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懸春 4282 2025-01-21 14:42:42

還有人大著膽子問,這事是不是真的啊?


我平穩坐在馬車中,卻隻覺得奇怪。


宋懷瑾費盡心思上演錯嫁戲碼,隻是為了之後更好地拿捏沈顧兩家。


如今錯嫁歸位,他不另尋他法和顧家搭上關系,反倒汙我名聲,去尋顧南卿的不痛快。


我也有些摸不準宋懷瑾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嘈雜聲音很快安靜下來,顧南卿的聲音如寒冰碎玉般冷冽:「如若下次再讓我聽見此等無稽之言,可就不是打掉牙齒那樣簡單了。」


寒風吹動車簾,飄進些許飛雪。我不禁輕嘆,喚了他一聲——


「夫君。」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嘆些什麼。許是嘆他不懂收買人心,可他本就無需費心收買。


在邊關退敵的那些年歲,早就使他名聲大噪。


百姓對他既慕又懼。


顧南卿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般喊他。


盡管已經成親,可我從未喚過他為夫君。


他三兩步走了過來,接住了我朝他探出的手心,側身替我擋住風雪,口中還要矜然道:「外頭冷,快些回去。」


我和他心裡都清楚,流言蜚語不加以制止,隻會甚囂塵上。


哪怕之後這件事淡出所有人的視線,但隻要日後談起,就再沒有洗幹淨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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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握住了他的手心,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那人顯然是宋懷瑾安排的人。尋常百姓遇到這事早就訕訕離開,偏他還倒在地上不依不饒。


還膽敢在長寧侯府面前鬧事,簡直不要命。


我心如明鏡,字句平淡地開口:「既要汙我名節,那便報官吧。」


那人聽見「報官」二字便想逃。飛來的石子打斷了他的腿,隨行的輕雲騎很快將他制服。


周遭圍觀的百姓親眼看見了我對造謠之人的態度,倒也覺得流言並非可信了。


我溫雅內斂地彎起笑,「今日夫君隨我歸寧,準備了些喜錢請諸位街坊鄰居吃酒喝茶。」


我朝顧南卿伸出手,他腰間的錢袋是我給他繡的,今早他央我掛上時還纏了我許久,如今他摘下還緊緊捏著不肯放手。


百姓們都忙著湊上前說吉利話討賞,倒是沒人在意原先那樁鬧劇。


上馬車前,我朝對面的車隊望了一眼。


宋懷瑾的視線始終落在我身上,目光沉沉,有著說不清的固執。


不知為何,看見那一瞬他的目光,我福至心靈,忽然有個荒誕的猜想。


宋懷瑾,是不是也重生了?


隻是我再抬頭朝宋懷瑾看去時。


風雪遙遙,倒是有些看不清了。


淺淡氣息朝我傾覆下來,顧南卿的聲音幽幽:「有這麼好看嗎?」


此人定是醋了。


我把錢袋塞回他懷裡,故意裝作聽不明白,「對呀,你最好看了。」


顧南卿看了我半晌,直到看得我的臉都快僵了,這才滿意地放過了我,嘴唇輕快一翹。


「那我是誰?」


是夫君。


我知道他想聽什麼,可私下裡這句「夫君」我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於是我一板一眼回答:「你是顧南卿,是長寧侯,是相府女婿。」


臉頰有些熱。


顧南卿沒有繼續為難我,隻微微挑了眉眼,和隨從說讓王府馬車先行。


「我即是夫人的夫君,」他稍稍頓了一下,刻意在最後那個詞上加重了語氣,像是故意讓對面的人聽見,含著笑揚聲說,「那麼夫人的阿姊便是我的阿姊,讓阿姊先行又有何妨?」


車簾落下的頃刻,遮去了外頭的寒風驟雪,也一同掩去了在遠處凝望我的沉沉目光。


手爐早就涼了,出去片刻手也冷了,我眼巴巴地看著顧南卿的手,說:「我手冷。」


見我看他,顧南卿不疾不徐地矜然一笑:「祖上定過規矩,我隻能給我夫人暖手。」


一車之簾內,我的心髒狂跳。


我不動聲色地摁住不聽話的心口,半晌沒說話。


最後我嘟囔著把手塞進顧南卿溫熱的手裡,有些羞惱地偏過頭去。


算是補上之前沒說完的話。


「嗯,除此之外,也是相府二姑娘的夫君。」


7


此後的半截路程倒是沒有再出差錯。


爹娘早早便在府外等著了,見我和顧南卿一切安好倒也欣慰得熱淚盈眶。


歸寧宴早就備好,宋懷瑾也與我們同席而坐。


因著先前對宋懷瑾的猜測,我倒是格外留意他的動作。


隻是這會兒他卻又十分規矩,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丫鬟手一抖,滾燙的熱茶被潑到我腿上,因冬衣厚重倒也沒有燙傷我。


顧南卿掃開我衣衫上的水漬,黑而長的睫毛有些顫,「可燙著了?」


我搖頭,視線落在那個丫鬟臉上。


不是相府的人。


是沈枝意從王府裡帶出來的丫鬟。


我不動聲色地捏了捏顧南卿的小指,隨後松開手,隻說是要換件衣裳。


待我換完衣裳從屋子出來,果然見到宋懷瑾在檐下等我。


我知他是故意支走我,隻是沒有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顧南卿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義無反顧背叛我?」


滿面愕然。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我忽然明白了,和我一樣重生的並不是宋懷瑾,應是我的庶姐沈枝意。


怪不得剛才席上她總是不敢看我。


原來是怕和我對視會露餡。


我隻覺得好笑:「沈枝意和你說,我為了顧南卿背叛了你?」


先前我雖鬧著要和顧南卿退婚,卻從未給過宋懷瑾承諾。


而上一世錯嫁,也是宋懷瑾先負我。


我和他之間,何談我背叛他?


所以擁有上輩子記憶的那個人,絕不是他。


宋懷瑾緘默片刻,眼睛也低垂下來,語氣篤定:「你果然和她是一樣的。」


想來是沈枝意上輩子最後的下場並不如意。


錯嫁沒有成功,沈枝意便半真半假地和宋懷瑾說出了上輩子的記憶,再把矛頭引到我身上。


好一手借刀殺人。


隻是她大抵沒有料到,宋懷瑾會因那些話而沉不住氣,主動質問我。


宋懷瑾的聲音緊繃,隻低垂著頭,問我:「為什麼?」


固執地要尋一個答案。


仿佛他曾經真心愛我。


可我不願同他糾纏那些細枝末節,隻好奇問他:「為什麼你會覺得沈枝意說的便都是真的?」


「我和顧南卿的婚約早就定下,我本就是要嫁給他的。」


「哪怕當初真的意外錯嫁,如今也隻不過是撥亂反正。若我當真棄你而去,難道該反思的不是你麼?」


「不該是你想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嗎?」


他被我問的一愣,見我抬步要走,伸出手來捉我。


也是這時我才看見他眼角微紅,仿佛是真的痛心疾首。


「可是你先前心儀的明明是我。」


他的手指攥得發白,幾近切齒:「你知不知道若你我有染被人當眾發現會是什麼樣的下場?顧家會摒棄你,毫不留情丟下你,隻有我……你隻能到我身邊。」


我不知道宋懷瑾為什麼忽然對我有如此大的執念。


我躲過了宋懷瑾朝我探來的手,他卻毫無徵兆地癱軟在地上。


他倒在地上,一雙固執眼睛直盯著我,就連嘴唇也因掙扎而咬出血來。


是我配好的軟骨散。


憑什麼他覺得我會毫無防備?


憑什麼他覺得顧南卿會讓我單刀赴會?


隱在暗處的顧南卿也忍耐不住了。我循聲抬眼,見他飛踏而來將我攬至身前,單手摁住我腦袋,不讓我再看。


他的聲音像是淬了冰,輕而短促地冷笑:「我竟不知,懷王對妻妹抱有如此下作的心思。」


我知道顧南卿是看懂了席上我留給他的暗示。


所以他才配合我在眾人面前單獨讓我離開,又找借口悄悄跟了過來。


在相府鬧出人命可不是什麼小事,況且宋懷瑾再不濟,也是懷王。


我扯了扯他的衣擺,抬著下颌仰頭看他。


我小聲說:「我們走吧,阿娘該等急了。」


顧南卿沒有反駁,隻是收緊了環在我腰間的那隻手。


離開前,我看見顧南卿悄悄背著我踩了宋懷瑾一腳,雲頭靴看似不經意地落在腕骨之上,宋懷瑾的額頭卻霎時湧出冷汗。


這一腳下去,怕是得養上十天半個月。


宋懷瑾是隔了半個時辰才回到席上的。


軟骨散藥效已過,他渾身狼狽,滿頭冷汗地回到前廳。


爹娘見狀有些慌神,宋懷瑾再不受寵也是個皇子,在府上若是出了差錯,麻煩得很。


宋懷瑾沒有說出方才在後院的事,畢竟他想做的沒有做成,還反被顧南卿所傷。


無論如何都不光彩。


他僵著臉,扯出一點勉強的笑:「方才……不慎跌了一跤,摔傷了手腕。」


「呵。」


一眾噓寒問暖之中,顧南卿獨坐在席上,一聲冷笑顯得格外矚目。


「相府大路通敞,懷王殿下竟也能平地摔成這副模樣,真是……」


他幽幽一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四下沉默,宋懷瑾饒是再能忍耐,也在相府坐不下去了,尋了個身體不適的由頭匆匆走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顧南卿也會這樣毫不客氣地嘲諷人。


顧南卿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你還笑?這可是你招惹出來的人,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賬。」


他扒拉出我的手心,塞進一把剛剝好的松子,故作冷漠地抬颌離開。


我看著不遠處和爹爹闲談的顧南卿,一時之間幾分失笑。


我坐在席上安安靜靜地把松子吃完,決定回府後再和顧南卿商量一下宋懷瑾的事。


不管重生的究竟是宋懷瑾,抑或我的庶姐沈枝意,我都不懼。


因為上輩子宋懷瑾為了坐上皇位而暗中推波助瀾的那些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地知道。


8


回府路上雪已經停了。


顧南卿把屋門關了,往我懷中丟了個新的手爐,抬著下颌說:「說吧,你和宋懷瑾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南卿從沒問過我和宋懷瑾的事。


新婚燕爾,我也不想主動提宋懷瑾惹不痛快,便也從未提過。


我不知該從何說起,宋懷瑾在相府同我說的那些話他肯定也都聽到了。


如若我想蒙混過去,一口咬定是宋懷瑾對我死纏爛打就好了。


顧南卿向來信我,定是不會再問的。


可是不行。


我嘆了聲,抽了宣紙,循著記憶裡的順序,將幾年後大大小小發生過的戰役都寫了下來。


其實有些已經記不清了,印象深刻的多是大捷抑或慘敗。


我記得兩年後戎人的埋伏將大梁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是一切混亂的開始,也是宋懷瑾登基的契機。


天子在青州遇刺,太子不知所蹤。其餘皇子在奪嫡中兩敗俱傷,宋懷瑾憑借曾經捏住的大臣把柄,拿出了所謂的遺詔,被擁封為帝。


帝心不穩,戎人來犯。


大臣爭論皇位遺詔是真是假時,還是顧南卿一把長劍鎮住了場面。


後來顧南卿領兵退敵,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


我將所有能記得的都寫了下來,最後將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張推到顧南卿面前。


他看到第一行字時目光便驟然冷冽,原因無他,第一件事涉及的便是青州的鹽引案。


我也是在宋懷瑾登基後才得知,原來那年戎人就埋伏在青州鹽商中。


顧南卿一直在暗中調查青州的鹽引,隻是調查剛有苗頭,天子就在青州遇刺了。


顧南卿將剩下的都如數看完了,再抬眼時神色復雜。


我知道他想問我什麼。


但我沒給他發問的機會,一口氣將話說完:「宋懷瑾登基後,提拔了身邊曾經的侍從。此人姓袁名生,向來心狠手辣。後來他成為宋懷瑾身邊的權臣,為了制衡多次對侯府下毒手,就連老侯爺也……如果可以,現在就將他除掉。」


我絮絮叨叨又說了很久,把能想到的全都說了一遍。


我隻覺得心裡的石頭落下了,見他神色冷清,試探地問:「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定定看了我好一會,唇也抿著,停頓片刻,「你說的我都信。隻是,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的指尖僵了一瞬,喉間泛起苦澀。


臨死前被灌下的催產湯藥仿佛還停留在喉間。


我垂下頭,看著在紙上暈染開來的墨跡,聲音很輕:「顧南卿……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啊。」


我原以為他會笑話我瘋了,抑或隻當這是糊弄他的玩笑話。


可是沒有。


直到他抬手擁住了我,我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的身體一直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輕拍我的背,沒有再問,隻說了一句:「我在這裡。」


我在那個懷抱裡待了很久,僵直的手也漸漸開始重新活泛過來。


放任顧南卿拿著帕子給我仔仔細細擦眼淚,我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即便顧南卿說他信了我的話,也需要時間去接受,便想找個借口溜出門去。


誰知他慢悠悠地喊住了我,一把扣住我手腕。


「慢著。」


「誰說我要問的是這些了?」


他的眼皮恹恹垂著,神色不虞:「我不在京城的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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