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姐姐出生那日,接生婆告訴娘親,雙生子是妖物,必須溺死一個。
娘親心軟,瞞著爹爹將體弱的我養在地窖。
為了活命,我和姐姐同穿一件衣服,共用一個名字,輪流出現在大家面前。
娘親死後,爹爹將姐姐賣給京城的大官。
為了不讓我受苦,姐姐偷偷將我藏在箱子裡,帶進了侯府。
我們依舊和以前一樣,努力扮演著同一個角色。
直到某天,姐姐突然告訴我,她愛上了侯府小公子。
1
侯府小公子江景雲帶著家丁在崖底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蜷縮在陰暗潮湿的山洞裡瑟瑟發抖。ṭů₅
我的面前躺著十幾條五彩斑斓的毒蛇屍體。
江景雲面色一白,急忙用利劍挑開那些死蛇,朝我衝過來。
「溫故……溫故,太好了,還好你沒死。」
他緊緊將我摟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將我融進他的骨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愧疚,他一聲又一聲喊著姐姐的名字,溫柔又纏綿。
好似方才在崖頂親手將姐姐推出去迎敵的人,不是他。
我在心裡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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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十六年,我第一次慶幸,自己長了一張與姐姐一模一樣的臉。
「公子……我的腳好疼……
「我們回去好不好……」
江景雲將我攔腰抱起:
「好,我們這就回去,我帶你回家。」
我小心翼翼蜷縮在江景雲懷裡,眸光掃向了不遠處樹林裡那個蓋滿新土的墳包。
江景雲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
他不知道姐姐就躺在那黏膩潮湿的泥土下,那個愛他如命的傻姑娘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江景雲剛把我帶回小院,柳卿卿的貼身女婢便急匆匆趕來:
「小公子,小姐在山崖邊受了驚嚇,心悸失眠,現在很難受。」
動不動頭疼腦熱求安慰,是柳卿卿慣用的手段。
在侯府這些日子,我早就看膩了。
可偏偏,江景雲這傻子對這樣不加掩飾的手段卻極為受用。
「怎麼會這樣,方才回來不是好好的嗎?
「府醫過去了嗎?
「罷了罷了,我過去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全然忘記了自己方才對我的承諾,他說今晚會陪我。
若是姐姐,大抵是會忍氣吞聲的吧。
畢竟她那麼愛江景雲,怎會舍得他為難?
可是我不是溫故,不是那個傻姑娘。
我是知新,那個锱铢必較的知新。
「公子去了柳姑娘那裡,今晚還回來嗎?
「若是不回來,麻煩公子將府醫喊過來。
「妾身覺得額頭有些發熱,若是無人看顧,怕是死在這院子裡都沒人知道。」
江景雲腳下動作一頓,回過頭便看到我有氣無力地癱軟在床榻上。
他似乎記起了自己的承諾,躊躇了一會兒,對著那女婢擺了擺手:
「你讓府醫過去看看你家小姐。
「溫故墜崖,身子不適,我今晚需得照看她。」
那女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江景雲,咬了咬牙,終是跑開了。
江景雲在我身旁坐下,伸手將我額間的碎發捋至耳後,嘆了口氣:
「溫故,將你推出去迎敵的事,是我不對。
「當時情況太危急了,卿卿那麼害怕,我也是沒有辦法……
「往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他看我的眼神那麼深情,那麼熱烈,好似愛極了我。
若是姐姐,面對他這般情深意切的話,怕是早就撲過去,一笑泯恩仇了。
可是這些話聽在我耳朵裡,隻覺得惡心。
「公子覺得,妾該不該原諒你呢?」
我反問江景雲,他微微一愣,竟有些恍神:
「我知道自己當時做的決定讓你有些傷心。
「但卿卿畢竟是太尉之女,若她出了事,我無法與柳家交代。」
我輕笑一聲,表示理解。
「柳姑娘身份尊貴,妾窮苦出身,自是無法與之比擬的。
「公子對柳姑娘情真意切,不知打算何時娶她過門?」
江景雲眉頭一皺,雙眼蒙上了一層困惑:
「溫故,你不介意我娶她?」
我的手埋在錦被之下,緊緊攥著,任由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割出一道血痕。
不介意?
怎麼可能不介意?
姐姐那麼愛他,恨不得將自己一顆火熱的心掏出來送給他。
這幾年她在侯府為江景雲操持家事,為他打點內外,滿心滿眼都是他。
可他呢?
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既要姐姐的溫柔賢惠,又要柳卿卿的熱烈貌美。
憑什麼?
縱使此時的我恨不得將眼前的男人撕碎,可我仍舊學著姐姐的模樣,對他柔柔一笑:
「公子是主子,想娶誰是公子的自由。」
江景雲原本光亮的眼眸突然變得有些黯淡,他努力揚了揚嘴角,盯著我看了半晌:
「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
我與江景雲四目相對,空氣好像在一瞬間凝結了,氣氛有些壓抑。
「你以前曾與我說過,你愛我,自是不願和別人共侍一夫的。」
說罷他緩緩抬起手,想要撫摸我的臉。
我本能地後退,躲開了。
「是嗎?
「公子忘了,妾身還說過,隻要公子喜歡的,妾身都能為你爭取到。
「以前是妾身不懂事,如今妾身想明白了,多一個人伺候公子,為侯府開枝散葉,也是好事。」
江景雲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佯裝看不懂江景雲的難過,對著他眯了眯眼:
「公子,妾身累了……」
2
大抵是內疚,自那日之後,江景雲總是頻繁出入我的小院。
他每次來總會帶上一些好東西,有時是最新款的首飾頭面,有時是最流行的新衣,大多時候會給我帶些街上的小零嘴。
這麼明晃晃的示好,我看得懂。
可我卻覺得煩。
因為江景雲送的,都不是姐姐喜歡的東西。
他根本記不住姐姐的喜好。
當他再次為我送來核桃酥時,我當著他的面,讓老管家將一整包核桃酥都送去南院。
柳卿卿就住在南院。
核桃酥是柳卿卿最喜歡的,卻是姐姐最討厭的。
江景雲看著那包核桃酥,雙唇緊抿,眼神中透露出絲絲躁意。
他猛然扣住我的手腕,語氣有些冷:
「溫故,你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這幾日你ẗũ̂³一直對我冷冰冰地……
他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我打斷了:
「鬧?
「公子覺得妾身在鬧?」
我勾了勾唇,溫柔至極:
「妾身沒有鬧,妾身隻是不喜歡核桃酥。」
江景雲不信:
「胡說八道,你以前明明最喜歡了……」
我從管家手中接過那包核桃酥,打開,輕輕捏了一塊塞進嘴裡。
不過片刻,我的臉上和手上便長滿了紅疹子。
因為一母同胞,我與姐姐一樣,核桃過敏。
「妾身吃核桃,會長紅疹子。
「公子,喜歡核桃酥的不是妾身,是柳姑娘。」
江景雲身子一頓,眸光微顫:
「你……你以前為何不說?」
我笑了:
「妾身說過,隻是公子忘了。」
江景雲喉結微微滾動,他冷凝的視線落在了我長滿紅疹的手背上:
「那……那你喜歡吃什麼?我再去買。」
我搖了搖頭:
「不必了。
「夫人過兩日便要去柳家提親,公子接下來就要忙活成婚的事了,不必麻煩了。」
江景雲猛然看向我,聲音發緊:
「提親?提什麼親?」
他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夫人前兩日來西院與妾身商量公子與柳姑娘的婚事,妾看了下日子,三日後大吉,最是合適。」
江景雲深吸一口氣,他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望向我的眼神也越發晦澀難辨:
「你就這麼著急讓我娶她?」
我微微一笑:
「這不是正合公子心意嗎?」
張景雲一時語塞。
他與柳卿卿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自小便喜歡她,一直想娶她。
可是三年前,柳卿卿愛上了塞北的小皇子,她不顧一切與那小皇子私奔了。
江景雲愛而不得,終日鬱鬱寡歡。
直到他在侯府的小廚房裡見到了為老侯爺熬粥的姐姐。
聽聞姐姐眉眼之間與那柳卿卿有六七分相似。
江景雲日日來找姐姐,將姐姐當作柳卿卿的替身。
一開始我與姐姐一人一天,努力扮演著江景雲喜歡的角色。
可是後來,姐姐在江景雲猛烈的攻勢下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知新,我知道他隻是將我當作別人的替身。
「可是我愛他,我雖不能做他的妻,但我願做他的妾。」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出現在江景雲面前。
我將所有能與江景雲相處的日子都讓給了姐姐。
他們花前月下之時,我便躲在陰暗的櫃子裡。
盡管無法窺見日月,可隻要姐姐幸福,我便歡喜。
姐姐不願讓我受委屈,她開始偷偷地攢錢。
她計劃在京郊為我買一處小宅院,她說往後我可以住在那宅院裡,不必再躲藏在陰暗的角落。
我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自由自在,我也可以成婚生子。
一切原本都正常進行著,姐姐與江景雲舉案齊眉,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可是一個月前,柳卿卿突然回京了。
美好的日子破碎了。
3
柳卿卿回京那日,京城下了很大的雨。
她沒有直接回柳家,一下馬車便直奔侯府。
江景雲原本不想見她,可她在雨裡站了整整一個時辰,隻求江景雲見他一面,聽她解釋。
「阿雲,我不是心甘情願離開京城的,你要相信我。」
柳卿卿告訴江景雲,三年前她被人下了毒,藥石無醫。
小皇子用解藥誘騙她去塞北。
她怕江景雲知道她或許不久於人世,會傷心難過,所以對他撒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