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學生剛來就纏上了我。
他驕傲開朗，意氣風發。
我輔導他學習，幫他從班級倒數提到前幾。
他為我解圍，他會捏著我的臉說。
「小慫包，哥帶你逃課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直到我在樓梯轉角處聽到他向別人告白。
他眉眼乖順，聲音哀求。
「我是為你而來。
「你很討厭她吧，我會把她拉下來的。」
那天晚自習，我做了七張卷子，卷得所有人都心慌。
1
高三那年，我所有的理科筆記全被扔在了學校的池塘裡。
梁厭毫不猶豫地跳進滿是泥汙的水中。
很快，他就高高舉起了已經湿透的筆記本。
揚起明亮的笑容看向我。
「小止，我找到筆記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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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糊住墨水和汙漬的筆記本。
「謝……謝。」
我低聲道謝，我是天生的小結巴，說話不利索。
「放學陪哥去買冰激凌作為感謝好不好？」
他咧開嘴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旁邊圍著的學生有起哄的聲音。
「不。」
放學後物理老師會給我講題，我不想佔用學習時間。
我剛拒絕，梁厭的眉眼就耷拉下來，如同沮喪的小狗。
「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琥珀色的眼眸裡盛滿了懊惱。
梁厭身邊的同學立刻跳出來說。
「厭哥幫你在髒水裡撿了筆記本，請個冰激凌都不請？」
我看著面前梁厭身姿挺拔，他笑著和周圍的同學打鬧。
「都不許說小止，她忙著呢。」
如果不是知道了梁厭的真面目。
我還真的以為他是我的救贖，是保護我的騎士呢。
我還記得昨天在樓梯的轉角處。
他半跪在地上給一個女孩系鞋帶。
陽光給他的側臉鍍了一層金色，往日驕傲的他看起來溫柔又小心翼翼。
我靠著牆，捂住了嘴。
我清楚地聽到他說。
「你很討厭宋風止吧，再等等，我會把她的成績拉下來的。
「放心，我不會喜歡上她的。
「我為你而來，許悠然。」
2
在遇到梁厭之前，我似乎未被關注過。
自從媽媽改嫁後，媽媽就好像變了。
她好像從我的媽媽——
變成了繼父帶來的女兒的媽媽。
在飯桌上，她會不停地誇獎許悠然。
「悠然啊，多吃點，這是你最喜歡的雞翅。」媽媽把碗裡的雞翅都夾給了我名義上的姐姐許悠然。
許悠然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有些嫌棄。
「不用，我減肥呢。」
我抬起頭看向媽媽，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也對也對，畢竟悠然你這麼漂亮。」
媽媽注意到我看她後，她的臉突然漲紅，惱怒地呵斥我。
「人家悠然可不像你，就知道吃，吃吃吃，胖成豬了。」
我低下頭不吭聲。
我天生說話就結巴，說長句更加明顯，我懶得辯解。
隻是埋下頭吃米飯。
就是今天的米飯有點鹹。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吃得不算多。
為什麼身體卻像是脹起來的氣球，發胖，還長了許多痘痘。
我試著提出過想去醫院看看，媽媽卻反駁我，還扭著我的耳朵說。
「就是青春痘，就你事多，家裡沒錢帶你檢查，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媽媽就知道花冤枉錢。」
可是姐姐的舞蹈課，一節課三百，節節都沒有斷過。
繼父也不喜歡我，但他維持著表面的和善。
我臃腫的身材更加襯託了許悠然的漂亮修長。
我心裡就憋著一口氣，我不相信我什麼都比不上許悠然。
所以我拼命學習，終於成績在全校擠進了前五十，比許悠然這個全校中等要好很多。
可當我背著五公斤重的書包回家後。
在路過裝修高檔漂亮的飾品店門口。
我清楚地看到，媽媽和繼父在一起，他們正在給許悠然挑珍珠發卡。
許悠然捧著一盒冰激凌，她慵懶地吃著冰激凌。
仍由站在她身後的媽媽踮著腳尖給她梳頭發試戴發卡。
我握緊了書包帶。
我站在如同潮水般的人群中，看著她們。
書包在此刻似乎如此地沉重，幾乎壓得我邁不出一步。
我看到了許悠然捧著的冰激凌上的 DQ 兩個字。
我想起前些天我找媽媽要錢買文具，她狠狠地甩給了我五塊錢。
我買了一根塗卡筆，買了一塊橡皮，買了一根碳素筆。
錢花完了。
老師上課時說的話在我耳邊回響。
「紅筆改錯紅筆改錯，宋止，讓你媽給你買紅筆去。」
3
梁厭是轉學生。
他剛轉到學校後就纏住了我。
老師還沒給他安排位置，他就坐到了我的前面。
「老師，我就坐這裡吧。」
隨後他扭頭對我說。
「你好，我叫梁厭，可以借我根筆嗎？」
作為班裡不起眼的胖姑娘。這是第一次有男生主動和我搭話。
我的內心瞬間有些緊張，甚至下意識感到羞恥。
請不要諷刺我，也不要嘲笑我。
這是一個向來被忽略的自卑懦弱的人面對友好的下意識反應。
我急切地翻找著書包，但是卻隻找到了一些掉漆的、不那麼完美的筆。
這都是做值日時從地上撿的。
我沒有零花錢，我的文具大多是學校獎勵，或者自己撿的。
我終於翻找到了一根黑色按壓筆遞給了梁厭。
這根按壓筆出墨量大，我隻有在寫英語作文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用。
他接過筆，隨手遞給我一塊費列羅。
「謝謝啦，請你的。」
那塊似乎被金紙包裹的巧克力卻讓我下意識手足無措。
2015 年，費列羅對於我來說，是一種很貴的糖果，我從未品嘗過。
我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桌堂裡，我想下課後還給他。
當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站起來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喊了他的名字。
好在，我沒有結巴。
「梁厭。」
「嗯？怎麼了？」梁厭回過頭看我，他個子很高，又踩在凳子腿上，我要仰起頭看他。
他嘴角噙著笑意，眼眸裡倒映著一個胖胖的我，害羞的我。
「不用……給我……」
我真不爭氣，我又結巴了。
他噗嗤一下就笑了。
四面八方的風猛然從窗戶裡灌進來。
風把藍色窗簾揚起，窗簾像是鼓起的帆。
班裡同學的卷子如同鴿子展翅般撲簌簌地飛起。
一張卷子正好遮住了他的半扇眉眼。
他向著我笑，他說。
「怎麼還成小結巴了。
「還怪可愛的……」
4
其實高中生對於轉學生是很敏感的，會排斥。
但是梁厭剛來就和大家混熟了。
他性格開朗，身材挺拔英俊，加上老師對他客客氣氣的態度。
高中生對於家裡有錢有權的學生有天然的畏懼。
梁厭就這樣很完美地融入了班級。
下課有男生主動帶他去打籃球，女生會告訴他下節課上什麼。
很多人向梁厭示好。
我和他離得那麼近，我卻一句話都不敢和他說。
但是梁厭卻很主動地找我。
上課的時候，他沒帶書，就會主動搬凳子到我身邊去看。
他很自然地扭頭找我要作業。
我們竟然慢慢地因此熟悉起來了。
但是很多時候，梁厭跟我說話都是上課的時候說。
一下課，他就跑沒影了。
我沒有特別好的朋友，所以下課的時候大多都是自己坐在座位上研究物理題。
江齊這個時候拿著物理卷子找我來了。
江齊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
江齊個子高，長相清秀。
但經常戴著一個圓圓的眼鏡，加上發型中分，被周圍男生起外號叫「狗腿子」。
他性格比較柔軟，所以男生也不愛帶他玩。
江齊和我一樣都類似班裡的邊緣人。
江齊拿著卷子一屁股就坐在了梁厭的位置，然後扭過身子和我頭碰頭的講題。
我們越算越感覺得到答案了，抬頭相視一笑竟然有幾分惺惺相惜。
隻是這個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笑聲。
有幾個無聊的男同學湊過來起哄。
「你倆幹啥呢啊？」
「搞對象呢唄。」
這句話剛從起哄的男生嘴裡冒出來後。
江齊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貓。
他瞬間推開了我們眼前的卷子。
那張薄薄的卷子被書一擠，嘶啦一聲，成了兩半。
江齊的臉漲得通紅，我知道，那不是害羞的紅，而是尷尬、羞恥。
他為自己和一個胖姑娘湊對而感到羞恥。
物理題還沒有算出答案，江齊站起來吼道。
「胡說八道什麼，我才不會喜歡宋止。」
旁邊的男生笑嘻嘻道：「對啊，宋止這麼胖。」
我耳邊是男生們笑嘻嘻的起哄聲，和江齊拔高聲音的解釋聲音。
我捏著手裡的筆，始終都沒有吭聲。
我的臉上很平靜，但是我知道，心裡那個名為自尊的建築正在一點點坍塌，倒下。
塵土和雲煙從我的心中升起。
我不會哭泣。
一個胖子的哭泣不會得到別人同情，隻會讓自己陷入更加尷尬的處境。
隻是我的頭越埋越低。
5
「胖怎麼了。那說明她有在好好吃飯。」
梁厭磁性又有些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梁厭不知何時回到班裡，站在了我們的旁邊，他身材高大，頗有壓迫感。
因為剛轉來，他還沒有校服，還穿著自己的圓領黑色短袖。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的項鏈。
更顯得他氣質驕矜桀骜。
梁厭手指上懶散地轉著一個小小的鑰匙圈，上面墜著一隻小白兔子。
他把小兔子丟到我的桌子上，似乎是安撫傷心的我。
隨後他懶散地伸出手提起了江齊的後領口。
像是開玩笑一樣：「讓讓，別浪費宋止的時間，我還讓她給我講題呢。」
旁邊起哄的男生又鬧著：「咋了，宋止你家的啊？」
梁厭懶懶地瞥了他一眼，唇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
但語氣卻格外又堅定認真。
「我家的，怎麼了？」
少年的坦誠讓對方被噎著。
「宋止，給我講這道題。」
梁厭擠開了面紅耳赤的江齊，他舉著物理書翻開了參照物那課纏著我講。
江齊臉上白一陣紅一陣。
但是礙於梁厭，他也沒說什麼。
隻是攥著物理書的手骨節發白，青筋微微爆出。
雖然參照物這課比較簡單，但我還是認真給梁厭講起了題。
隻是我講著講著才發現不對勁。
我不經意地抬起頭，正和他對視一眼。
他沒有看題，隻是託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我。
有些厭世的下垂眼和缸底琉璃石的黑眸。
看得我有些心慌。
梁厭和班裡別的男生不一樣。
我被起過外號被叫過豬剛鬣。
也在上課罰站的時候被後面的男生責怪我擋住了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