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是,不是。”沈絳連聲否道。
隻是她又不好直接說出口,畢竟謝珣之前在京城,一直住著那樣破敗的小院。
沈絳與沈殊音搬走之後,他還是住在那裡。
原本沈絳也想出銀子,給他換個好點的地方。
可她實在張不開這個嘴。
在她看來,三公子雖有些清貧,卻不墜青雲之志,他為官清廉,還一心為百姓。
誰不知道京兆府的程推官,斷案最是厲害。
今日清明一出手,便是一錠金子。
還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沈絳如今最大的煩惱,大概就是,喜歡的人太過貧窮,而她有這般有錢,該如何分給他花呢?
要是三公子,別這麼有志氣就好了。
她願意養他的。
第87章
謝珣心底並不知道, 沈絳對他的誤解,自然也不知道,他面前的小姑娘正處心積慮想著, 該怎麼養他。
他伸手摸了摸沈絳的發頂,“出來這麼急,頭發都還沒梳好。”
“都是阿鳶給我梳頭發的,這丫頭隻怕還在睡覺呢。”沈絳笑著摸了下自己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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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珣垂眸:“我給你梳。”
沈絳驚訝望他:“三公子,還會梳頭?”
她不由疑惑上心頭,狐疑道:“你還給誰梳過?”
“未曾給別人梳過。”謝珣心思敏銳, 如何聽不出她話語中的意思。
隻覺得好笑, 不過梳頭兩個字,竟叫她聯想這般多。
沈絳這才安心道:“要不我換上男裝, 咱們夜訪瘦西湖,如何?”
“正有此意。”
於是沈絳回房換了一套男裝,她先前見謝珣身著織錦文竹長袍, 格外優雅貴氣,因此這次在出京前, 便也讓人多準備了幾套男裝。
她換上一身織錦長袍,因為阿鳶不在,她便以飄帶將長發束起。
待她重新出來, 原本站在院中的謝珣,聽到聲音,抬頭看過來。
頭頂剛懸掛在夜空的圓月,散發著柔和清冷的銀輝, 灑落在眼前的俊美小公子身上, 隻見她刷一下打開手中折扇。
“在下沈三, 見過程公子。”沈絳笑意盈盈打招呼。
兩人出了客棧後, 並未坐車,因為此地本就位處揚州繁華地帶,離瘦西湖並不遠。
即便今日並非什麼節慶,可天色漸晚後,街面上的人並不少。
特別是越是臨近瘦西湖畔,喧囂聲越是嘈雜。
待沈絳隨著人流,行至湖畔時,不由被眼前之景震撼。
隻見華燈初上,湖面兩岸的亭臺樓閣,燈火通明,樓宇建築門口掛滿了各色燈籠,遠遠看去,連成一片,如同一條蜿蜒漫長的火色遊龍。
湖面上並非一片漆黑,因為頭頂有清泠月輝,而湖上則是一艘又一艘遊船畫舫。
畫舫上亮如星火,一條接著一條,如散落在湖面裡的星辰。
纏綿悱惻的絲竹聲,飄蕩在空氣中的幽香,蜿蜒數裡長的浩渺燈火,這一幕又一幕,層層疊疊,堆砌起真正繁華奢靡的江南。
揚州鹽業發達,鹽商豪富,名滿天下。
曾經的瘦西湖並不像現在這般,因著日積月累,湖心淤塞,後來鹽商出資,疏通河道。
隨後鹽商在兩岸,興建起了亭臺樓閣,一下將瘦西湖成為江南一帶最為繁華的商業中心。
特別是瘦西湖始終與運河相連,有些船隻可從運河,直接駛入瘦西湖。
沈絳到了此處,發現一個特別之處,那就是這裡的女子格外多。
雖至冬日,可這些女子穿戴並不厚實,手持香帕,肆意招展。
“官爺,可要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不遠處一個小樓前的女子,站在紅豔豔的花燈之下,衝著謝珣招手。
這些女子,本就是眼觀四方,耳聽八面。
出現河畔的男子,剛一出現,他們身上穿戴用料,佩戴的玉佩扳指,都已經落入她們眼中。
誰是有銀子的大爺,誰是裝面的窮鬼。
皆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可今日,這些妓子的眼睛皆落在一人身上。
謝珣即便是站在人群中,也依舊掩蓋不住自身的風姿。
他一身月白繡銀紋長袍,銀線在周圍燈火燭光下,熠熠生輝,腰系玉帶,將腰身勒出勁瘦有力的味道,高挑挺拔的身形,在略顯矮小的南方人當中格外鶴立顯眼。
況且他一張臉俊逸至極的臉,眉眼猶如墨筆細細勾勒而出,懸鼻薄唇。
交錯而下的光影,落在他臉上時,讓他的輪廓越發深邃。
偏偏他一身清冷不可範的氣勢,哪怕身處這煙花之地,亦沒被染上幾分風流。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妓子,也未曾見過這樣豐神俊朗的郎君,一個個恨不得撲上來,卻又畏懼他身上沉如淵海的氣勢,仿佛自個搭一句話,就是輕薄了他。
終於在第一個妓子出聲之後,沈絳猶如一下進入了萬花叢中。
身側香風不斷,甚至還有人想要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約莫是謝珣的臉色太過冷淡,這些慣常在街面上拉客的妓子,不敢伸手攔他,幹脆就挑他身側,看起來就很好蹂躪的沈絳下手。
沈絳雖也一身富貴打扮,但是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和尋常男子還是有些差別。
特別是她一直好奇的打量四周,一副頭一回見世面的雛雞崽樣。
“小公子,身子好涼,不如進來喝一杯奴家親手溫的熱酒。”一個身著桃紅衣衫的女子,年紀瞧著並不小,有種風韻猶存的味道。
沈絳禁不住笑道:“不知姐姐,要怎麼給我溫酒?”
身側本來一直往前的男子,頓住了腳步。
謝珣:“……”
就連這個妓子,都忍住笑了起來,感慨道:“好久沒有小公子這般俊俏的郎君,叫我姐姐了。”
秦樓楚館的妓子,年輕時,恩客不斷,最是風光。
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若是能嫁個什麼商戶,哪怕隻是個妾室,都是極好的下場。
有些妓子,則是從房中接客,變成到大堂接客,再之後便是再門口招攬客人。
眼前這個略有些年紀的女子,隻怕就是其中一員。
她忍不住問道:“小公子可是真願意嘗嘗我的酒?”
“姐姐的畫舫在哪兒?”沈絳笑問。
因為這個女子是站在河岸邊,一般站在對面的,都是花樓裡的妓子,而站在河邊的,都是畫舫上的女子。
“就是那一艘。”女子指了指身後並排的幾艘畫舫。
這些畫舫上隻有船夫,還未有客人上船。
沈絳做個手勢:“那勞煩姐姐,前頭帶路了。”
女子心中大喜,她沒想到,自己一句話,便讓這位小公子上了船。
於是她在周圍妓子的嫉恨的眼神中,領著兩位貴客,上了自己的畫舫。
走近一看,就知這艘畫舫,隻怕有些年頭。甲板上的雕漆已有些脫落,船艙周圍,懸掛著精致的花燈,隻不過他們未上船前,隻燃了一半的花燈。
待他們上船後,船上前前後後的燈盞,都點了起來。
猶如湖面上又亮起了一顆明珠。
船艙內極為暖和,點燃著一種甜膩的香味,他們上船後,侍女開始端上酒水吃食,接著一個年輕姑娘,娉婷而出。
她身上隻裹著一層極薄的衣衫,領口開的極低,隆起的胸膛,在視覺上,有種白花花一片的感覺。
顯然這才是畫舫上壓箱底的姑娘。
年輕,肌膚緊致,容貌姣好,能留得住一個個客人。
這姑娘一進船艙裡,眼神就落在了謝珣身上,她雖整日在男人堆裡摸爬滾打,卻也未曾見過這樣的男子。
相較於那些肥頭大耳的恩客,眼前兩人猶如仙人之姿。
“奴家玉翩翩,不知公子貴姓,”年輕女子猶若無骨的靠在謝珣身側。
隻是未等她挨近,就被謝珣一個冷漠眼風掃過,竟活生生僵在原地。
謝珣皺眉:“你會唱曲嗎?”
年輕女子心中忐忑,輕輕點頭。
“去對面先唱幾首曲子吧。”謝珣淡淡道。
女子沒反應過來,尋常客人,誰見了她不是先要上下其手,佔上點便宜,都舍不得松開她。
更有甚者,喝酒都要她用小口渡過去。
於是這位玉姑娘,委委屈屈起身,取下牆壁上懸掛著的琵琶,輕聲問:“公子想聽什麼?”
“從你拿手的先彈。”謝珣聲音始終冷淡。
反而是一旁的沈絳,接過那個年長女子的酒杯,輕笑道:“姐姐叫什麼名字?”
“奴家叫瑤娘,”瑤娘將酒盞端到沈絳身前,柔柔問道:“不知小公子貴姓。”
沈絳輕笑:“我姓姚。”
“原來是姚小公子,奴家失敬了。”瑤娘端起酒盞,湊到自己唇邊,先喝了一口。
隨後她輕聲說:“公子口音聽起來,倒不像是江南人士。”
“姐姐,真是好耳力。我乃是京城人士,這幾日剛來揚州。”沈絳並沒有掩蓋自己的來處,隻是在身份上做了假。
他們這次是打著來揚州開鋪子的名頭,她之所以未用沈絳的名字。
就是怕江南這團亂象的背後,藏著的是京城的某個人。
若是真的跟京城有關,沈絳之前在登聞鼓之事中,表現的太過顯眼,怕惹人注意。
所以她幹脆借用了姚羨妹妹的名字,反正他確實有個跟沈絳年紀相仿的庶出妹妹,誰都知道朱顏閣的老板姓姚。
誰都不知道的是,其實朱顏閣有兩個老板。
真正掌權那位,姓沈。
瑤娘一邊給她溫酒,一邊闲聊說:“小公子,來江南是遊玩,還是尋親?”
“都不是。”沈絳將折扇握住,輕搖了下。
她笑道:“不如姐姐猜一下?”
瑤娘含笑:“奴家愚笨,猜不到小公子的來意。”
沈絳倒也不賣關子,幹脆問道:“瑤娘可知京城朱顏閣?”
別說瑤娘溫酒的動作一頓,就連前面正在撥弄琴弦的玉翩翩,都愣了下。這大半年來,自從京城朱顏閣的貨物進入江南之後,很是引起了風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