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道侶飛升後,我才知道他是天上下來歷劫的神仙,但他卻不記得我了。
我可太高興了。
因為我也是下凡的神仙,但是我不是來歷劫的。
——我是來給各位經歷情劫的痴男怨女們保駕護航的。
【楔子】
天界第不知道多少年,第不知道多少月,第不知道多少天。
在發現神仙們下凡歷劫後的傷亡率比斬妖除魔的傷亡率還高,就算不死幾個也會搞出各種亂七八糟的刑事案件之後,天帝終於忍無可忍了。
他跟幾個萬年單身狗老神仙們開了個會,然後把從來沒進去過任何一個廟,沒人認識,且實力菜得不行的我抓了出來,命令我去處理下凡歷劫相關事宜。
為啥是我呢,因為我是專門負責幫助各位道侶離婚的。專業對口,輕車熟路,隻認財產,不看感情。
無論是男女組合、男男組合、女女組合,還是男女男組合,都是愛的時候恨不得山無稜天地合,沒愛了看一眼都懶得看,凡間夫妻還能追求個來生不復相見,神仙夫妻沒有這個問題,就經常告到天帝面前,從要死要活都要結婚,變成要死要活都要離婚。
當時天帝很煩躁,就和後來他拎我出來處理歷劫事宜一樣,讓我專門負責各位神仙的離婚事宜。
上次要離婚的含光上仙跟枕霞元君就是歷劫認識的,回來後一個忘了,一個記住,虐了整整幾百年才在一起,結果在一起之後,因為枕霞元君受不了含光上仙睡覺會抱著他的貓,憤而離婚。
才過了不到三年,就從愛得要死要活變成了恨得牙根痒痒。
天帝知道以後差點氣得要按照民間傳說那樣,永遠不準神仙結婚。
當然最後他還是保持了理智,就派我下來給各位歷劫的神仙保駕護航。
我不知道這個情劫為啥那麼難過,我記得我過情劫的時候,在對方對我說出:「姝姝,我不能娶你」的那一刻,我就手起刀落,把他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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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撒了一大罐子鹽,一是消毒二是增疼三是防腐,拎著東西去衙門投案自首,因為對方是王爺被判斬立決,然後我就在刑場上被咔嚓了,結束了自己恢弘又波瀾壯闊的凡間生活。
……總之,我就這麼下凡了,下凡之後靠著自己的法術理解,順理成章地拜入了風氣比較清正的逐蒼派。
下凡之前,我拿到了一張單子,按照危險度大小依次排列,並附有各位神仙轉世的相關信息,說得清清楚楚。
如果這些神仙的情劫實在過不去,就想方設法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畢竟早晚也得離婚,情劫過不去修為下降也比發瘋黑化、毀天滅地好。
跟澹臺秦成為道侶是個意外。
凡間一直有仙女下凡洗澡慘遭偷衣服,被男子脅迫結婚的故事,所以我除了日常幫助危險分子結婚以外,還會攜帶備份的衣物在江河湖海旁邊轉,防止哪位仙女因為被偷衣服回不了家。
然後我就看見了在洗澡的澹臺秦。
男人的裸背就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湿發披在肩膀上,垂墜而下,擋住了所有的風光。
我來本就是為了送衣服,自然沒用障眼法,直接就撞進了一片冰冷的眸光。
他冰冷地看著我。
我還沒來得及道歉,他就瞬間披上衣服,拔出劍開始追殺我這個女色狼。
這個態度是很值得贊賞的,要是那些仙女們也有這個能力和這個精神,我就不需要全年無休地在江河湖海到處逛了。
但是作為當事人的我,是倒霉的。
既不是自己的本體,也不能動用法術神通,要不是我處理離婚事件的時候練出了不錯的逃命技巧,我差點就有個好歹。
我直接狂奔進了逐蒼派。
「師父救我啊——!有人要殺我!」
——這套我老熟悉了,做神仙的時候,我對去娲皇宮喊救命的路線比回家還熟悉。
1
「所以,你就是這麼認識的卻涯?哈哈哈哈哈,雲羲,你可以啊。」
姻緣司棲凰司主笑得差點沒爬起來。
「別笑了,」我白了她一眼,「趕緊忙你的婚姻登記去。」
作為司主,棲凰直接負責神仙們的婚姻登記,所以,為了給神仙們操辦離婚,我就成了副司主。
——雖然論戰力,跟在座的各位比,我都是菜。
「正經神仙誰談戀愛啊,」棲凰掏出一盤子瓜子,「就算是下凡歷劫出了事的那幾十對,不愛恨糾纏個幾百年都對不起自己,我闲得很。」
「話說回來,你不打算跟卻涯再續前緣?放眼整個天界,比他好的也沒幾個了。」
「棲凰,你上一句才說正經神仙誰談戀愛,再說我倆那個道侶也是有名無實的道侶,沒圓房沒婚禮沒過過日子那種。」
不止我一個人會告狀,當時的澹臺秦也告了家長,他的師父義憤填膺地找上了逐蒼派的大門,要求我對澹臺秦的清白負責。
在雙方多次扯皮之後,我不得不跟他結為道侶。
雖然一直都是兩地分居的狀態,他在天劍宗學劍,我到處跑著拯救沒衣服穿的小仙子們。
話說回來,都被坑了這麼多次了,怎麼仙子洗澡還是不做準備的?
上次我剛把青鸞族的一個小姑娘救下,因為羽衣被打湿了,她暫時飛不走,就披著我借給她的衣服坐在岸邊烤著自己的羽衣。
我沒忍住就問出來了。
青鸞小姑娘道:「我是偷跑出來的,沾了一身凡間的煙火味兒,不洗幹淨回去要被族長罵的。」
論安全教育的重要性。
我苦口婆心地對小姑娘道:「區區被族長罵而已,你要是再這麼不小心就要被人強逼成婚,從此要天天紡紗織布洗衣做飯,還要負責給逼你的男人賺錢。」
小姑娘驚魂未定,點了點頭。
她的羽衣已經烤好了,小姑娘正把羽衣理順。
「仙長!就是那個妖女!她阻止了我遇見仙子!」不多時,一個粗布衣服的農夫帶著一個身披道袍手執拂塵的男子走了過來。
青鸞小姑娘嚇得抱著羽衣躲到了我背後。
農夫笑出了一口黃牙:「仙子,你們別怕,俺是好人,跟了俺不吃虧,俺叫鐵牛,你給俺生幾個兒子就能回去。」
我隻能拔劍。
「等會兒你有機會就趕緊飛走。」
道士笑了一聲,拂塵一動,周圍光亮大作,頃刻之間,天昏地暗,我置身在一片昏黑裡。
——是陣法。
「一個神獸血裔,一個正道嫡傳,拿來給老夫延壽正好!」
「仙長,那可不行,這兩個仙子得留下來,給俺——」
「老夫隻要她們一身修為,你不必著急。」
青鸞小姑娘嚇哭了:「這可怎麼辦啊?」
「我提前跟你講一下,我不擅長戰鬥。」我不能動用神通,隻能尋找陣法的開關。
「法天象地你會不會?直接起來把陣法撐炸了,我們也就出去了。」我一邊找出路一邊問。
「不會。」
「也是。」歷來中招的都是沒了羽衣就不會飛的小仙子們。
「那你先把羽衣穿起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直接變回原形,就不會被逼成婚了。」
我在陣法裡繞了好幾圈,感受到靈力逐漸流失,身後本來一直緊跟著我的青鸞也漸漸緩慢了下來。
——這個陣法有古怪。
我不再猶豫,凝聚了全身靈力,灌注在劍身上。
劍身從锃亮變得森白,我傾盡全力揮出一劍——
面前昏黑的一片,瞬間破碎。
「一劍破萬法——厲害啊。」道士鼓了鼓掌,「可惜,你現在靈力全無,用什麼來對抗老夫?」
「你先飛回去,」我撐起劍,讓小青鸞先走,「我自己可以走脫,就是不能帶你。」
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我就直接拿劍戳死現在寄託的肉身,元神和魂魄自然會回到我天界的本體,到時候本體再殺下來報仇就行了。
可這小姑娘不行。
小青鸞迅速飛走,我拔劍擋在拂塵道士的面前。
拂塵道士拂塵一動:「你靈力雖強,戰力卻弱,剛才強行破陣,靈力已經消耗殆盡,不是老夫的對手。」
「仙子,要不你做俺的娘子也行,俺能對你很好的。你坐月子給你吃雞蛋。」
「可惜,她已經有夫君了。」
話音剛落,道士的人頭就被一隻手拿下來,露出了背後的男人。
黑發如墨,膚白如玉。
澹臺秦。
澹臺秦收劍入鞘,面無表情地逼近地上嚇傻了的鐵牛。
「仙長饒命啊!仙子饒命啊!」鐵牛嚇得直磕頭。
「饒了他吧。」
「李姝姝,你莫非真想和他做夫妻?」
「不,我覺得我們可以報官,逼奸良家婦女,這罪過可不小。」
「……」澹臺秦凝視我。
「就算修仙,也需要遵守規則。」
「哈哈哈哈哈……」棲凰笑得整個人趴在書案上,「說得可太對了,那些搶婚的神仙都是因為不在我們這兒登記,就算登記了鬧來鬧去也不會找你離婚吧?」
「嗯,不找。」我繼續翻著自己的文書。
「哦對了,你跟卻涯的姻緣線記得剪了,雖然他現在忘了,但萬一他找出來了也麻煩不是?」棲凰道,「雖然用的不是你倆的本名,可是也能查出來的。」
「那我剪了就不麻煩了?」我翻著文書堆,「在找文書呢,不然剪了也沒用。」
「剪了的話咱可以去告狀,這樣就是你有理了。」棲凰繼續嗑瓜子。
「那要是卻涯覺得隻能他忘了我不許我甩了他,打上門來怎麼辦?」我帶著期待看向棲凰,「司主大人,您會救我的吧?」
「我打不過卻涯,人家是常年活躍在斬妖除魔第一線的頭等高手。」
我已經找到了文書,蓋了印籤了押,手裡出現了姻緣線和剪子:「那要是打上門了怎麼辦?」
「去娲皇宮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棲凰道,「看在這麼多年一起加班的分上,我到時候會讓其他人去別的地方逃命,不會阻攔你的逃生之路的。」
「你說得對。」我一剪子剪斷了姻緣線,感覺從神魂到身體都輕松了不少。
2
隻要有關姻緣司的工作,就是我跟棲凰出場。
一般是她負責走流程,我負責代表姻緣司見證。
今天結婚的這二位,一位是琅嬛閣負責搬書的小仙子,一位是鎮守四方天柱之一的神將。
——一般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都是下凡歷劫認識的。
棲凰手捧紅繡球,兩頭牽出姻緣線:「白昧、顏如玉,今承皋禖之力,乃結姻緣——」
「白昧——你好狠的心——!」一聲悽厲的叫喊傳來,嚇得我手裡剛抓的瓜子都掉了。
棲凰的手抖了抖。
好在法寶自行完成了結緣。
棲凰業務非常熟練,她迅速地收起了紅繡球,坐回了我的身邊。
「你不繼續在上頭站著了?」
「我又不負責離婚。」棲凰毫無義氣地把手裡的紅繡球一收,把文書丟進隨身的卷宗笥裡。
「我為你枯守三十三年,我為你斷了渾身手筋腳筋!白昧——!!你好狠的心——!」
我僵硬地轉頭,凝視棲凰:「天界現在這麼野了?」
棲凰沉痛點頭:「你下去這一年多的時間——哦,凡間是幾百年。他們可能換了章程。以前好歹是鬧完了才來找姻緣司,現在都是把我叫來執行完流程了再鬧。我覺得他們是看我比較清闲不順眼。」
「你還真挺不容易的。」我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就要拿剪子。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帶你過來。」
我的刀呢?我今天就要把這棵梧桐樹給砍了。
「冷靜點,你想想,這不比幾百年之後再鬧強多了?至少你不用分割財產,最多盤一下聘禮跟嫁妝就行。」
在姻緣司同室操戈之前,棲凰湊過來,對我繼續八卦:「今天這個尺度還算比較輕的,以前還有那種把人掛在城樓上的,還有那種把眼睛挖給別人的,還有拿棍子暴打幾百下一屍兩命的。」
我嘴角直抽抽:「這是神仙的行為嗎?」
「不是,所以那幾個現在還被天雷劈著呢。」棲凰道,「大概帝君也是煩了,私事他不管,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必須拿天雷轟。」
「白昧——你還記得我們的孩子嗎——他那麼乖——」
「那我當時——」突然想起來,我手裡還閹過人呢。
「你那是反擊嘛,帝君又不是不講道理,而且你在凡間已經付出代價了。」棲凰把瓜子分給我,「這幾個付出的最大代價也就是孤苦一生——坐擁天下的那種,那算個北海泉眼的代價哦。」
「請讓我也付出這種代價謝謝,人間的帝王是真的爽,要不他們能一個個的都想長生不老?」我用法術把瓜子皮變沒,「要是上來了還要每天處理這些——」
棲凰:「——傷害自己就算了,請不要連帶我一起謝謝。」
「哦,要麼就是原地發瘋當場入魔,帝君幹脆劈一劈他們,去去魔性。」
我突然意識到,現場安靜得不太科學。
一抬頭,才注意到白昧神將面無表情地站在我倆這張桌子前面。
當凡人當久了,忘記神仙的五感比凡人敏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