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京城的晨光伴隨著街上的喧鬧,冉冉升起。馬車駛入街道上後, 周圍兩側叫賣聲不斷, 還不時傳來小餛飩和包子的香氣。
沈絳早上一起床, 便收拾妥當來當小廝, 都沒來得及吃飯。
她正想著, 突然肚子裡翻滾了下似得, 緊接著就是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空氣沒來由的凝滯, 沈絳更是眼睛死死瞪著對面的車廂壁。
絲毫不敢轉頭看程嬰一眼。
哪怕她可以絲毫不在意扮醜這件事,可是在一個男子面前,肚子餓的咕嚕響動,還是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她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即便事情已發生,也要硬當成無事。
可臉頰上的皮膚一寸一寸發燙,卻是騙不了人的。
“餓了?”一個含笑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裡響起。
明明她想當做無事發生的,顯然老天爺沒聽到沈絳內心的祈禱,坐在旁邊的男人更是沒聽到。
沈絳微抿嘴,小聲辯解:“倒也不是十分餓。”
那就是一點點餓了。
謝珣輕笑說:“京兆府衙門旁邊有家燒餅,做的極地道。”
沈絳臉上帶著一絲微笑,輕聲說:“是嗎?那真是想嘗嘗。”
隻怕這吃貨的名頭,打今個開始,算是要徹底蓋在了她的頭頂。
好在馬車居然在此刻停了下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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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沈絳開心的掀開簾子,先行下車之後,在旁邊候著。
謝珣踩著馬凳下來,朝一旁微轉頭,抬了抬下巴:“去買早膳吧。”
沈絳得了吩咐,往不遠處的早點攤子走過去。
這家不僅有燒餅賣,也有餛飩。
攤主瞧見她過來,立即笑道:“小哥可是替程大人來買早膳的?”
沈絳一愣,轉頭看著不遠處依舊站在原地的程嬰,問道:“老丈竟認得我家大人?”
“那是自然,雖說程大人來京兆府沒多久,不過咱們這條街可都聽說了。”攤主手腳麻利的把爐子裡的燒餅拿了出來。
沈絳又要了兩碗餛飩。
她好奇問道:“為何?”
“自然是程大人斷案公正,叫人佩服,”攤主笑呵呵回道。
沈絳沒想到三公子不過才來了京兆府幾日,就有了這樣的好名聲,著實是厲害。她隨意看了眼旁邊,瞧見一個十四五的小姑娘正忙著盛餛飩,看模樣應該是攤主的女兒。
隻是她盛一下餛飩,就往街對面瞧一眼。
瞧一眼,臉頰就紅了幾分。
待沈絳轉頭看過去,又轉頭看著小姑娘,才知她竟是在偷看三公子。誰知她這麼一轉頭,反倒被小姑娘發現,並且還把人家嚇得不輕,滿滿的湯灑出一小半。
手裡的瓷碗險些掉落在地上。
“你這丫頭,怎麼做事沒輕沒重呢。”攤主埋怨女兒。
小姑娘嘴角嗫嚅,卻什麼話都沒說出口。
待沈絳將吃食拿在手裡,重新回到謝珣身邊,眉開眼笑道:“三公子。”
先前在車上,因為有趕車人來,她都是喚的大人。
此時她一聲甜潤的三公子,倒是叫謝珣微怔。
“原來三公子竟這般厲害,我不過是去買個早點,那位老丈便把你誇的猶如在世包公,說您斷案公正。”沈絳望著他,笑容燦爛。
謝珣垂眸望了眼她手中的燒餅:“你買了幾塊燒餅?”
沈絳:“五塊。”
謝珣聞言,淡淡道:“咱們兩人,你為何買這麼多?”
為何?
她本來確實是隻想要兩塊燒餅的,但是那個攤主一直跟她聊天,直接就將燒餅放進了紙袋子中,等包完,直接就說了個價格。
沈絳一心想回來跟三公子邀功,讓他知道自個在百姓心中,是何等威嚴。
居然就被攤主糊弄過去了。
沈絳此刻再低頭望著手裡提著的吃食,又回頭看了一眼街道對面,那個看似憨厚老實的攤主。
想她朱顏閣生意興隆,把滿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哄的是團團轉。
沒想到她這個好獵手,居然也有被鷹啄了一天。
她這是攤主套路了?
“沒想到連個小小的燒餅攤,都深諳做生意的道理。” 待她搖頭,抬頭看著謝珣,問道:“三公子,為何這般清楚攤主的小伎倆?”
按理說謝珣這般,瞧著清冷出塵的性子,不會在意這些吧。
卻不想謝珣看了她一眼後,悠悠道:“他與府衙中其他大人的小廝,也都是這般說的。”
沈絳瞠目,好吧,原來人家一網子下去,捕的不隻一條魚。
不過想想也是,為官者,誰不愛聽旁人誇他勤政愛民呢。
見她一張小臉鼓鼓,似乎還在鬱悶,自己這般機敏的人居然會被隨意忽悠。
謝珣終於還是淡聲開口:“左右你也不算虧。”
沈絳抬頭望他。
“你聽他誇我時,不是也極開心的。”謝珣語氣悠然。
沈絳拎著的燒餅,好似一下燙手的拿不住。
險些被她扔掉。
她一雙星眸望向謝珣,滿眼就差寫著,我不是,我沒有。
奈何謝珣此刻竟轉身直接進了衙門,沈絳隻得跟上去。一路上,竟還與其他兩位大人遇上,雙方簡單打了打招呼,謝珣帶著她繼續往裡走。
好在沒人注意她這個垂著頭的小廝。
府衙裡每個大人都有自個專門的值房,以便不時之需。
謝珣帶著沈絳到了值房,便讓她把早點放下,“坐下吃吧。”
“不用了,我站著就好。”沈絳立即搖頭。
哪有小廝與主子一塊坐著的。
誰知謝珣走到門口,直接將房門反鎖,待轉頭看著她:“這下敢坐下了吧。”
雖然他隻是為了讓自己吃飯,才鎖上房門。
可是沈絳還從未跟一個男子這般單獨待在一間房內,明明謝珣並無過分之舉,可她覺得這間屋子裡頭,連空氣的味道都不對勁。
待謝珣見她還沒坐下,眼風剛掃過來,沈絳一下在椅子上穩穩坐下。
她拿出一塊燒餅,吃下一口,原本香氣撲鼻的燒餅,竟沒了腦海中想像的那般香了。
因為她擔心隨時有人過來,吃東西難免比平時快了些。
謝珣倒是吃的慢條斯理,他眼睛略撇沈絳一眼,就見她端起瓷碗,將餛飩湯竟喝了大半。他認識的女子中,莫說那些年輕貌美的,便是太後這般上了年歲,吃飯都講究細嚼慢咽,儀態大方。
面前的沈絳卻是真的在吃。
女子在男子面前保持儀態,是因為想要將最美的那一面,留在她心儀男子的面前。
她總是跟旁人不一樣,或許是不在意。
又或許是因為她心無旁騖吧。
沒有心儀的男子,自然就不會介意旁人的眼光。
謝珣望著她的眼睛,又幽深了幾分。
很快,果然有衙役過來敲門,沈絳走過去開門,就趕緊退到一旁。
衙役果然沒太注意她,隻恭敬衝著坐在桌旁的謝珣行禮:“大人,昨晚花月樓又發生了一起姑娘私奔的案子。”
謝珣起身往外走:“她的東西可都還在?”
“跟前面幾起失蹤案一樣,姑娘的私房全都不見了。”
原來這些日子,京城發生了一件怪事,就是出現了好幾起秦樓楚館的姑娘失蹤事件。
一開始,這些姑娘的私房全都不見,老鸨便覺得是她們自個逃跑。
氣得發下話,定要將逃跑的姑娘捉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青樓妓子贖身從良的,並不在少數。特別是那些當紅的姑娘,能歌善舞,又有貴客追捧,攢個贖身的錢並不難。
況且要是私自逃跑,被抓回來,等待她們的下場可就不堪至極。
聽聞有些心狠的老鸨,為了殺雞儆猴,將外逃抓回來的姑娘,身上刺字。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流落風塵,本已可悲至極,卻還落得這個下場。
所以極少會發生姑娘私自外逃這樣的事情。
最近這陣子卻連著發生五六起,可就不尋常了。
謝珣立即帶著沈絳去了一趟花月樓。
他們剛到,花月樓的老鸨就被帶了過來,徐娘半老的年紀,卻打扮的格外嬌豔。
她似乎聽到有腳步聲過來,抬頭就先嬌滴滴喚了一聲:“大人吶……”
隻是剛脫口三個字而已,老鸨就愣住了。
晨曦方過,頭頂朝陽燦燦,金黃色光線順著樓閣窗棂覆籠而至,穿著青袍的年輕男子行至正堂,周身上下,是尋常七品官的打扮,沒有越制一分。
可通身卻又透著清貴風華。
這樣神仙模樣的男子,叫見多識廣的老鸨,都看呆了一瞬。
謝珣掃了堂下女子,淡聲問道:“你可是花月樓的主事人?”
老鸨見他問話,再不敢露出剛才那樣輕浮嫵媚的樣子,在這樣的人眼前賣嬌,倒是汙了他的眼睛。
於是她福身回話:“妾身姓桑,正是花月樓的管事。”
桑媽媽年輕時也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如今年紀大了,又當上了長袖善舞的老鸨,仗著的就是她懂眼色知進退。
很快,他們上樓進了那位失蹤的煙雲姑娘的閨房。
這位姑娘是樓裡頗紅的姑娘,雖未到頭牌,卻也差不了多少。
因此一進房,就聞到閨房之中一股子軟玉溫香的味道。整個房內也是用紅紗裝飾,最奇特的便是那張大床,出奇的大,隻怕在上頭滾上三四個人也不礙事。
一旁的衙役進來就開始翻東西。
桑媽媽無奈,隻得軟聲喊道:“各位官爺,且輕著點,這屋子回頭旁的姑娘還要住呢。”
沈絳一聽,被逗笑了,她回頭望著桑媽媽,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位失蹤的姑娘就一定回不來了?”
這句話問完,謝珣也抬頭看過去。
桑媽媽一怔,見眾人都望著她,趕緊擺手:“喲,這位小哥瞧你說的,難不成我還能害了自己樓裡的姑娘不成。”
她見眾人還看著自己,立即又解釋:“這些日子,我也不是沒聽過風聲。說是好幾家樂坊青樓的姑娘,都突然失蹤,說是跟著野男人跑了。我本來以為我這樓裡的姑娘,各個精明,不會被那些個輕薄男子花言巧語蒙騙了。沒想到,竟也還有這樣眼皮子淺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