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砚清什麼也沒說,骨節分明的大掌捧起我右腳,細致地拆下層層包裹的羅襪。
這一比較,我才發現他的手掌到底有多大,而手腕秀美,陡折突起的腕骨飽含力量感。
那握筆磨出的薄繭摩挲著足踝,令我頭皮發麻,不由得向後縮。
可方砚清另一邊手穩穩地扣住了小腿肚,將我緊緊攥在掌心。
「別動,我給你揉開淤血,不然明日更腫了。」
他甚至沒帶上敬稱。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刻意無視心間那股曖昧的詭異感覺。
方砚清專注地為我擦藥。
藥油滑潤,膚若凝脂,我的腳踝在方砚清的雙掌間,似是成了尾脫水的魚,燥熱渴水。
又半分不得動彈,任由他向我揉入黏膩的稠液,再揉開秾豔的紅肉。
疼,又辣又疼。
我汗涔涔地發抖,別的思緒都被丟到腦後了,隻期盼這場折磨人的酷刑趕快過去,好松松痛處。
直到他放開了手,我才顫巍巍地將雙足往裙底一縮,怎麼都不願再添些藥油了。
生怕今夜交代在這。
而方砚清目光一錯,落在了我放在書桌邊上的糖袋。
「小娘,帶了什麼?」
Advertisement
我痛得失魂落魄,隨手從袋中拈了顆蓮子糖,抵上他唇,叫他不要再說話了。
方砚清眸光微閃,紅舌一卷,將糖塊銜走。
那柔軟的,湿潤地搔刮我的……
是舌尖不經意擦過我指腹。
他很輕、很慢地笑了起來。
「原來會哭的小孩,當真有糖吃。」
一室寂靜,我聽見自己驟然急促的心跳。
「怦、怦。」
不對勁。
揣了藥油入懷,我逃跑似的走了。
在錦鯉池邊喂了小半個時辰的胖頭魚,我才定下心神,慢騰騰往自個兒住的小院挪。
卻沒想走出幾步,又撞見了方砚清。
他站在月色下,膚白如玉,猶然是那副輕衫湿發的模樣,看見我懷裡抱著的藥油後,眉心稍擰。
我搶先開口:
「先Ṫû¹前見你時不是已經沐浴過了,怎麼又從浴池的方向過來?」
方砚清有些迷惘,默然了會,若無其事地解釋。
「弄髒了衣裳。」
我心說,欲蓋彌彰。
7
自相別過後,我頭一次夢見了沈書容。
隨夢象鋪展,身體不受控制,走進了從前與他一同寫字作畫的書房。
隻見門邊吊著個小籃子,放了些半幹的玉桂,香氣滃然。
沈書容莞爾,朝我招手。
「阿梨,我新得了一冊精怪話本,你來瞧瞧喜不喜歡?」
他知道我一向喜歡看些詭譎的軼事遺聞,時常在坊間搜集此類故事,好拿與我解悶。
我不接,卻是拿起他書案上的畫作,狡黠一笑。
「夫君又在畫我,牆上早已掛滿了,倘若皆是畫中顏如玉,叫你選一位做二夫人,你選不選?」
沈書容啞然失笑,佯作要將我高舉宣紙的手捉下。
「都不選,我此生隻一位夫人,足矣。」
我一邊躲,一邊笑。
不知怎的,竟然吻到了一處。
沈書容此人,冰清玉潤,就連親吻也軟得似初雪。
讓我極其痴迷於煽惑他,撩撥他。
隻消一咬,那清潤的面色便泛起潮紅,眼神明亮得像是燭火,眼底滿是閃爍的欲色。
他用舌挑開了系扣。
那用來描摹的筆,落在我鎖骨。
勾出了一朵朵如香雪潑落的梨花。
他含笑地吻上我肩頭。
「豔靜如籠月,香寒未逐風。
「好美。」
在沉沉墜入這甜美的、柔豔的夢境之前,我咬著唇,看清了他衣襟上微晃的雪色梨花。
……
一頓早飯,我吃得魂不守舍。
方辭玉瞧出我的不專心,看似漫不經心地提了句。
「別院裡那口溫泉又漲了水,小娘可要去看看?」
他一說,我倒是記起曾經也是計劃要去的,隻可惜近年來總蓄不足水,光看著空落落的池子也無趣。
路途倒不算遙遠,適合散心。
我也就隨口應下了。
不想駛去別院的馬車,還跟著兩條小尾巴……
方辭玉啟了折扇,橫於胸前,衝我挑了挑眉。
「我們與小娘同路,都是要去別院。」
端的是一段風流浪蕩。
方砚清一如既往地寡言,唇角卷開軟和的笑。
「兄長是擔心小娘。」
相比之下,還是乖覺的方砚清更讓我感到親切。
至於方辭玉這顆白切黑芝麻湯圓,白送我,我都不敢要。
一路勞頓,甫一到別院,我就卷著被褥,睡了個昏天暗地。
醒時天色已然擦黑,一輪弦月,三兩星子,皑皑蟾光清澈。
我沒叫芸香跟著,趿拉了鞋,又挽了條長巾,往溫泉院子走去。
院中水霧彌漫,朦朧的熱氣、氤氲的白煙徐緩升至半空,散入四周。
這池子的設計十分精妙,依地勢起伏的高低落差,造出一瀑垂落的水簾,池邊用當前時節的新鮮花卉點綴,之間則以巨石隔開,分出男女之別。
可謂是闔家歡樂的好去處。
我選了遠離水簾那側,在池邊較淺的一處舒適地泡著。
本以為逃出京中,就能不去想起沈書容,可神思一旦松懈下,便情不自禁地去探究、深思。
卻是越想越心驚。
他認得我的繡工。
雪瓣黃蕊的繡法,在我還是沈書容的未婚妻,「薛梨」這一身份時,向薛家長輩學成的。
他衣衫的袖口、衣襟都會被我繡上一朵小巧梨花。
可作為遊戲 NPC 的薛梨,她有這樣一個習慣嗎?
我記不清。
沈書容……
我心旌搖曳著,伏在岸邊,倦倦睡了過去。
凌亂的喘息斷斷續續自夢魘深處傳來,那聲音忽遠忽近的,夾雜了零落水聲,潮湿、黏膩,浸透令人膽戰的愛欲。
潛意識裡的危險預感頻頻告警,好似有什麼即將掙脫枷鎖。
我掙扎著清醒,一睜眼,靈臺清明。
誰會在這時候到溫泉池來?
於是放輕呼吸,透過巨石間的縫隙,小心看去。
隻見,青年背對著,單手撐在池壁,弓起腰。
湿了水的烏發下,後背洇出霧氣,水珠沿肌肉聳動的紋理滑落,淌入腰窩。
秀美勁瘦的身軀,宛若一把剛剛從鑄劍爐提出的兵器,猶在竄著驚人熱度。
這麼燙……碰上了一定會融化。
他喑啞地吐息。
「小娘,幫我……」
石破天驚的一聲,透著難以言語的欲求與灼熱。
這一刻,我的幾乎確定了眼前半浸在水中的人是……
方辭玉。
這一認知卻也不能使我現下的處境好過。
我閉了眼,眼睫顫抖得厲害,心頭狂跳,身子亦發起燙。
如此荒謬……
我養了三年的繼子肖想我,渴求我,有著男人對女人的欲望。
8
待水聲盡消,我藏身於巨石之後,顫顫發抖。
雙腿生軟,心口慌振,一連試了幾次才從池裡站起。
急不擇路地,我闖入方砚清的院子。
他發梢微湿,隨意地披著件外衣,垂手澆花。
見我神色倉皇,停下動作,面露擔憂。
「小娘,怎麼了?」
我張了張唇,心裡擂鼓,滿腹的話說不出口。
難道我要說,我的繼子,他的嫡兄,對我有誕妄不經的念頭?
我慢慢止住戰慄,才發覺自己一時驚慌,扶住了方砚清的手臂。
方砚清給了我一杯熱茶。
我捧著茶,心神不寧,幾次想要旁敲側擊,又在方砚清澄瑩的目光下潰敗。
倒是他,隨意地起了話頭。
「小娘剛才去過溫泉池了?」
我不假思索,答:「是」。
回過神,方砚清竟已起身,高大颀長的身影如同山嶽覆壓,親密地擁上我。
他低低笑了聲。
「好巧,我也是。
「小娘撞見了我,是不是?」
細聽去,此時這道落在耳側的聲音與他本該有的清冷雋寒不同,反倒多了幾分輕佻與繾綣,和方辭玉的並無差別!
我心頭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面前的到底是方砚清,還是方辭玉……
思緒如一團打了結的麻繩。
方砚清抱憾地捏起我下颌。
「真傷心,你還是分辨不出我與兄長。」
月光照進來,那淌下的無邊霜光,絲絲繞繞,纏住了我。
方砚清的手指亦困住我。
他攥緊了我的腰肢,炙熱呼吸燎在我耳廓。
「剛才那句,騙你的。」
我被他託著腰臀抱起,抵上軟榻。
他漫不經心地一勾指節,抹去了我頸間水涔涔的汗,笑容惡劣至極。
「小娘,你以為幺弟對你的心思就單純麼?
「哦……是不是又在想,我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那便再猜一次,我是誰?」
我欲哭無淚,猜不出,還是猜不出。
但兔子逼急了也咬人。
以至心一橫,反手狠狠摑了他一記耳光,厲聲道:
「方砚清!」
天地寂靜了。
青年抿起了蒼白的唇,一邊臉頰浮出豔色,秾秀近妖。
前一秒的囂張氣焰頓時弱了下去。
方砚清烏黑的瞳仁一轉不轉地盯著我,恢復成那乖巧、馴靜的神態。
「兄長也扮作我,隻我挨了小娘的打。」
居然還挺委屈的。
敢情是一家子的小變態。
我牽著唇冷笑。
「他也該打。」
卻聽方砚清輕輕地說:
「小娘,我知道你不是這裡的人。
「我曾見過你的,許久之前,你帶著個孩Ṭüₓ子,喚他虎兒。」
我悚然一驚,下意識反問。
「你說什麼?」
在方砚清的敘述中,我大概拼湊出了自己被拉入遊戲的真相。
隻因在上千上萬次重復的時空,扮作「薛梨」的我撞入了他眼裡。
那也是數不勝數的輪回中,僅此一次的交集。
元宵燈會上,我抱著哭鬧的小侄子,用兩枚銅板買了個糖人,哄得他眉開眼笑。
一回身,便瞧見了靜靜站在身後的方砚清。
隻覺這年輕俊俏的郎君,眉眼之間堆積了沉沉不散的烏雲,看著好生傷心。
也沒多想,就隨手將多買的糖人塞進他手中,笑吟吟說:
「吃了糖,會開心一點。」
原來,那天是他母親的祭日。
他平生罕見地想要得到,想要搶奪,可偶然重疊的光陰向前,再尋不見我。
直至時間歸零,進度重啟,他重又遇見了我。
或許是他的執念,將我拽入遊戲。
重逢之際,他輕易地認出了我。
方砚清全向我交代清楚了。
「兄長也知道小娘的事。」
我板起臉,教訓他。
「你知道在我們的世界,你這種行為叫做什麼嗎?」
方砚清的臉上漸漸顯露出困惑不解。
我一字一頓,故意臊他。
「熊、孩、子。」
「……」
溫泉之旅結束,我被打包送上了回府的馬車。
自從和方砚清挑明後,我一直想跟方辭玉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