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這如何能不叫姚寒山心驚膽戰。
“你,你, ……”姚寒山你你了半天,都不知該是勸導她,還是訓斥。
反倒沈絳毫無懼色的看著他,輕笑說:“我自幼便受先生教導, 先生曾與我說過,天道法則, 綱常倫理, 不過都是統治者诓騙百姓不敢反抗的戒條,不要也罷。天子號稱天命所歸, 可天子也不過是世俗之人, 肉眼凡胎,生老病死亦是逃脫不得。他憑什麼就能穩穩享受這一切?”
皇帝輪流坐, 明年到我家。
隻是這話沈絳到底還是顧忌著,姚寒山此刻如死灰般的臉色,沒說出口。
姚寒山:“……”
他說過的話多了, 誰知道這句話是不是他說的。
況且姚寒山好酒, 一喝完酒, 便胡言亂語。
他這人狂放不羈的很, 什麼話都敢說, 什麼誑語都敢打。
這心底還真莫名的心虛了起來。
說不準,這話真的就是他自己說的。
“你可知道你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到,是要掉腦袋的?”姚寒山警告她。
沈絳不在意道:“我若是害怕,便不會出現在邊關之地。”
當初她就該聽沈殊音的,早早躲在江南,天高皇帝遠,管旁人死活。
姚寒山一聽,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過在我將那個人人垂涎的皇位搶到手,還給三公子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先生你幫我。”沈絳目視姚寒山,“請先生告訴,婼伊族究竟藏身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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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姚寒山亦是一怔,隨後他心神穩定,託詞道:“我不是與你說過,我隻能確定這世上確實還有婼伊族存在,但是並不能確定他們藏身何處。”
“先生騙我。”
沈絳的聲音堅定而決絕。
姚寒山被她斬釘截鐵的聲音震住,竟沉默在原地。
沈絳說:“我知道三公子的身體,已快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所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他。”
“先生也不必再這些話诓騙我,其實那日三公子去找先生時,我便在屋頂。”
“你……”姚寒山全然沒有預料到,自己與謝珣的談話,早被沈絳聽到。
待他意識到,沈絳早已經知曉,謝珣命不久矣的事情。
一時間,居然再沒說旁的。
沈絳輕聲說:“我知道婼伊族便藏身在王庭,但是北戎王庭人多眼雜,我需要先生給我提供更多的消息。”
這樣她潛入王庭,才能迅速找到婼伊族。
“你該不會是想要,自己親自潛入北戎王庭?”姚寒山驚訝問道。
沈絳目光並未閃躲,直直望著姚寒山:“旁人前去,我並不放心。這件事對我而言,比性命還要重要。”
她知道先生要勸自己什麼。
如今她身為西北大營的主帥,必須要以大局為重。
可她已經為旁人做了足夠多的事情,也為西北大營付出足夠多。
現在沈絳想要去拯救一個人的性命。
對於她而言,這個人是生命中不可失去之重。
重要到,他若死了,她便再也尋不到活在這世間的意義。
姚寒山果然還是如沈絳預料的那樣,毫不猶豫的說:“不可。”
“我豈能坐視你冒險……”姚寒山的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被卡在喉間。
因為他看見,面前的少女在這一刻,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
沈絳跪在他的面前,微仰著頭:“先生,我知此事是我任性妄為,可是與我而言,三公子便是這世間最無法失去的人。”
“三公子自幼便遭受那樣的折磨,不過一小小稚童,那些人也能忍心下手,置他與死地。他能活到如今,不是因為老天爺的垂憐,而是因為他自己。我就是不服氣,不服憑什麼害他的人能安然無恙至今,享受榮華富貴,萬民敬仰。”
“所以,我要他活下來。”
活著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說完,沈絳深深跪拜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
“痴兒。”
許久,姚寒山聲音顫抖的念叨著。
終於他不再固執,將自己這些年來,找到的關於婼伊族的一切下落都告訴了沈絳。
沈絳聞言,欣喜若狂。
她之前混入過北戎的前哨營,隻不過那次是假扮商隊,引來阿思蘭的追殺。
並且利用自己的美貌,讓阿思蘭垂涎不已,這才順利混入。
如今北戎王庭,早已經知曉她的名字,甚至不少人見過她的模樣。
沈絳必須從長計議,找出一個能完美混入王庭的方法。
當然,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鳶三娘。
鳶三娘之前帶給她,關於北戎可汗的消息,著實是幫了她的大忙。
於是她立即找到沈殊音,讓她再給雍州城這邊的經銷商,加大朱顏閣的出貨量。
如今沈絳早沒時間,打理朱顏閣的生意。
這一切都交給了沈殊音。
沈殊音也並非是尋常閨秀,絲毫不覺得做生意,會有損於她的尊貴。
反而是做生意做的津津樂道。
更是將朱顏閣打理的越發蒸蒸日上。
隻不過沈殊音有些不解說:“我觀雍州城對於朱顏閣口脂的需求量,應該不及江南等地,可是這雍州城的經銷商需求的貨物,卻比揚州、金陵等地,還要多。”
言下之意,便是在懷疑雍州城經銷商,到底把貨物銷往何處。
“大姐姐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早已經清楚。”
沈殊音見她開口,便不再疑惑,反而是痛快答應了她的要求。
於是沈絳再次出門去尋鳶三娘。
這幾日,城內也是一派喜氣洋洋,不僅僅是因為新年即將到來。
更因為西北大營又一次打了勝仗。
鳶三娘一看見她,又驚又喜。
“我以為郡主這些日子必是要忙於軍務,怎麼還有空到小店來,”鳶三娘趕緊將人請到了內室,更是怕旁人驚擾沈絳,直接下令關了店門。
沈絳倒是有些歉意:“每次過來,都要打擾你的生意。”
鳶三娘頗有些驚慌道:“郡主此話豈不是折煞我,郡主能大駕光臨小店,是我鳶三娘的福氣。”
“三娘子客氣了,我此番前來,是有一事想要求三娘子。”
鳶三娘震驚於沈絳用的這個求字,她這樣的貴女,身份如此尊貴,想要什麼得不到。
何必來求自己一個小小商戶。
電光火石間,鳶三娘居然猜測到了沈絳的目的。
果然,她聽沈絳聲音婉轉道:“三娘子,我知你在北戎王庭做的生意極大,想必在北戎王庭中必有人脈,所以我請你幫我混入北戎王庭。”
“郡主,此事萬萬不可啊,”鳶三娘太過震驚,她實在沒想到沈絳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
她急急解釋:“我並非不願幫郡主,而是那些北戎蠻人,實在是蠻不講理。若是讓他們發現郡主身份的話,隻怕郡主性命有憂。”
鳶三娘豈敢答應此事。
若是她真的助沈絳進了北戎,一旦被發現,沈絳是萬萬不可能活著回來。
她不怕北戎蠻子的報復。
但沈絳一旦出事,她從此便不要再大晉境內落腳了。
她身後的西北大營,豈會放過自己。
沈絳清楚她心底的擔憂,說道:“你放心,隻要你大營幫我,從此之後,朱顏閣的貨物你隻要開口,應有盡有。而且在雍州城內,我可以給你徹底的庇護。”
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
可是鳶三娘卻還是不敢輕易松口,她惹不住勸道:“郡主,你乃千金之軀,何必親自犯險。不妨派旁人前去,隻要郡主願意,我盡可以安排。”
沈絳如何不知鳶三娘的提議,才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可是她沒辦法,沒辦法將謝珣的命運,交到旁人手中。
她要親手去找到救他的方法。
見鳶三娘還在猶豫不決,沈絳幹脆說道:“三娘子,我既是要請你助我,便不會隱瞞與你。我已經得到消息,婼伊族的後人便藏在北戎王庭之中。所以我要去找他們,尋求牽絲的解藥。”
“郡主,我先前聽你說過,是您的一位故友中了牽絲之毒,我想您這位故友應該也不願郡主冒這樣大的風險。”
沈絳微微頷首:“我知道,但是就如他不願讓我冒險,我亦無法忍受,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得毒發身亡的後果。他的命運不該如此就結束。”
“所以三娘子,求你幫我。”
說完,她起身衝著鳶三娘誠心一福身。
“妾身何德何能,敢受郡主如此大禮,”鳶三娘看著沈絳一臉虔誠。
作為女子,她心中已然明白。
這世間能讓一個女子,甘願冒著如此大危險,唯有她喜歡的那個人。
鳶三娘張了張嘴,心底似陷入了掙扎。
隻是沈絳並不知道的是,對方內心所掙扎的,並不僅僅是要不要幫她潛入北戎王庭。
許久,鳶三娘輕聲說道:“郡主,不知你哪位朋友,究竟是何時中毒?牽絲之毒霸道,我聽郡主之意,他好像已中毒多日?”
“不是中毒多日,”沈絳說道:“是中毒多年。”
鳶三娘大驚。
她失聲道:“為何中毒多年,他還能活著?”
情急之下,她居然不過沈絳的詫異,追問道:“郡主可否告訴我,他中毒多久?”
中毒多久?
沈絳仔細想了想,如實道:“到如今,應該已有十七年。”
謝珣乃是五歲時中毒,現如今二十有二,豈不正是十七年。
“不可能。”
鳶三娘臉上閃過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搖著頭,黑發上的發飾輕晃,顯然這給她帶來的震撼太大。
沈絳問:“為何不可能?”
“凡中牽絲者,活不過三年。”鳶三娘說。
沈絳黑眸微縮,突然認真打量起來面前這個女子,為何她會對牽絲如何之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