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於是大廚將早早備好的飯菜,用盡十二分功夫,滿滿做了一桌子。
阿鳶正咬牙想著,該不該在姑娘面前提一嗓子三公子,之前三公子待她也不薄。
誰知沈絳第一筷子剛伸出去,外面居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傅柏林推門進來時,身上帶著一股寒氣,冷風拂過,刮在沈絳臉頰上,似刀割。
沈絳抬頭看見他,愣住了。
反而是傅柏林一臉淡定,回手將門帶上,笑嘻嘻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忙了一天沒吃飯了,正好跟小師妹你湊一桌。”
“大公子。”阿鳶瞧見傅柏林,驚的險些眼珠子瞪出來。
這揚州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一個兩個先前瞧不見人影的人,如今都露面了。
阿鳶在京城時,並未見過傅柏林,所以才會格外驚訝。
傅柏林搓了搓手掌,吩咐道:“小阿鳶,快幫我盛碗湯,先暖暖身子。”
早年在衢州,沈絳每日在姚寒山處讀書,阿鳶隨侍,對傅柏林也是熟的不能再熟悉。傅柏林若是外出,弄到什麼有趣的東西,有沈絳的一份,定然也會有阿鳶的一份。
因此阿鳶一直喚他大公子。
在她心目中傅柏林,便是如自家小姐的親兄長那樣。
“你怎麼來了?”沈絳的臉上並未意外,更無熱情。
反倒是傅柏林瞧著,伸手捏了下她的臉頰,輕笑說:“這大年初一,怎麼就愁眉苦臉的。難不成是因為沒收到壓歲銀子?”
“師兄來的太急,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就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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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柏林從懷中掏出一塊東西,沈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隻千裡眼。
沈絳伸手接過,試了試,發現這隻千裡眼居然比她在江南這邊見過的,都要好。先前她一隻想要弄一隻千裡眼,沒想到傅柏林隨手送的一隻,居然這般精貴。
沈絳確實是喜歡,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傅柏林瞧著她這模樣,就知道自己送的東西,得了她的喜歡。
於是他一邊愜意的喝著熱乎鮮美的湯,一邊感慨道:“先前溫大人急信回京,說揚州大變,需要支援。於是聖上就讓指揮使大人派一隊錦衣衛前來揚州,於是我便帶隊過來。沒想到你居然早就到了揚州,難怪這些日子在京城,你一直未曾聯系我。”
沈絳還在擺弄她的千裡眼。
直到傅柏林砸了砸嘴,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對了,你知道嗎?就是先前與你認識的那個京兆府推官程嬰,他居然……”
傅柏林下意識左右看了一眼,明知道周圍被他的人圍住,沒人會偷聽,依舊壓低聲音說:“他居然是郢王殿下。”
“你說說這些皇親貴胄,都在想些什麼呢,微服私訪?是比較有趣嗎?”
傅柏林一邊感慨一邊搖頭,絲毫沒注意,對面沈絳握著千裡眼的手掌,用力到幾近發白。
“這事兒你知道嗎?”傅柏林搖頭:“也是,連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能知道呢。”
沈絳終於忍不住冷笑出聲。
她將千裡眼重重放在桌子上,‘啪’一聲脆響,驚得傅柏林手裡的碗險些掉了。
沈絳勾唇,露出一抹笑:“是啊,我確實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原來他就是尊貴的郢王世子,原來他根本就不姓程,原來他也不是什麼京兆府七品推官。”
傅柏林:“……”
一旁的阿鳶垂首,眼觀鼻鼻觀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頭一回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叫做火上澆油。
幸虧剛才她沒先提到三公子的名字。
第102章
傅柏林被沈絳這麼一堆質問, 碗裡的湯,頓時也不香了。
他放下碗,轉頭看了一眼阿鳶, 到嘴的話硬生生又憋了回去。直到他將碗遞給阿鳶, 突然道:“阿鳶,你去吩咐廚房吩咐一聲, 再做幾道菜。”
阿鳶下意識看了眼沈絳,見自家小姐沒反應, 她這才慢悠悠應了聲。
傅柏林搖頭:“這丫頭現在都使喚不動了。”
等阿鳶離開房間, 隻剩下傅柏林和沈絳兩人。
傅柏林起身,在旁邊來回走了兩步, 湊近沈絳, 語氣極認真道:“灼灼,你跟我說實話,你與那位世子殿下是不是……”
他話說到這裡,眉頭一皺,似乎難以啟齒下去。
反而是沈絳拿起千裡眼,將鏡頭對準他, 輕輕扭動,語氣輕松:“是什麼?”
傅柏林身為兄長,自然不好直接問,她與謝珣是否有情。
可如今真要回想, 他第一次遇到謝珣時,沈絳就跟在他的身邊。那個地方死的人是沈府的管家,謝珣以京兆府推官的名義協助錦衣衛辦案, 卻冒著危險, 將沈絳這個罪臣之女帶著一同前往。
可見兩人關系之親密。
傅柏林黑眸微眯, 不住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姑娘,直到他低聲一嘆:“灼灼,世子殿下非你的良人。”
沈絳轉動千裡眼的手指,停了下來。
待她將手中之物,緩緩放了下來,望著傅柏林:“為什麼這麼說?”
傅柏林一聽心底暗嘆了一聲不好,若他們兩人並無關系,沈絳隻會出言否認。如今她反而是問一句為什麼,說明兩人關系確實是匪淺。
傅柏林直言不諱道:“他若是世家貴公子,你們之間自是般配。可他是郢王世子,親王之子,最是忌諱與有掌兵權者有所關系。”
“我爹現在還在大牢裡,掌什麼兵權。”
傅柏林也噎的一怔,他這才想起來說道:“有件事我倒是忘了告訴你,你既然來了揚州好幾個月,沒聽到消息也難怪。你父親如今已被聖上赦免,雖還未恢復爵位,但聖上已賜了宅子給沈大人休養,可見沈大人起復,隻在早晚。”
沈絳聽到這個消息,不僅沒有眉開眼笑,反而眉宇間帶著散不去的鬱氣。
她問道:“師兄,你跟我說老實話,可是邊境又出了什麼事情?”
傅柏林微微搖頭,無可奈何道:“難怪先生打小就誇你聰慧,我隻提一,你就能猜到十。皇上確實有重用沈大人的想法。”
“北戎王庭出了一位不世出的王子,此人能力極強,隻用了三年時間就將早已經分散了幾十年的北戎八部重新整合。但是此人亦是狼子野心,對我中原虎視眈眈。仰天關一戰,令大晉士氣大降,卻也讓北戎人的野心膨脹。”
“建威將軍許昌全死後,西北大營便由左豐年統帥,左將軍從前一直是你父親的副手,守城有餘,卻無法立功。自從仰天關大敗,我朝的許多藩屬部落,如今都紛紛受到了北戎的討伐,被迫向北戎臣服。年末時,有個小部落的王子突破重重關卡,帶著衛兵來到京城,向陛下求助,請求陛下派兵幫助他們部落收復失地。”
大晉一直以來,自持天朝上國的姿態,對這些小部落從來都是寬厚待之。
但是北戎人卻兇殘蠻橫。
他們徵討這些弱小部落,強迫這些部落裡的男人替他們打仗,強佔部落裡的牛羊財富,甚至還將這些部落的女子,分給北戎的男子。
弄得整個漠北草原民不聊生。
這個小部落的王子,也是因為自己的部落被徵伐,部下拼死保護,這才逃到了大晉。
永隆帝年輕時手腕了得,更是野心勃勃,勢必要在青史上留名。
面對這樣的請求,他不可能置之不理,更不可能眼看著北戎這樣肆意擴大自己的勢力,無情吞並草原上的弱小部族。
因為一旦北戎人完成了這樣的整合,那麼他們下一個瞄準的對象,就是大晉。
幅員遼闊的中原大地,從來都是這些異域外族眼中的肥肉。
這些人無數次想要將他們的鐵蹄,踏上這片土地。
隻是鎮守著的西北的將士,讓這些人的願望都成了痴心妄想。
沈絳忍不住冷笑:“所以現在要用到我爹爹,皇帝就要將爹爹放了出來?”
傅柏林恨不得立即捂著她的嘴,他低聲道:“隔牆有耳,哪怕是在自己家中,也不可對聖上這般無理。”
“無理嗎?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沈絳冷漠。
仰天關慘敗,沈作明立即被下獄,難道真的隻是一場戰敗嗎?
古往今來,哪有什麼常勝將軍。
無非就是因為皇帝覺得沈作明盤踞西北太久,想要趁機卸了他的兵權。
傅柏林滿臉無奈,低聲勸道:“即便是事實,也不可妄議陛下。你以為錦衣衛真的是浪得虛名,朝中那些大臣的勾當,陛下或許未曾發作,卻是一清二楚。”
沈絳輕蔑一笑:“揚州呢,揚州之事,咱們這位聖明的陛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嗎?”
“揚州這些官員罪該萬死,可真正幕後之人,此時依舊還在京城。”
傅柏林聞言,臉色也陰沉:“這次回京,若是無事,你不如再回衢州。反正你與昌安伯府的婚約也已經解除。你不必在意這家人,師兄跟你保證,他們得意不了多久。”
昌安伯府如今在京城不過是不受寵的勳貴世家。
傅柏林可是錦衣衛手握實權的鎮撫使,哪怕是昌安伯本人見到他,都不敢怠慢。
一個小小的伯府嫡子,居然敢棄了沈絳,與貧民女子私奔。
簡直是不知所謂。
沈絳此刻哪有心情,想一個已跟她毫無關系的前未婚夫的事情。
她想了下,問道:“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京,我想回京了。”
“應該就在這兩日吧,畢竟這些人犯還有證據,需要立即送往京城。”
“我與你一起回去。”沈絳斬釘截鐵。
傅柏林點頭同意,這樣也好,沈絳一個姑娘,獨自回京太過危險。
*
清明把大夫請了回去,結果連人都就沒送進去,就被阿鳶請了出來。
“怎麼回事?”清明低聲問道。
阿鳶低聲到:“小姐說了,不敢勞煩世子殿下身邊的人。”
清明臉色一白,不敢辯駁,帶著大夫又走了。
謝珣忙完之後剛回來,見他帶著一個陌生人出來,走近聽到他稱對方為大夫,忍不住開口道:“清明,怎麼回事?”
“公子,您回來了。”清明扭頭看見他,立即行禮。
謝珣眉頭微蹙,問道:“怎麼回事,是誰要請大夫?三姑娘嗎?”
“今個三姑娘睡了一整日,阿鳶怕出事,讓我去請了大夫。誰知我這頭請回來,那頭三姑娘已經睡醒了。”
謝珣緊皺的眉心,透著一股失落,“她怎麼樣了?”
清明哪敢說實話,隻嗫喏道:“三姑娘睡醒之後,正在用膳。對了,來了一位錦衣衛。”
“錦衣衛?他們為什麼來這裡?”謝珣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對他來說,雲夢園是他與沈絳的園子,在這裡,他享受到從所未有的寧靜平和。
他並不喜歡旁人打擾。
謝珣想也不想,依舊如平常那般,直接前往沈絳的院子。
剛到門口,發現院門緊閉。
身後跟著的清明立即上前敲門,敲了好一會兒,總算有腳步聲。
清明心底松了一口氣,裡面要真是一直不開門,他還真沒什麼好法子。
院門吱呀一聲輕響,被打開一道細縫,阿鳶從門縫後面露出小半張臉,小心翼翼打量著門外的人。
在看清楚謝珣的時候,阿鳶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不知所措。
清明站在旁邊,低聲道:“阿鳶,三姑娘在吧,我們公子來瞧瞧三姑娘。”
阿鳶小心抵著院門,眼珠輕轉,透著一絲無奈:“世子殿下,我家姑娘說,她要休息了,不便見客。”
不便見客?
不是,裡面不是還有個錦衣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