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美人眸 3943 2025-01-22 15:37:11

  建威將軍許昌全突然被北戎人暗殺。


  早朝,永隆帝與眾臣商討西北大營新任主帥人選,這才發現, 朝中將才凋敝,滿眼望過去,居然無人能擔得起這份重任。


  太子謝瑞倒是提議說:“父皇, 西北大營乃是防御北戎的第一道防線,每年大大小小紛戰不斷, 依兒臣之見,還是應該派熟悉西北大營防務之人。以免北戎趁我軍主帥之位空缺, 覬覦我邊關諸城。”


  殿上,諸臣聽聞此事,面面相覷。


  熟悉西北防務之人?


  整個大晉最熟悉西北大營的人,如今不就正關在天牢。


  三皇子謝昱瑾微抬頭,看著側前方的太子。


  太子用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作明如今乃是階下囚,若是太子真的能勸得父皇, 將他放出來, 這份救命之恩, 隻怕會讓長平侯徹底旗幟鮮明的倒向太子。


  做夢。


  謝昱瑾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果然, 在太子說完,戶部尚書霍遠思站了出來:“皇上,臣舉薦如今鎮守宣府的昭勇將軍宋光,永隆十五年,宋光遠徵雲南騰衝,震懾宵小,令西南邊陲諸國年年進貢,俯首稱臣,再不敢輕舉妄動。”


  霍遠思乃是世襲英國公,他也是勳貴世家中,如今領頭之人。


  畢竟在京城勳貴中,能官至正二品尚書的,隻此一人。


  況且他還是貴妃霍氏的親哥哥,如今宮中無後,以貴妃為尊。


  昨晚許昌全一事,剛傳回來。謝昱瑾便與霍遠思連夜商討對策,最後兩人一致認為,昭勇將軍宋光是最合適的人。


  他們早猜測到,太子一定會利用此事,讓皇上重新起復沈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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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既已選定了沈作明,謝昱瑾就再不能選。


  況且宋光並非他們的人,這樣一來,他們還能留下一個舉賢明的美名。


  太子此刻見霍遠思出面,自然不再猶豫,繼續道:“父皇,宋光雖在騰衝大勝,可西南地形與漠北天差地別。況且宋光還要鎮守宣府,倒不如起復如今羈押在獄的沈作明,他才是真正熟悉西北大營,熟悉北戎的人。這次,就讓他戴罪立功,再給我大晉打擊掉北戎人的囂張氣焰。”


  “皇上,臣以為不可。仰天關一事,至今都未曾查明,如何能讓沈作明起復。”


  “皇上,三思。”


  “皇上,臣以為西北防務方是最重要,應該摒棄成見,起用沈作明。”


  這是第一次,眾人在朝堂上,因為沈作明吵的不可開交。


  之前,哪怕隻是上書提起,皇上都臉色不虞。此番看來,皇上似乎對長平侯的態度有所松動,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厭惡痛絕。


  這些官員一向聞一而想十,如今皇上態度有所松動,登時吵了起來。


  “好了。”終於高坐在殿閣正中央的皇帝,在華貴厚重的冠冕下,發出老沉的聲音。


  他那雙曾經犀利而清澈的雙眸,如今透著渾濁的老態龍鍾,他望著臺階下諸人,說道:“此事還需再議。”


  太子和英國公,雖然誰也沒佔據上風。


  可是反而各人心底,都有一絲僥幸,覺得皇上沒有當場駁斥自己,就是還有機會。


  朝會上的爭論,很快傳遍了朝野,謝珣自然也有所耳聞。


  他倒也沒急著將這個消息告訴沈絳。


  隻是他不知道是,沈絳這幾日也沒在家中。


  都察院衙門,乃是諸位御史們平日裡辦差所在,也是整個京城裡,除了錦衣衛衙門之外,最招朝中大臣們煩的地方。


  沒人會願意來都察院衙門,沾邊都不想。


  畢竟一旦沾上邊,說不準就是自己官帽落地的時候。


  溫辭安作為監察御史,雖偶爾住在衙門內,不過這些日子還是每日點卯回家。這天他出了衙門,坐上馬車。


  趕車的人是他身邊小廝,依著每日的路,往家裡去。


  待到了巷口,溫辭安突然讓小廝停下,待他下車,小廝趕車離開,似乎要去辦事。


  此地並非官宦府邸聚集之處,反而更像是平民百姓聚居之地,長街兩旁的樓閣頗有些陳舊,周圍叫賣聲漸起,並非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溫辭安獨自入了巷子,皂靴輕踩在路面上回響聲漸起,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突然,待他走到巷道過半的地方,腳步停頓。


  “跟了我這幾日,閣下意欲何為?”溫辭安聲音輕緩問道。


  巷口空無一人,似乎他的話隻有這周圍的磚瓦聽見了。


  溫辭安身體依舊未動,許久,他才緩緩道:“你若是再不現身,我便走了。”


  他話音落地,腳掌微抬,但身後巷口卻慢慢出現一個身影。


  溫辭安轉身時,看見一個年輕的姑娘,似乎並未奇怪。他輕掃眼前姑娘一眼,身穿淺綠色留仙裙,青絲烏黑,肌膚勝雪,一雙明眸迎著傍晚的餘暉,如秋水潋滟,水波搖曳。


  “姑娘,這幾日一直跟著我,可知跟蹤朝廷官員,乃是觸犯刑法之罪。”溫辭安語氣冷肅,透著一絲刻板。


  他這人太過冷硬,就連都察院這樣傲骨林立的地方,他都是獨樹一幟的死硬。


  有厭惡他的人,私底下斥責他乃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自然也有欽佩他能不為外物所動,守心如一的行事作風。


  沈絳一步步上前,終於走到他的跟前。


  她跟著溫辭安這段時間,雖然隻有寥寥數日,卻也發現他行事之規矩,隻怕是用刻尺規劃過的。


  每日他出門的時辰,從衙門回家的時辰,前後不會相差半刻鍾。


  而且入夜後,他會在書房中,看卷宗至深夜。一盞油燈,將他的影子照在窗紙上,沈絳這幾天晚上就是隔著院牆,看著他夜夜如此。


  他不曾成親,家中除了一個年邁外祖母,竟再也其他親眷。


  聽聞也曾有人用美色誘惑他,甚至還有人給他獻上異域番邦女子,但是他皆不為所動。他家中不僅沒有姬妾,就連丫鬟都不曾有。


  家中僕從,唯有做雜事的一個啞婆婆,還有一個隨身伺候他的小廝。


  這樣孤傲又清貧的人,似乎連欲念都沒有。


  沈絳抬頭望向他,衝著他先是一行禮,這才道:“大人,小女有冤情,所以不得已出此下策,尾隨御史大人。”


  “既有冤情,該去找刑部或是當地府衙。”溫辭安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


  他說完,竟不等沈絳再說話,轉身就要離開。


  沈絳立即喊道:“因為我要狀告之人,乃是當朝皇子,不管是刑部還是府衙,都不會有人敢接此狀告。隻有都察院身為監察百官,典正法度的部堂,理當為民伸冤,撥亂反正。”


  “大人,我有冤,我父有冤,仰天關枉死的五萬將士有冤。”沈絳再次上前一步。


  溫辭安抬眸望著她,似有震動。


  “仰天關?”他問道。


  沈絳再不猶豫,說道:“我乃西北大營前任主帥沈作明之女,入京查得仰天關一戰所敗之真相,如今已查得原委證據,特呈冤御史大人。還望大人能秉持公道,查明冤情,以還清白。”


  “你是沈侯爺的女兒?”溫辭安望著她,雖眉眼依舊是透著疏遠的冷漠。


  可是他卻抬手道:“你的狀紙呢?證據呢?”


  沈絳大喜。


  她一直以來謹言慎行,就連師兄傅柏林都不敢相認相信,還是對方找上門。


  之所以對溫辭安敢如此相託,全因她前兩日再次做到的那個夢。


  夢境裡,她第一次做到自己死後的情形。


  她隻聽一群人,應該是百姓議論說:“原來長平侯是冤枉的,昨日在朝會上,聽說有位御史當眾上書,這事兒牽扯到朝堂裡好些大官,似乎還有皇子呢。”


  這最後說的聲音格外低,十分神秘。


  “要不是這位御史大人一直追查此事,隻怕連皇上他老人家都被蒙在鼓裡呢。當初仰天關一戰,死了多少人,長平侯府被抄家奪爵,現如今才知,長平侯竟冤枉的。隻可惜長平侯府的那兩位嫡出小姐了。哎……”


  此人長嘆一聲。


  又有一人問道:“這次又是哪位御史大人?”


  “還能是哪位,不就是那位溫御史,他可真是在世的活青天。”


  “我說你們真是活膩了,”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連國事都敢隨意討論,真當錦衣衛是吃素的。”


  另外一個人輕笑:“如今錦衣衛隻怕聽著各位皇子呢,誰還管咱們這些小老百姓。”


  “慎言慎言,還當慎言吶。”


  這是沈絳第一次做到這樣清晰的夢,原來前世,她死後,還有人在繼續追查這件事。


  這世間縱然一時不公,可總有真相大白,還以公道的那天。


  沈絳心知證據不可輕易示人,所以她早就將歐陽泉府中搜出來的證據,抄寫了好幾份,她拿給溫辭安看的,便是她手抄的那一份。


  在溫家書房內,溫辭安看著沈絳帶來的證據。


  還有許昌全與歐陽泉的往來書信。


  直到他將這些都細細過了一遍,才抬頭問道:“這些證據,皆是你一人查探得來的?”


  沈絳眼中浮起謝珣的模樣,此番她要狀告乃是皇帝的親兒子。


  哪怕三公子一直說,會與她一道。可他不過是京兆府的小小推官,皇權之下,他們皆是蝼蟻,生死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他待她的心意足夠了,這次她不能再牽累到他。


  於是沈絳點頭:“對,皆是我一人尋來。”


  “西北糧道,大部分是從陝西起,他們運輸原料想必會經過各處驛站,況且香料本就是貴重物品,應該徵收關稅,看來他們是上下沆瀣一氣,才會將這些原料源源不斷運至京城。”


  “還有歐陽泉此人奪人財產,我看他所交代,大部分都在陝西府境內,看來此地官員早已與魏王同流合汙,以禁藥使人上癮,再伺機謀奪對方家產,如此剝奪民脂民膏。”


  “陝西不是也有監察御史,若是大人不信,可著陝西府的監察御史一同查證。”沈絳急道。


  溫辭安將手中證據按下,抬眸望向她:“此事我自會查證。”


  “謝大人。”沈絳再次起身行禮道謝。


  *


  沈絳回了家中,心中稍稍松口氣。這之後半月,她按照溫辭安的要求,不斷對歐陽泉進行逼供,讓他徹底交代在陝西府所幹的勾當,以及當地與他勾結的官員。


  溫辭安倒是未要求見歐陽泉。


  或許他也知,此人是沈絳手中最大的依仗,不會輕易示人,哪怕是他也不行。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行蹤竟在暗處被人瞧了去。


  方定修接到侍衛羅永的來稟時,豁然皺眉:“你說什麼?她竟見了都察院的溫辭安?”


  “世子爺,我聽聞這個溫辭安,可是個狠角色。”羅永頷首道。


  方定修冷哼:“何止是狠角色,簡直就是個不要命的。就連聖上都說,溫辭安心中隻有法典公正,絕無私情。一個小小七品的監察御史,能得皇上這樣的評價,你以為會是等闲之輩?”


  “對了,我讓你查沈絳進京之後,可跟什麼人來往過密,你可查了出來?”


  羅永趕緊道:“屬下仔細查過,這位三小姐還真是了不得,入京之後便與京城商賈姚家的公子相識,後來兩人合伙開了朱顏閣。她與刑部侍郎府的方寶寧、汝陽伯府的姜妙小姐,交往甚密。至於朝中官員,未曾發現她曾拜訪過誰,倒是有個京兆府的七品推官,曾與她是鄰裡關系。”


  方定修皺眉:“七品推官?”


  羅永:“此人名叫程嬰,乃是半年前入了京兆府。”


  程嬰?


  方定修隻覺此名甚為熟悉,似乎在何處聽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叫人備車,我要去見殿下。”方定修沉思片刻,吩咐道。


  深夜將至,馬車聲在寂靜的道路上有些顯眼,直到一輛車在魏王府的後門停下,很快,車上下來一個身著披風,隻看得見模糊身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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