還想……」
我忙推了他一把：「想吃蛋糕了。」
「好。
「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陸洄視角】
我第一次撞見方濟在哭，是在公司樓道裡。
Ṭṻₔ他對電話抽噎, 說自己沒辦法喜歡女生, 他能怎麼辦。
我原本隻是想來樓道透透氣, 沒想到會聽到別人這樣的隱私。
其實剛調來沒多久, 我就注意到了他。
長相是我的菜, 隻是人有些老好人, 不懂拒絕，看著讓人心裡著急。
想著可以試一試追他, 結果沒兩天就聽到了他脫單的消息。
第二次看見他哭，是在幾個月後的部門聚餐。
有個同事頗有興致地炫耀自己新男友有多體貼, 他坐在角落, 驀然紅了眼眶。
原本已經恢復平靜的心忽然起了漣漪。
一個卑劣的想法潛滋暗長。
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把他搶過來。
我猛喝了好幾杯酒, 才把那道聲音壓下去。
第三次，是他喝醉了，揪著我的衣服把我當成了他那渣男男友，哭著要個理由。
他的朋友來接他，我強硬地不肯放手。
抱他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我感覺在做夢。
脫他衣服免不了會碰到他, 身體裡有一團火在燃燒, 理智差點被焚燒殆盡。
我匆忙離開會讓自己失控的房間, 卻還是忍不住在半夜偷偷看他。
他踢了被子。
給他重新蓋好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摟住了我。
繃緊的那根弦斷了。
一直覺得自己自控力還不錯，竟做起了乘人之危上不得臺面的事。
我親了他, 兩次, 在第三次時我聽到了他呢喃出一個陌生的名字。
是他的男朋友。
我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麼。
第四次, 他拒絕了我的告白。
明明他頭一回鼓足勇氣拒絕人，我卻在關門的瞬間看到他眼淚掉下來。
於是我知道了真實的答案。
他喜歡我。
我的步步緊逼讓他有些痛苦，他剛經歷過一段讓他懷疑自我的糟糕感情, 對自己沒有信心，對我也沒有信心，對感情更沒有信心。
沒關系，我會等，給他空間和時間理清自己的心意。
第五次, 是他家人終於接納了我，他窩在我懷裡，我能感覺到衣料被眼淚洇湿。
方濟後來再也沒哭過。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