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誰知謝珣卻神色平和,微微笑了起來:“謝大人抬愛,我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何德何能入錦衣衛這樣的地方。”
他的拒絕倒是沒太出乎傅柏林的意料。
對方一笑,說道:“也是,我們錦衣衛都是一介莽夫,比不上程大人這樣的。”
這個程推官想要把案子往大了鬧,未必對他自己不是沒有好處。隻是傅柏林得利更大,畢竟就像他說的,把案子做大,到時候破案也是大功一件。
傅柏林在錦衣衛千戶這個位置上,待了不是一日兩日。
鎮撫使這個職位,看似隻往上升了一層,可卻真正成了天子近衛。平日不僅可隨駕聖上左右的,而且還壓著一幹千戶。
因著這案子被錦衣衛接手,周叔和駝背老伯的屍身,並沒有被送回京兆府。
不過沈絳也沒聽到錦衣衛抓到新嫌犯的消息,雖然讓那幫人逃走了,但是最起碼卓定現在也是安全的。
她與謝珣緩緩出了巷子。
這次他們往回走,直到周圍徹底沒了錦衣衛的人,沈絳才開口說:“三公子,其實方才我就那個院子裡,那幫人真正想要殺的是我。”
她還是如實說了出來,對方幫了她這麼多,她不想叫他一直糊裡糊塗的。
誰知謝珣臉上卻並沒有出現意外的神色,反而微轉頭,眼神清清淡淡:“我知道,所以我才說這個謀反大案。”
沈絳微怔,似乎不太懂他的意思。
謝珣目光落在她的臉頰,聲音清潤朗澤:“如此一來,錦衣衛必然會全力追殺這幫兇徒,而他們為了躲避錦衣衛的追查,一定會銷聲匿跡。”
無論是主動潛伏,還是被他們的幕後主腦滅口,總而言之,他們都會消失。
而他們自然就沒有餘力再去追殺沈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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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這段時間,沈絳的安危都不用再擔心。
待沈絳想清楚其中環節,她呆呆地望著他,竟一時說不出一個字。
“三公子為何要這麼做?”終於她緩聲問道。
漫天銀輝之下,眼前的男人身穿青色官袍,卻有種從身體散發出的冰冷漠然,他看似溫潤無害,卻又暗藏殺機。
隻簡單幾句話,就利用錦衣衛的手,將這個案子要做成謀逆大案。
可是面對這樣的三公子,沈絳反而並不害怕。
直到謝珣的眼睛終於掀起一絲波瀾,聲音也透著之前未曾聽過的淡漠。
“因為他們今日要殺的人是你。”
第28章
兩人回到京兆府衙門, 府丞劉康瞧見謝珣,趕緊問道:“取燈胡同那邊究竟是什麼情況?我怎麼聽說錦衣衛還不打算撤呢?”
謝珣微搖頭。
劉康著急的差點兒直拍大腿,說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到取燈胡同的時候, 發現一處農家小院內有兩人被殺, 而現場發現了很多弓弩箭羽,隻怕對方攜帶了不少弓弩。”
劉府丞瞪大眼睛, 半晌才說道:“啊,怎麼會這樣?”
“大人,您要盡快做好準備了。”謝珣提醒道。
劉府丞不解道:“什麼準備?”
“京城之中突然出現一群死士,還攜帶這麼一批制作精良的兵器, 意欲何為?”謝珣既然有心要將這件事做大,自然會保持同一個口徑。
至於傅柏林能不能把這陣風攪和起來, 就看他的本事了。
反正劉康在聽到這話時,整個僵硬在原地,搖頭猛道:“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歷來帝王對私兵這樣的東西就敏感, 前朝不就有個將軍, 府上囤了二十副盔甲, 被查出來之後,落得滿門抄斬的下落。
帝王怕什麼, 不就是怕有人造反。
造反需要什麼,人、兵器。
現在這兩樣都有了,要是真追究起來,隻怕整個京城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但是謝珣卻一副言盡於此, 並不打算再開口。
劉康隻是個府丞,哪裡遇到這樣大的事情, 他在原地打轉了好幾圈, 還是說道:“不行, 還是得派人通知一聲府尹大人,這要是真出事了,咱們也好有個定海神針吶。”
定海神針?
謝珣低頭不置可否一笑。
府丞孫繼德是個更膽小懦弱的,遇事兒腿就打軟,今日的風雨,他那麼個小身板可扛不住。
*
奉昭殿。
殿內不同往日的安靜,早已經燈火輝煌,地上鋪著的金磚被燈光一照,金光閃耀。殿閣角落擺著的鎏金狻猊香爐之上,青煙繚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一身龍袍的永隆帝面沉如水坐在榻上。
很快,幾位大臣與太子一塊來了。
“京中為何會突然出現狼煙彈,”永隆帝問道。
這種狼煙彈乃是工造局之前特別制作的,整個大晉隻有西北大營才有,當初被制作出來的時候,皇帝還頗為滿意,大肆獎賞了工造局的人。
說來也是湊巧,皇帝今日突然發了興致,登上了皇宮的觀月樓。
觀月樓乃是整個京城最高的地方,從這裡可以眺望整個京城。或許帝王總是有這樣的心思,站在高處俯瞰著腳下這片屬於他的土地。
隻不過誰都沒想到,皇帝正高高在上看著他的帝都時,突然一顆狼煙彈升起。
升起到半空中的煙火彈,將半邊天空,都染成紅色。
永隆帝驚慌過後,便是無盡的惱怒。
立即宣了錦衣衛的尹晉,讓他派人立即去查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至於臣子和太子一同前來,也是因為看到京城上空的異常。
待傅柏林依照著謝珣的說法,如實與指揮使尹晉稟告之後,尹晉深覺事情重大,立即帶著傅柏林一同進宮。
傅柏林雖不是頭一次面聖,但是這麼大的事情,他難免也有些心底打鼓。
永隆帝免了他們的行禮,立即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傅柏林垂首回道:“回皇上,卑職帶人前往發射狼煙彈的地方,發現是在一處名為取燈胡同的小院上空。待卑職等人到達時,發現院子之中有兩具屍體。其中一具屍體脖頸斷裂,猜測是被人從身後勒頸所致。而另外一人則死於弓弩的箭羽之下。”
“弓弩?”永隆帝眉宇間帶上陰鬱之色。
傅柏林繼續道:“根據現場的箭頭來看,對方所持的弩箭應該並不少。因此卑職不得已,已命令錦衣衛將四周街道都封鎖起來。”
永隆帝一掌拍在身側的案桌上:“荒唐,京師重點,天子腳下,竟有這樣殺人越貨的事情。”
一旁的太子,連忙勸說道:“父皇息怒,不過是些宵小罷了。錦衣衛既已封鎖了周圍,必能將這些人緝拿歸案的。”
坐在下首的英國公霍遠思,乃是皇上最親近的大臣,此刻卻搖頭道:“太子殿下此言到底還是想的淺了些,這幫人膽敢在京師殺人,分明是沒有將皇上放在眼中。況且這些人還手持弓弩這樣制作精良的私兵,隻怕是圖謀不小啊。”
“霍卿此言不假。”永隆帝緩緩點頭。
雖然他並未說太子什麼,可心底不由還是對太子有些失望,身為太子竟是連這點小事都想不到。
這些人身懷利器,還膽敢在京城這樣來去自如的殺人。
這不是謀反,隻怕也快差不多了。
傅柏林見皇上贊同了霍大人的說法,當即心頭暗喜,他隨口又說道:“皇上聖明,而且據卑職查詢了當地的戶籍,才發現被殺的兩人當中,有一人乃是前長平侯沈作明的管家。”
“什麼?”永隆帝猛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沈作明這個名字一出,在座眾人心頭都隱隱有種的感覺。
這件事隻怕不簡單。
“你們錦衣衛已將四周封鎖了?可有把握將這些人緝拿歸案?”永隆帝沉聲道。
傅柏林立即跪下:“回皇上,這幫人身持兵器,錦衣衛又及時封鎖四周。隻要給我們足夠人手抓捕,定能將嫌犯捉拿歸案。”
“好,朕便立即給你旨意,讓你全城搜鋪。”
待出了殿外,尹晉與傅柏林走在幾位大臣與太子的身後,待拉開幾步之後,尹晉才低聲問道:“此事你可有把握?”
“大人隻管放心好了,此事咱們錦衣衛必能出盡風頭。”傅柏林恭敬說道。
他沒說自己,反而把功勞扣在了錦衣衛身上。
錦衣衛出盡風頭,不就是指揮使尹晉在朝中出盡風頭。
況且傅柏林本就是尹晉的人,既然他得了這個機會,尹晉也沒打算攔著,反而說道:“此次是你的機會,若是真的將這些人抓住,別說一個鎮撫使,就是再上一層樓也未必不可能。”
“屬下寫過指揮使。”傅柏林當即拱手。
要不是這會兒是在皇宮大內,不可太引人注意,他恨不得給尹晉拜上一拜。
至於京城的後半夜,竟是沒了往日的平靜。
錦衣衛傾巢出動,全城搜捕殺手。
而京兆府其餘眾人也跟著忙碌起來,反倒是謝珣帶著沈絳回了值房,他將房門鎖上之後,直接說道:“內間有床鋪,你可以先睡會。今晚我們不宜回去,等明天早上我再帶你回家。”
沈絳望了一眼裡面的床鋪,搖頭說道:“還是三公子先休息吧,我不困。”
“三公子是男人,豈有讓你看著我睡覺的道理。”
謝珣這次難得的強勢,叫沈絳微微一怔。
沈絳隻得入內,她看著床上幹淨的被褥,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這才發現石青色長衫上,其實是沾染了血跡。
大概是血汙太深,早已經跟衣裳的顏色混合在一處。
若不是她自己仔細看了半天,隻怕也瞧不出來。
這是周叔最後吐出來的血。
沈絳坐在床邊,周圍是安靜的,可是她的腦子卻是一刻都沒停歇下來。
錦衣衛不知道小院中發生的事情,沈絳自個卻是清清楚楚的。周叔在那裡少說也住了快一個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她現身之後,就突然出事了。
說明那幫殺手根本不是盯著周叔的。
他們是盯著她的。
但是沈絳又覺得他們盯著的應該不是沈家的三姑娘,畢竟她常年生活在衢州,京師之中根本無人認得她。況且她還是男裝扮相,這些人就更不可能認出她是誰。
大概他們要盯著的,就是跟周叔接頭的人。
對方想要的是什麼?
沈絳突然想起周叔之前說的話,他說大姑爺也問了跟你一樣的話。
她問的是,爹爹可有留什麼人給他。
周叔從牢中出來,據說是大姐夫四處找人通融。而這個小院應該也是大姐夫安排他住著的,可是卓定又說周叔過的並不算好,身邊隻有一個駝背老伯照顧。
這就好像故意擺著一個誘餌,等著誰上鉤似得。
沈絳並不願把自家人想的那麼壞,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情況。
還有大姐姐,這麼久她都沒出現,究竟是不想出現還是不能出現。
想到這裡,沈絳忍不住將懷裡的東西掏了出來。
隻是她剛掏出來,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聽到門吱呀一聲打開。
她抬頭望過去,就見謝珣端著水盆緩緩入內。
“我打了些水過來,”謝珣將水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抬眸望向她:“雖然這裡有些不便,不過還是先洗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