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旁的府丞劉康勸道:“府尹大人,如今不過都是些市井謠言而已,哪怕楊家的小兒子真的去世,又與郢王世子殿下有何關系。”
“你是沒聽到外面如何傳的,就差說世子殿下活生生將楊小公子嚇死了。”
孫繼德習慣性朝眾人看了一圈,望向謝珣,開口說:“程推官,你一向善斷案,就說說這件事該如何?”
“大人,如今楊家尚未報案,與咱們京兆府並無關系。”謝珣端坐在椅子上,眸光清冷如水。
孫繼德說:“要是真的等楊家報案,那可就晚了。到時候咱們是能得罪楊家和宮裡的麗嫔娘娘,還是能得罪郢王府?這兩頭都是咱們得罪不起的。”
廳堂內坐著的京兆府大大小小官員,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倒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他們的府尹大人。
膽小怕事不說,還想的格外多,楊家都還未放出消息,是否要追究小公子之死,他倒是先替人家愁上了。
通判陳秋,一向與謝珣關系不錯。
他忍不住開腔,幫謝珣說話道:“大人,我覺得程推官說的不無道理,郢王府何等勳貴。如今小公子人已經沒了,楊家不至於這般想不開,非要得罪郢王爺。況且他們兩家的官司,哪怕真的打起來,那也是鬧到御前,請皇上做決斷。”
“就是,就是,陳通判言之有理。”
“府尹大人,也不必這般憂心。”
孫繼德被眾人這麼一安慰,似乎心情輕松不少,臉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難看。
眾人見狀,也是換了個話題。
也不知誰提起說道:“說來那個楊家小公子,隻怕許多人聽到這消息,可是一點也不可惜。”
這話立即有人點頭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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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京兆府的人,日常要處理京城發生的事情,因此有些世家紈绔子弟,在他們這裡算是排了名號。
楊雷就是這其中之一。
一人略顯不屑說:“去年他與人在青樓,為了一個妓子爭風吃醋,竟縱容家僕將對方打了個半死。後來還險些把青樓一把火點著。也就是沒鬧出人命,要不然康平伯府的下場,就是他楊家的下場。如今惹是生非的紈绔子弟,也是拖累家族的名聲。”
“誰讓人家有個好姐姐,聽聞如今在後宮之中,麗嫔聖眷正濃。”
另外一人嗤笑:“那是他惹事時,沒惹到厲害的人物。如今惹到了這位郢王世子,哪怕楊侍郎真的告到御前,難免聖上會讓世子殿下給他償命不成?”
說起聖眷正濃,隻怕整個京城都沒人能與這位殿下相比吧。
畢竟太後最寵愛的孫輩,便是這位殿下。
皇上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不過我聽聞世子殿下,乃是得道聖僧道遠大師的弟子,性子怎麼這般偏執,當真活生生將這楊小公子嚇死了?”有人提出疑問道。
“這個楊小公子雖然小小年紀,可成日裡不是青樓楚館,就是惹是生非。隻怕身子骨早就被掏空,若是被世子殿下嚇唬嚇唬,說不定還真能要了他的小命。”
“那說起來世子殿下也是無妄之災,不過是想教訓教訓他,誰成想他竟這般虛弱。”
“可不就是,而且事情發生釋然法師的法會上,這都已經過去了三四日。說不定是他身體中還有什麼隱疾呢。”
說起這件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各抒己見。
還是孫繼德打斷眾人:“好了,即便這裡是京兆府,咱們都是府衙同僚,是自己人。可是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們也該知道,真當錦衣衛是擺設。”
提到錦衣衛,眾人紛紛沉默。
這麼個閻王組織,誰都惹不起。
……
沈絳沒想到,就連京兆府衙門裡頭居然也在探討這件事。
雖然謝珣沒有詳細說,但他說的是,先前在府衙中,與其他同僚已經聊過此事。
沈絳追問:“現在楊家是如何打算?”
謝珣抬眸朝她瞥了一眼,沈絳面色微紅。
她輕聲說:“我關心此事是因為,那日郢王世子懲罰楊雷時,我就在現場。說起來這件事還與我有些關系。”
“那日我在寺中,本來是打算去找我大姐姐,誰知路上就遇到這個楊雷,他當時行為癲狂,整個人如同瘋了一般,一直追著我。”
說到這裡,沈絳皺了皺眉,似乎覺得觸碰到某個她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但是她還是接著說下去:“之後郢王世子便出現,因為那日是釋然大師的法會,所以世子殿下因楊雷在護國寺行為無狀,便讓自己身邊的侍衛懲罰他。世子殿下讓人將楊雷捆綁好之後,吊入水中。但是很快就讓他上岸,而且當時他上岸之後,雖然呼吸有些不暢,但是身體絕對沒有大礙。”
不至於回家休養了幾天之後,還忽然暴斃。
謝珣擰眉。
突然,沈絳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袖口,整個人激動道:“芙蓉醉。”
她一張柔媚的小臉,猶如春風拂過格外燦爛張揚,她抬眸望著謝珣,黑亮的眼睛晶亮到發光,“那日楊雷在寺廟中,整個人行為無狀,根本不似常態。那時候世子殿下似乎還從他身上搜到了禁藥。現在想來,這個禁藥大概就是‘芙蓉醉’。所以他出事根本與世子殿下的懲罰無關。”
“世子是清白的。”
謝珣垂眸,望著她燦若桃華的小臉,突然低聲說:“你很關心這位郢王世子?”
沈絳望著謝珣的表情,似乎有些懵懂。
可突然她堅定搖頭:“不是。”
隻是她回答完之後,三公子臉上並未露出笑顏,難道她想錯了?
三公子並不是因為她過分關心那位世子殿下而吃醋。
第45章
沈絳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謝珣, 試圖從他眼神中,看出點端倪。
但是謝珣很快別開眼睛,一張臉表情淡然。
“三公子, 我隻是覺得那日郢王世子幫了我,若是可以, 我也想回報與他。”沈絳抬眸望著謝珣, 解釋了自己為何這般著急的原因。
謝珣眉宇再次輕擰, 他低聲說:“此事是衝著郢王世子而去,不管如何,他身份尊貴,哪怕旁人想要陷害他,他也有脫身的法子。你不應該為了他, 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他幫你的時候, 也許並不在意你是否能回報。”
沈絳凝視謝珣,眼神堅定:“我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卑微,力量有限, 但此事與我有關。不管背後到底有什麼陰謀, 不試過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呢。”
聽起來應該是莽撞而又衝動的決定, 偏偏謝珣聽完, 嘴角卻是一松。
因為這確實是她會做的事情。
哪怕前面困難太大, 她也從不會輕易退縮。
而且沈絳心底似乎永遠有一個天平, 在那個天平之上,她從來不會輕易從別人那裡獲取幫助。因為一旦她得到了, 就會滿心渴望著能回報對方。
這樣的赤誠, 讓人動容。
“況且如今我們已經知道了‘芙蓉醉’之事, 倒不如就從這件事上查起。”
見謝珣不開口, 沈絳反而安慰道:“反正本來我也打算從芙蓉醉查起, 如今兩件事源頭都是芙蓉醉。”
“正好卓定這兩天幫我打探了這個歐陽泉的消息,聽聞他有個別莊,修葺的極盡奢華,乃是整個京城都出了名的園子。而歐陽泉本人也時常會在莊園內,舉辦私人宴會。據說這個宴會極為神秘,隻知歐陽泉會拿出上等香料邀眾人品鑑。”
謝珣聞言,低垂眼眸。
沈絳繼續說道:“我懷疑他舉辦的聚會,便是與芙蓉醉有關。畢竟芙蓉醉這樣的東西,吸食之後,整個人會處於亢奮和瘋癲之狀,若是在別的地方吸食,隻怕早就被傳了出來。”
也隻有在自己的私人莊園中,才能享受這般無所拘束的自由自在。
謝珣抬眸望著她,語氣堅定:“好,這件事交給我。”
“三公子,你都還未聽我的計劃呢。”沈絳說道。
“我知道你想要混進這個宴會中,但是對方既然是私人宴會,肯定會嚴查每個客人的身份。況且你是女子,要混入這樣的宴會十分不易。此事交給我就行。”
沈絳沒想到,一向溫和的謝珣也有這麼武斷一面。
她有些想要爭辯,就看見謝珣黑眸輕輕凝視她,眼神中透著不容置喙。
行吧。
她沒想再繼續說什麼,反正她有的是法子。
反而謝珣看著她乖順住嘴的模樣,還以為她是聽從了自己的說法。
*
沈絳回去之後,很快讓卓定打聽出來,原來明日就是歐陽泉別莊的私宴,據說這兩日已經有不少東西,正送往別莊,看起來這次宴會辦的規模還不算小。
她趕緊與卓定商議,混入別莊的法子。
本來她也不是沒想過,讓傅柏林給自己安排一個假身份,但是她乃是女子之身,即便女扮男裝,但是比起男子來身量還是太過纖細。
若是這莊子真的是那種飲酒作樂的宴會,恐怕還有舞姬。
這些舞姬的眼睛可毒辣的很。
於是她幹脆打消這個念頭。
而這邊的謝珣,卻被太後一道懿旨宣入皇宮。
自打去了京兆府之後,謝珣確實有好些時日未入宮。此番太後召見,他自然不敢推脫。
隻是方一入宮,居然遇見了幾位皇子。
三皇子謝昱瑾、四皇子謝仲麟以及六皇子謝玄琅,三人看起來是從前朝過來。
“程嬰,今個倒是巧了,你可是前去看皇祖母?”謝昱瑾說道。
謝珣點了點頭。
隨後他與四皇子還有六皇子一同見了禮。
謝仲麟瞧著他一眼,說道:“程嬰臉色瞧著竟有些不太好,可是有什麼煩惱?”
這話意有所指了。
一旁的謝玄琅皺眉,他朝著謝珣看了一眼,反而說:“我看程嬰的臉色,極好,恐怕是四哥你看錯了吧。”
謝仲麟嘲諷的看了一眼謝玄琅,低聲一笑:“六弟,你這性子可真夠寬厚的,果真是大肚能容。”
說完,他跟三皇子一樣,揚長而去。
反而留下六皇子和謝珣兩人,站在一處。
謝玄琅瞧著謝珣,壓低聲音,關切道:“此番是皇祖母宣你入宮的嗎?”
謝珣應了聲:“嗯。”
說起來謝玄琅長相竟與謝珣有幾分相似,皇帝的兒子當中,沒有同母所生的皇子。但是當年謝珣卻是與謝玄琅同一日出生。
而且兩人皆是在皇家別苑出生,就連出生的院子都是連著一起。
原來那年,他們出生時,京城乃是罕見的大暑,酷熱難耐,因著太後險些被熱得病倒,於是皇上帶著所有宮妃以及皇子一道出宮避暑。
太後心疼小兒子和小兒媳婦,就讓快要生產的郢王妃也一塊跟著。
為了方便太醫照顧,便將兩位孕婦安排臨近的院子。
至於方才四皇子嘲諷謝珣朗大肚能容,就是在嘲諷他明明是皇子,可及冠禮被謝珣壓了一頭不說,最後連封爵時,都隻是一個臨江王。
眾所周知,三皇子成年後封為端王,四皇子乃是魏王。
一字親王,二字乃郡王。
因為有一個年紀與他太過相近的謝珣在,照成了不管是太後還是皇上,都忽略了謝玄琅太多。最起碼比起謝珣這個世子,他反倒不受寵的不像個皇子。
隻是謝玄琅從未怪過謝珣,甚至他也從未像其他兄弟那般,嫉妒謝珣得到了太後和父皇太過關愛和縱容。
又或許是兩人年紀相仿,就連脾性都有幾分相投。
因此往日的宴會上,謝珣的位置總會與謝玄琅臨近。
“這幾日京城之中謠言四起,你雖不在意,但也不能這般縱容,畢竟三人成虎。”謝玄琅提醒道。
謝珣輕笑:“連你也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