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卻涯搬了兩個蒲團,我倆盤腿坐下,在前排吃瓜。
魏少柏此時此刻正跟玄光子互相甩鍋。
「都是他非要撺掇我當天帝,否則我在人間做一世帝皇,豈不安逸?」
「都是這小子,非要娶一大堆的天界女仙,說人間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他,作為天帝應當坐擁天界美人。」
瞬間,天界的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屬都盯著天帝。
天帝依舊面無表情。
「帝君,教育他一下?」
「可。」天帝開口,「天地以陰陽二氣孕育,造化因此而生,所以——陰陽二氣必須平衡,你們凡間搞出那麼多奇葩的戲碼,弄得整日怨氣衝天,孕育魔心。你這思路倒是有趣,若是成了,隻怕一天之內,魔界便會借助失衡的陰陽二氣積累滔天恨怨,打上天來。」
「就是,而且你強娶了,人家女仙會幫你?人家本來的父兄丈夫又會幫你?好友也不會啊。你能當半個時辰的天帝就算我輸!」
公審就有這點不好,理論上所有人都有審判的資格,就會導致七嘴八舌的討論。
卻涯剝了個瓜子遞給我:「我帶了好些過來,你可以慢慢吃。」
26
經過了很久的討論——是真的很久,以至於不得不開啟了時光法術讓時間流得比凡間還緩慢,律令司下達了處罰。
玄光子天火燒化,魏少柏天雷劈至一絲不存——據說本來是囚禁多少年以後打入輪回,但是受害者及其親朋好友集體要他死。
女仙們搬著凳子走人。
都跑去看魏少柏被天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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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兩顆卻涯給我剝了的瓜子沒吃,吃了再走。此時御座之上的天帝有了變化。
表情越來越平板,身上的氣息越來越接近於無,但氣勢和修為卻在不斷地攀升—攀升—攀升—
「這是——!」我也聽過這件事。
「化身為道。帝君徹底悟了。」卻涯眨了眨眼睛,「我親眼看見過類似的場景,當時我父親也是這樣。」
對天帝而言,此時此刻,除非有人能喚起他的私心,不然沒什麼可țũ̂ₛ能性阻止他化道。
而且阻止人家在修為上更進一步也是不對的。
我隻能原地盤膝坐下,開始領悟這種感覺。
……隱隱約約地,我能感覺到,修為好像變強了——甚至直接迎來了一波暴漲。
天帝本人完全消失,對他而言,繼承人這件事也已經不再重要。
天地、蒼生、三界,在已經化身為道的人眼中都不再有任何分別。
「怎麼辦?」我趕緊問卻涯。
「叫十二司、五方城、幾大神族……」卻涯無比熟練,「過來討論下一代天帝的事情吧,反正剛才來的人都還沒走,很方便。」
在上古時期,基本上就是為數不多的大神的時代,做天帝那個時候還是個香饽饽,甚至有人能幹出競爭帝位失敗一頭撞到天柱上,把好好的一座山撞成了不周山的事。
當時直接把娘娘累得,補天結束就辭了位置不再管事。
然而隨著大家修為越來越高,人也越來越多,天帝逐漸變成了一個苦差事——理論上來說是修為最高的人來做天帝,但大家都不太樂意——
「我要看顧族人。」青鸞族長果斷拒絕。
「我恐高。」騰蛇族族長理直氣壯。都叫騰蛇了還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恐高——他咋不上天……哦,他在天上呢。
「你在天上還說自己恐高?」青鸞族長嗆了回去。
這種場合沒我什麼事,我隻是負責作為第一發現人維護一下秩序。
「說起來之前兩任帝君都是男子,是不是應該讓女子來做天帝了。」衡權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之前你們就想讓我們女人做天帝。」遠婓直接甩鍋,「可是陰皇女帝還在呢,我們怎麼好搶人家的封號?」
遠婓這鍋甩得。
「那要麼把娘娘請回來?」息心提議。
我也不得不出來甩鍋:「我覺得不行,娘娘這些年的體悟已經無限接近於道的本身,之所以還沒化道就是用感情牽念,但若再坐上帝位,恐怕當場就能化道。到時候還得再選。」
在接受神職的同時,也會承受這個神職自帶的修為和法則,通常來說這是一件好事,正是因為我有斷情絕愛的職務,才可以那麼直接地控制因果本身。而對天帝這個職位來說,負責調和三界、撫愛眾生,與道極度接近。往往就會越做越無情……做著做著就化道了的事情屢見不鮮。
「那棲凰司主——」
棲凰趕緊擺手:「不行不行,我實力還不如卻涯呢。」
卻涯當機立斷:「我現在身受重傷,無法履行任何神職,而且我是男子。再這樣下去,天界會有和凡人一樣不好的風氣。」
…………【卻涯以前不是挺高冷的一人嗎?怎麼現在這樣了?】親眼見了一次化道,我修為暴漲,即使是有人私下傳音也能聽見了。
【可能是被雲羲帶壞了。】
「……」我並不想背這口黑鍋。
魏少柏一案,聚集了天界幾乎所有的女神和女仙,然後因為衡權提議平衡性別比例外加卻涯推波助瀾——大家都默契地認為下一代天帝要是女子。
於是這場甩鍋推鍋大會格外激烈,甚至還有圍觀群眾擔任拉拉隊。
混亂中,吃瓜群眾自覺抱團,棲凰開了個結界,讓聲音隻進不出,然後跟我一起嗑瓜子說小話。
棲凰把瓜子遞給我:「我突然覺得,菜也有好處。」
我心有戚戚然地點頭。
卻涯過來,給我遞了一把瓜子仁,從我手裡把瓜子換走,繼續幫我剝:「棲凰,你這樣禍水東引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如果你當了天帝,我家雲羲就是天後了——而且看你這麼喜歡她,感情也能幫你晚點化道,這樣我們不就又有一個可以長期幹——穩定的帝君了嗎?」
「我沒有要跟他結婚。」我給了棲凰一腳。
卻涯的臉微微發紅:「我……我不想做帝君,做了帝君之後就沒有時間陪雲羲了。」
「嘖嘖嘖嘖嘖。」棲凰出現了無比生動的表情——這種就算在天界奇葩——我們倆臉上也很少出現的情感極其豐富的表情。
「還說不結婚——看樣子我應該換個地方,在這裡我感覺自己都快比金烏還亮了。」棲凰直接起身走人。
「诶——?!」
她就這麼走了,頭也不回,把我一個人留給了卻涯。
卻涯沒多說什麼,他的手指勾了勾我的手:「你下凡這陣子,我十分想你。」
「我總共在凡間都沒待幾天,在天界也就幾十息的工夫……」
「嗯。」他走過來,面對我。
之前因為傷勢蒼白的臉已經有了些血色,說明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到了一定的水平,如今我的修為暴漲之後,也能看出來他這次沒有用掩飾傷情的障眼法,身體也已經逐漸凝實,就算本體下界,也不會像上次那樣,整個人就是一個人形自走靈氣源頭,不招妖怪都不正常。
「你的傷好啦?」
「好了。」他說,「我方才看了帝君化道,也有所體悟,修為上升之後,傷勢自然就痊愈了。」
他這樣說,我突然有點恐慌:「我能抱抱你嗎?」
「嗯。」
我湊過去,抱住了他的腰。
——真細。
27
經過一番唇槍舌劍的扯皮。
最後綜合考量了所有神仙的修為、性別、職位等因素……
遠婓成為了下一任天帝。
大家輔助她接受神職,簡單地道賀了一番,就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隻有息心留下了。
棲凰拉著我:「要不要聽八卦?」
「聽。」
息心站在御座下面,天帝坐得高高在上。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息心:「還有事嗎?」
息心看著遠婓,語氣裡隱約帶著哭腔:「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天帝的語氣很平靜:「已無意義了。息心。」
她說:「作為天帝,我不會再擁有任何私情,我並不介意成全你的想法與你再次成親,但於你而言,很重要嗎?」
「若是很重要,我可以成全你,以免你道心有損。」
天帝的語氣裡沒有怨恨,甚至還有些慈悲:「你若是想,我現在就可以叫棲凰進來。」
棲凰:「!」
她手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拍拍她的背:「沒事,帝君不會在意我們聽壁腳的。」
息心的臉漸漸蒼白了起來,語氣裡的哭腔越來越重:「所以你為什麼還是接受了——作為帝君必須奉天應道博愛萬物……可你……是我唯一的私心啊……」
他哭著蜷縮著,聲音很輕。
「你的道心已經有損了。」天帝平平靜靜地說完,「你以為下凡之後就是你的情劫,可是情劫隻看是否開悟明事。天道可從未有言,隻要下凡歷劫,則劫數自消。蘭煙是你的劫數,遠婓亦是你的劫數。」
「在這點上,我與前任帝君態度一致,若是你當真過不去這情劫,我可以用你一世圓滿來助你不必走火入魔。」
「不必了……不必了……」息心流著淚站起來,「是我自己親手毀掉了相伴十幾萬年的道侶……是我自己拎不清……」
「我是該開悟的……是該開悟的……帝君……我回去閉關……我回去閉關……」
他直接跌跌撞撞地走出來,我把棲凰一拉,順手開了個障眼法結界。
「哎喲?實力見長啊。」
「畢竟我也是親眼見過兩次化道的人了,要是還是之前那麼廢物,娘娘都不答應。」
「棲凰啊——」
「嗯?」
「你說當天帝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棲凰回答,「任何一個人當上帝君,都會修為暴漲,與道接近,我們這麼來回悟道,不就是為了對道本身的追求嗎?可是……一個人化身為道,對他的親朋故友,都不是什麼好事——意味著雙方的感情從此隻有自己一個人了。這也是為什麼歷任天帝,除了咱們娘娘以外,結果都是化身為道。」
「如果當初不是補天之後辭了帝位,娘娘大概也隻能在位子上坐到化身為道。」棲凰揉了揉我的頭發,「到時候我就得照顧還沒成年的你……」
「還好以前不是你照顧的,不然我怕我被你帶壞得更厲害——」
棲凰一卷袖子,我拔腿就跑。
「媽——!棲凰姐姐要打我!」
更換新帝君期間,天界需要嚴格戒嚴,但又不能讓魔族察覺出來,因此卻涯依舊待在內部,沒有出動到前線去。
卻涯似乎頗有所悟,他這幾天整日待在自己的洞府裡,看著星星出神。
他出神得有點過頭,我都開始害怕了……
好吧,化身為道是好事,代表本人的領悟到了一個極限——
「卻涯?」
他眨眨眼睛,看著我,分外乖巧。
我飛起來,伸出手,揉亂了他的頭發。
「……」沉默,能看得出他在找話說。
我主動提議:「我給你绾發?」
「好。」他很乖巧地坐到了鏡子前的榻上。
我也側坐在他身後。
盡管不再有傷,他還是很白,因為有了血色,內裡的紅在白玉一樣的皮膚下透出來,耳朵在墨發的映襯下顯得竟然很可愛。
「卻涯。」
「嗯?」
「你既然恢復記憶了,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忘了,」他一搖頭,頭發被梳子勾住,趕緊回到原來的位置,「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愛。」
「哈?」
「吃東西的樣子,撐著了揉肚子的樣子,耍賴不吃藥的樣子——都很可愛。」
他回過神,握住了我的手。
「……」
他難道是在輕薄我?
「那你還讓不讓我給你梳頭發了?」
「梳吧。」
到了绾發的環節,有點尷尬了。
我隻會梳女人的發髻,不會梳男人的——當然要是用法術,什麼發髻都能梳,但是那樣就沒有感覺了。
「怎麼了?」
「沒事。」
我怎麼會認輸,於是我給他用發繩結了兩個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