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永隆帝自然沒有不允的,若是說這在場之中,最為忌憚衛氏餘孽的人。
隻怕就是他了。
畢竟前幾日他悉心教導長大的太子,居然跟著衛氏餘孽,一起反了他。
很快,一個小太監領著一個步履蹣跚的人進了殿內。
眾人回頭看過去,沈絳倒無異色,反而是沈殊音大驚失色:“孫嬤嬤。”
聞言,沈絳臉色微變。
這個孫嬤嬤為何會在這裡?
她讓卓定回她的老家去找,沒有找到的人,卻突然出現在皇宮。
在片刻後,沈絳突然笑了起來。
原來這竟是一個,早已經針對她的陰謀。
卓定說他去孫嬤嬤家中找了,她家已有半個月未曾有人出入。孫嬤嬤是在太子舉事之前就消失了的。
所以哪怕沒有太子造反,她亦是逃不掉的。
此刻,入內的孫嬤嬤撲通跪在地上,
孫嬤嬤跪在地上,白花花的頭發雖然梳的還算整齊,卻已經稀疏的厲害。
她如同一葉枯黃的樹葉,渾身都在顫抖,仿佛隨時都能倒下去。
終於她緩緩開口說:“回皇上,老奴乃是長平侯府的嬤嬤,大小姐自幼便由我帶著。今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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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要說之事便是,三小姐確實並非我家夫人親生的。”
沈殊音失聲道:“嬤嬤你為何說謊,阿娘當年懷孕,我雖還小,卻還記得清清楚楚,阿娘的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來的。”
“大姑娘,老奴並非在撒謊,當年夫人確實是生了一位小姐,”孫嬤嬤似乎也知對不起沈殊音,不敢抬頭望過來。
她垂著臉:“可是夫人生完之後,便嫌下人伺候的不好,換了一批下人,就連奶娘都換了。待出了月子,孩子抱出,我瞧著那孩子便不像是剛出生的,看著有好幾個月的模樣。”
“後來夫人帶著三小姐去廟裡祈福,恰好遇到先前被換的奶娘,她一瞧見三小姐便大驚失色,我瞧著不對勁,偷偷追上去。那奶娘被嚇得半死,隻與我說,三小姐被人換了。我自然是不信她的話,便說嬰兒長得模樣都差不多,她許是瞧錯了。可她非說,沒有瞧錯。”
“當時我便與夫人說了,誰知她竟說是那奶娘氣惱被府裡換掉,故意造謠。”
孫嬤嬤像是陷入了往事般,斷斷續續說著陳年舊事。
“後來我又去尋了一次那個奶娘,因為我也覺得這事兒實在是蹊蹺,小嬰兒容貌相似,為何那個奶娘一口斷定三小姐就是被換了。直到她與我說,假的三小姐肩後有花瓣一樣的胎記,可是原本真正的三小姐是並沒有的。”
花瓣一樣的胎記……
沈絳腦海中陡然回憶起一段對話。
她驚訝望向阿鳶的肩後,輕笑問道:“阿鳶,你肩後居然還有一個像花瓣的胎記。”
“對呀,我打小就有,說不準我前世是個花神呢。”阿鳶嬉笑,好不得意。
沈絳打趣:“這樣啊,見過阿鳶仙子。”
阿鳶苦著臉:“不過我覺得還是小姐比較像仙子。”
兩個少女嬉笑的聲音,依稀清楚。
此刻聽到孫嬤嬤所說的話,沈絳身體猶如針扎般。
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
可是她張開嘴卻又無從喊起,關於身世,她無從知曉。
旁人說的這些,不管是真真假假,她都不知。
此時孫嬤嬤繼續說:“沒過多久,我再去找那位奶娘,才知她家中居然失火,全家都葬身火海。”
孫嬤嬤說的頭頭是道,連一直堅決否認的沈殊音,都快要說不出話。
“這麼多年,我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敢胡說,更不敢讓旁人知曉我知道這個秘密。我怕別人一旦知曉,我也就活不長了。”
沈殊音顯然是氣急,她望著孫嬤嬤,咬牙道:“你這是在胡說八道,我阿娘為何要換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你究竟是收了誰的好處,要如此構陷我們沈家。”
此時韓氏呵笑:“若是夫人自己不心虛,為何要將三姑娘養在衢州那麼多年,又為何要給三姑娘定一個十六歲之前不可回京的批命,此等批命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霍貴妃在一旁淡淡道:“皇上,既然沈大姑娘與沈三姑娘都不承認,那咱們便驗驗吧。看看三姑娘身上,到底有沒有這個胎記。”
沈殊音一把抱住沈絳,厲聲說:“你們誰敢碰我妹妹。”
霍貴妃一聲冷笑。
她的兒子斷了一隻手臂,她恨毒了太子還有太子的人,當初太子替衛氏喊冤,如今她便要衛氏餘孽,給她兒子的手臂陪葬。
所以得知此事,她不遺餘力的推進。
沈殊音拉著沈絳一塊跪下,她一邊磕頭一邊道:“皇上,我父親鎮守仰天關二十年,豈能憑借這些小人的一言一語,就懷疑他對陛下的忠心。還請皇上明鑑。”
砰砰砰,沉悶的磕頭聲音,驚心動魄。
一向溫雅和婉的沈殊音,此刻不顧及絲毫尊嚴,磕首跪求。
沈絳伸手去拉沈殊音,抬頭望向上首的帝王:“皇上,臣女願意一驗,以示清白。”
沈殊音還要說話,沈絳拉住她,低聲說:“大姐姐,沒關系的,我清者自清。”
她是女兒家,自是由宮女驗身。
不過霍貴妃親自站了起來,說道:“皇上,不如讓臣妾親自來驗。”
沈絳冷靜走到內側裡間,一位宮女上前,低聲說:“三姑娘,得罪了。”
待她的衣裳被輕輕解開之後,她將衣衫退到肩膀之下,順勢撥開了鴉青色發絲,將肩膀後的風光,盡數落在身後眾人眼中。
霍貴妃瞪大雙眼:“怎麼會?”
兩個負責驗身的宮女,看著她光滑潔白的後背,絲毫沒有孫嬤嬤所說的胎記。
沈絳聽到霍貴妃的驚呼聲時,就知道她並未在自己肩後,找到她想要找的東西。
因為有花瓣胎記的,確實不是她。
霍貴妃甚至命宮女,親自伸手驗,看看她所謂的胎記是否被後天祛除。
可是她的肩後,光滑雪白,沒有絲毫祛除胎記的疤痕。
沈絳冷笑望著霍貴妃:“貴妃娘娘,我能將衣服穿起來了吧。”
霍貴妃望著她的臉,一張保養得當的臉頰微獰,“你別得意,你這個衛氏餘孽。”
待她們二人回到大殿時,沈絳衝著沈殊音搖了搖頭。
沈殊音提著的一顆心,突然落了下來。
“皇上,既然沒有的話,現在就可以證明我妹妹是清白的吧。”
霍貴妃嘴硬道;“皇上,雖說她肩後確實沒有胎記,可是江湖多異士,祛除個胎記並非難事。韓氏所呈的這封書信,才是最能證明的。”
沈殊音倒是被對方的無恥氣到,她說:“既然已按照你們所說的驗了,既然沒有,又何必一味攀誣我妹妹。”
哪怕對方是貴妃娘娘,此刻沈殊音為了保護沈絳,亦是義無反顧。
永隆帝似乎也聽她們吵累了,揮揮手,竟是道:“暫且將沈家三女,關進牢中。”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霍貴妃自以為自己的計策得逞,喜不自勝。
沈殊音望著沈絳,眼露絕望。
倒是沈絳,反而有種頭頂懸著的那把劍,終於落下的感覺。
其實方才她驗身結束,得知自己肩後並無胎記,她心底也未見輕松半分。
那日永隆帝在殿上,聽到太子提起衛楚嵐時,那等失態。
可見衛楚嵐確實是他心頭最大的一塊心病。
這塊心病早已隨日月瘋長,不見未見削弱半分,反而越長越瘋魔,讓這個明明擁盡萬裡江山的帝王,才會聽到那個名字就如此失態。
帝王是這個世界上,疑心病最重的人。
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
哪怕她真的與衛氏無關,永隆帝都真的未必會放過她。
可是她真的與衛家,與衛楚嵐無關嗎?
她所習的是衛家刀法,她的先生是衛楚嵐的摯友,早在冥冥之中,她便與衛楚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要不然她也不會派卓定,親自去找孫嬤嬤。
難道隻是想了解她出生時的場景嗎?
不是。
其實她心底也一直在懷疑著,隻是她從來都心存僥幸,僥幸旁人無法發現。
她會死嗎?
沈絳不知,亦不想認命。
可是她的命早已非她所能左右,如今隻能期盼著面前這個帝座之上的人,一絲善念罷了。
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三公子的選擇。
明明他身在佛寺長大,不念紅塵,亦不眷權勢。
卻在遇到她之後,拼命要將權勢攬於懷。
唯有自保,方能保護別人。
如今她沒有自保之力,隻能任人宰割。
隻是不知在臨死之前,她能否再見三公子一面,哪怕隻是一面也好。
沈絳突然後悔,後悔昨日與謝珣見面時,沒與他多說幾句話,沒告訴他,自己這一生遇到他,是何等之幸,何等之快。
可惜,再沒有機會了。
“灼灼。”沈殊音還要抱住她,卻被身側的太監拽了過去。
沈絳掙扎著過去抱住她,在眾人未反應過來時,埋在沈殊音的耳邊低語道:“讓阿鳶立即離開京城。”
太監撲過來時,她松開沈殊音,束手就擒,跟著對方離開。
沈絳並未反抗,這重重深宮,她便是逃,又能逃得何處去呢。
待眾人離開之後,殿內之留下永隆帝與英國公霍遠思。
在眾人面前依舊能維持著尊貴帝王威嚴的永隆帝,突然抬頭望向霍遠思,問道:“昭明,你說她真的是嗎?”
霍遠思輕聲說:“皇上,臣在得知此事之後,曾派人前往衢州。這不查不知道,一查當真是嚇了一跳。原來姚寒山這麼多年,一直在衢州,他還是沈家這位三姑娘的先生。”
“當年姚寒山號稱是有經天緯地之才,他為何要教導一個小小的女娃。”
他忌諱衛楚嵐,可是他卻沒打算真的殺這個衛氏‘餘孽’。
一向聖心決斷的人,居然會在這時候彷徨起來。
一直未曾說話的霍遠思,終於緩緩起身:“陛下,縱虎歸山易,可是後患無窮。太子若是沒有這些所謂的衛氏餘黨蠱惑,又何至於走上這條骨肉相殘之路。”
“今日他們可以蠱惑太子,他日難道他們就不能蠱惑六皇子、七皇子甚至九皇子。”
他的聲音停頓片刻,終於又響起:“況且這朝堂之上,真的隻有一個太子殿下被蠱惑嗎?郢王世子自從遇到這個沈氏女之後,竟能從一個想要出家為僧的性子,轉變到如今如此凌厲果決且野心勃勃。這難道就沒有沈氏女的蠱惑嗎?沈氏女又有姚寒山親自教導,他們意欲何為?”
此言一出,永隆帝徹底驚愕。
若是旁人倒還好,謝珣之變化,乃是永隆帝親眼瞧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