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沒想讓你當通房。」
沒想?那最好不過了,早些放了我。
09
半個月後,我明白了趙澤繼說的,沒想讓我當通房是什麼意思了。
我剛想給前廳送些新做的茶果子去。
一道詢問聲,頓時讓我停了腳步。
「小侯爺,當真明年春日要成親?」
趙澤繼輕抿了一口茶:「嗯。」
「你的那個小通房如何處置?」
趙澤繼輕嘆一聲:「都要成親了,何來的通房?」
哦,我明白了,若未來主母不喜,府上一般也不會留著侍寢丫頭。
他這般快要成親了?
難怪最近老是冷臉對著我。
是準備趕我走呀?
後來他們低頭交耳說著些什麼,我沒聽清。
隻有兩句話傳進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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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頭怎麼處理?」
第一次看到趙澤繼表情如此冷漠,厭煩。
「那種主動爬床的貨色,賣了完事。」
我突然如五雷轟頂,果然這些貴人平日的柔情蜜意,全是假的。
這些日子得罪他,把我趕回廚房繼續做燒火丫頭也行啊。
竟想著把我變賣。
我悵然若失地端上果子,頭也不回地快步走。
我在心裡盤了盤。
銀子正好存夠了。
開酒樓的本錢也夠了。
養我阿娘的錢也有了。
呵,得虧有趙澤繼賞給我的金銀首飾。
是時候想個法子自己走。
對了,還差個賣身契。
10
這日我咬咬牙,做了一桌子好菜,還溫好了酒。
低眉順眼地請趙澤繼吃酒。
他慵懶地把玩著杯子:「說吧,什麼事?」
我開始瞎掰。
「我做夢呀,我死去的爹,想要他女兒的賣身契。」
他睨了我一眼。
「是你死去的爹想要?還是你想要?」
「我想要。」
「為何不直說?」
「我說了侯爺能給嗎?」
「不能。」
這不就得了。
我本來想,他爹也早死了,看在咱倆爹死得早的份上,同情一下我。
「過來,斟酒。」
我老大不願意,龜速挪動過去。
他彈了一下我的腦門。
「你這丫頭市侩得很,說不給就甩臉子瞧。」
我垂著腦袋,不看他:「不敢。」
「桌子上那封信給我拿過來,我就考慮考慮。」
我狐疑地走過去,拿起信箋。
定睛一看,這哪是什麼信箋啊。
分明就是我的賣身契啊。
「愣著做啥?拿著啊。」
我愣神了一會兒,馬上狗腿子上身:「侯爺英明,侯爺料事如神,侯爺就是女婢的活菩薩,早早就知奴婢想要賣身契。」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你找趙管家鬼鬼祟祟地打聽,不就為這事嗎?」
額?
他呷了一口酒,嘟囔了一句。
「你找小顧,小顧能給辦這事?」
關小顧什麼事?
這人神神道道的。
「去,去後廚給我煮碗長壽面。」
「長壽面?好端端吃這個幹啥?」
他眼眸黯淡了一下。
「今日是我的生辰。
「那些宴席吃膩了,就想吃面不行?」
「行。」
有賣身契在手,莫說一碗面了,十碗也是煮得的。
到廚房點了燈,面缸裡舀了一勺面,和了水搓成長面。
一雙手卻從後頭箍住了我的腰。
我唬了一大跳。
餘光卻瞥見是趙澤繼。
臉上有微醺的痕跡,眯著鳳眸,懶懶地看著我。
「做面,繼續。」
好在廚房空無一人,被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矜貴的小侯爺第一次說人話:「要幫忙嗎?」
「生火會嗎?」
「不會。」
「洗菜?」
「沒洗過。」
「得了,小侯爺您就等吃好了。」
沒想到,他竟坐在灶前板凳上,似模似樣地生起了火。
一點都不比我做得差。
他瞥了一眼我有些驚訝的神情。
勾唇輕笑:「爺也是軍營待過的人,跟將士們同吃同住,生個火有什麼難事?」
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人間煙火味的一面。
我往鍋裡下了面條,再臥上兩個雞蛋。
「火小點。」
趙澤繼聽話地照做。
爐火照耀下,我不禁想起阿娘的話。
她跟我爹年少時也兩心相許過。
可惜阿娘身份卑微,我爹又性子軟弱些。
無法抵抗來自他母親的阻力。
阿娘終做不成他的妻,成了卑微小妾。
日日侍奉主母,打罵是常事。
縱使這一刻,我瞧著趙澤繼,心湖蕩漾過,依然懂得克制本心。
勇毅侯府的侯爺,總歸不是我能肖想的。
況且我也不在乎。
今夜,隻是最後一夜。
我在心底默念。
11
趙澤繼慢條斯理地吃著面。
直至碗底空空。
他才抬眸淺笑了一下:「跟我阿娘做得很像。
「阿滿,以後每年,你都給我做吧。」
我眼觀鼻鼻觀心,「嗯」了一聲。
才沒有以後。
我都要走了呀。
果然是飽暖思淫欲啊。
回房不久。
他那不安分的手,再次欺了上來。
罷了,隻是最後一夜。
劈柴這事,不過就是東風壓倒西風之事。
何必囿於是男子佔盡了便宜,女子必定處於下風呢?
怎麼就不能說,是我阿滿睡了趙澤繼?
這麼一想,我心裡就舒坦多了。
「叫姐姐。」
趙澤繼翻了個大白眼:「你要造反?」
我反手捏住了他的命脈。
他「嘶」了一聲,卻拿我沒辦法。
不情不願地小聲喊了一句:「姐姐。」
瞧吧,他就欠收拾。
用趙澤繼的話說,我簡直是得意得辮子要翹到天上去。
羅衫輕解,一夜紅燭燃盡。
天蒙蒙亮,我便躡手躡腳爬起來。
一側的趙澤繼閉著雙眸,睡姿平和。
我帶上細軟,悄聲走出西苑。
西苑與東苑相交的牆角處,有個狗洞。
我想著這個時辰走出院子大門,必定少不了守門的一番盤問。
倒不如悄聲地鑽出去。
我鑽出狗洞,正要起身時。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銀色皮靴。
趙澤繼蹲在我面前,半屈膝,右手肘搭在膝蓋上。
嗓音涼得像寒冬臘月裡的雪。
「阿滿,這是要去哪兒啊?」
12
我待在黑漆漆的柴房裡。
耳邊還回蕩著趙澤繼的話。
「剛給你賣身契,就想跑?」
他笑著看我,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跑什麼?我待你不好嗎?」
然後倏地收起笑容。
冷著臉跟一眾侍從說:「把她給我關進柴房好好反省。」
沒過一會兒,又別扭地加了一句。
「別抓痛她,讓她自己走就行。」
行吧,既來之則安之。
我大大方方地走進柴房。
府裡嘴大的婆子們私下嚼舌根。
「該,好好通房不做,還想跑,不是自作孽嗎?」
「得罪了小侯爺,她的好日子算到頭了。」
「上一個狠狠得罪侯爺的丫頭,聽說被當眾杖斃,扔去亂葬崗了。」
我心髒微微縮緊。
雖然這些時日,我在趙澤繼面前是有點膽大妄為了些。
但是,他畢竟是皇後的親侄兒。
京都盛傳,桀骜不馴的侯爺對背叛他之人,向來心不慈手不軟。
捏死我,猶如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這幾日恰逢梅雨天氣,柴房陰冷潮湿。
沒得到趙澤繼的指令。
守門的不敢隨意放人進來。
我連飯都沒得吃一口,餓了一整日,飢腸轆轆。
小春在外頭急得團團轉。
「小顧,你去求求侯爺,放了阿滿呀。」
13
以我對趙澤繼這幾個月的了解。
傳言歸傳言,他還不至於這般狠心。
沒想到,他竟甩了一句話過來。
「她不聽話,讓她受著。」
我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罵他。
哪知半夜柴房門竟開了。
魚貫而入一群丫頭婆子們。
鋪被褥的鋪被褥,加炭火的加炭火。
更甚者,還端著一盅冒著熱氣的雞湯。
「這是侯爺的意思?」
婆子們不敢多言,隻是點點頭。
其中一個跟我相識的小聲說道:「侯爺有令,白日那些亂嚼舌根的婆子們,被打的打,罰錢的罰錢,無人敢多嘴了。」
趙澤繼,這不會是為了我吧?
不想那麼多。
當下有,當下享。
先掰下一隻雞腿祭五髒廟。
或許是這幾個月日子過得有點舒坦了。
這小柴房待著涼了,半夜發起燒來。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迷迷糊糊中我被抱入一個溫暖的懷裡。
有人給我擦拭,喂湯藥。
我低聲喊了一句「阿娘」。
那人又把我裹進柔軟的寢被裡。
第二日清晨醒來,身子舒坦許多。
卻見趙澤繼一臉憔悴和衣躺在我身側。
原來,我又回到了他房裡。
「真不讓人省心的丫頭。
「多大的臉啊,讓爺照顧你一宿。」
我正要頂嘴,若不是他關我進柴房,我也不至於發燒呀。
不過看到,他眼下一片青色,話還是吞了回去。
「多謝侯爺照顧。」
頭頂傳來一句輕嘆。
「還跑嗎?
「說話,嗯?」
突然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我不跑,難道等著你賣了我?」
趙澤繼擰著眉看我:「我何時說過要賣你?」
「我親耳聽到的,那種主動爬床的貨色,賣了就完事。」
趙澤繼愣了一下,扶額。
「我說的是我祖母院裡的小霞丫頭,那日你回家看你娘,小霞竟脫了衣裳鑽進我被窩,把爺氣得不輕。」
我怔怔地咬著寢被一角。
原來如此。
趙澤繼看著我眸光幽深。
「也該輪到我問了吧?
「說吧,你心悅小顧多久了?
「別不承認,那日我都看見你給他帕子了。」
哦,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說的是這事啊。
「小顧跟小春兩情相悅,與我何幹?
「那帕子,是小春讓我轉交的而已。」
趙澤繼突然一改剛才的陰陽怪調,好看的眼眸盛滿了星子。
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
「一人誤會一次,那咱們就扯平了。」
14
哪怕我再愚笨。
我也能感受出,我跟趙澤繼之間浮動著不一般的情愫。
我阿滿也不是扭捏之人。
索性敞開來說。
「侯爺你待我是不同的。
「或許是有幾分喜歡阿滿?
「但是,我阿滿不與人做妾,哪怕是侯爺也不成。」
趙澤繼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
「阿滿,我沒想讓你做妾。
「我不納妾的。」
我有些無語:「那想讓我沒名沒分的,跟你一輩子?」
趙澤繼瞥了我一眼:「主母讓你當行了吧?」
啊?
「你說什麼?」
「我娶你,你做我的妻子。」
我心跳了兩下,很快平靜下來:「哦。」
「阿滿難道不高興嗎?」
「高興呀?」高興才怪。
我爹從前跟我阿娘柔情蜜意時,也跟我阿娘這般說過。
最後哩?
還不是娶了高門大戶小姐。
更不用說勇毅侯府的侯爺了。
皇後的親侄兒。
皇親國戚的,怎會娶我一個身份卑微之人。
男人有些話呀,左耳進,右耳出就好。
15
三個月後,趙澤繼接聖上旨意,出徵漠北。
「阿滿,你在府裡好好待著,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娶你。」
我笑著替他整理盔甲。
「好。」
他都要出徵,做的是保家衛國之事。
我哄他開心一點又何妨?
就在他眉開眼笑騎上駿馬出了城門不久後。
府裡就來了一大批工匠。
在侯府空曠之處,蓋起樓來。
下人們議論紛紛。
「這是誰的大手筆啊,得花不少銀子吧?」
「聽說是宮裡頭那位的意思。」
果真,沒過幾日,聖上的親妹妹,淑慧長公主移駕侯府。
「你就是阿繼的小通房?」
公主儀態萬千地坐在前廳主位上。
侯府老夫人在一旁陪著。
我垂眸答是。
「阿繼有告訴你嗎?來年春天,我們將大婚。」
「聽說過。」
那日趙澤繼與友人談話中說過。
我的心裡有股悶悶的情緒揮散不去。
公主抬起高傲的下巴:「我這人,斷不會讓自己夫君留通房的。」
見我怔怔地,沉默不語。
老夫人輕笑:「你這小丫頭莫不是好高騖遠了?自己該明白幾斤幾兩重吧?
「莫說侯府主母,就算個妾,你也是不夠格的。」
我在心裡又翻了一個大白眼。
老夫人見風使舵得真快,前幾個月還敲打我,讓我安分守己,聽話了就給我妾室當。
如今公主不喜,我連妾室都想也不要想是吧?
這勞什子我想當就有鬼了?
趙澤繼這個香饽饽,還是留給你們吧。
我反正不要,也要不起。
但我阿滿也沒那麼好打發。
我硬掐了一把大腿,眼淚噼裡啪啦如珠落。
「可是,侯爺讓我等他回來。
「我若出府,離了侯爺,該如何活,奴婢活不了啊......」
硬生生裝出一副,懦弱無能,沒男人不行的菟絲花模樣。
這種人,用銀子就可以輕松打發。
果然,淑慧長公主嫌棄地看著我:「這般軟弱無能,阿繼是怎麼看上你的?」
說完玉手一揮,賞了我五百兩銀子。
我一邊哭,一邊默默數了一遍。
對,一兩不少。
果然,趙澤繼和銀子。
我還是比較喜歡銀子啊。
趙澤繼,我們隻好就此別過。
永不相見啦。
16
夕陽的餘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一句:「有客到。」
讓我的思緒回籠。
離開侯府已經五個月了。
我的小酒館也已經似模似樣地開起來。
就開在江邊。
我是掌櫃兼廚娘。
阿娘一邊心疼我忙碌,一邊催我與好人家相看。
「姑娘家大了,總要找個婆家。
「這樣拋頭露面地做生意,找個可心的男人幫襯你,阿娘才放心。
「阿娘這次給你找的城東員外的小兒子,你可不許再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