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戲是我請大家看的。
我爸早知道秦嶼森名聲差,玩得花。
原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現在人都在他頭上拉屎了,他還忍得下去?
出了秦家別墅,我的心情無比地好。
我爸斜我一眼:「你那三根腸子五根筋,不是我給你擦屁股,早被你秦叔查去了!」
……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有些心虛。
「你是我女兒,你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算了。」他嘆了口氣,「懶得管你了。」
我抱住他的脖子猛親一口他的臉:「你最好了。」
我沒跟他一起回去,而是叫車去了陸沅塵的大學。
他應該剛從球場下來,穿著球衣,滿頭是汗。
他是跑來的,衣角在風裡翻飛,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明亮又幹淨。
「你怎麼來了?」語氣裡全是驚喜。
我伸手替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晚上把時間留出來,我請你吃大餐!」
陸沅塵彎著眼:「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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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到。
我爸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救護車趕到已經沒了聲息,當場死亡。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舒曉的清吧,眼前驟然一黑,我幾乎站不住身子。
巨大的悲痛突然間席卷了我,我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等我趕到醫院時,甚至沒有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他被蓋上了白布,放在太平間裡,隔著玻璃,我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心髒像是被誰捏成了碎玻璃碴,巨大的石輪緩慢地碾壓著,疼痛不堪,鮮血淋漓。
我一直後悔著,內疚著,為什麼沒有跟他一起回去。
這場車禍像是被人故意安排似的,司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撞了上去,沒有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我猩紅著眼睛,咬緊了牙。
「查!」我吩咐劉叔。
我在我爸的房間待了兩天,第三天沒撐住暈了過去。
陸Ṱùₒ沅塵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剛醒。
我掛斷了他的電話,卻聽到保姆的聲音。
「大小姐,外面有一個小伙子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屋外狂風大作,傾盆大雨,陸沅塵是不是瘋了?
我套了一件外套就下了樓,大門外,陸沅塵渾身湿透,他站在大雨中,目光沉沉地望著我。
相視良久,陸沅塵輕嘆一聲,走過來把我攬入懷裡。
「你還好嗎?」
一句話,讓我潰不成軍。
我丟掉傘,在大雨中嚎啕大哭。
「陸沅塵,我沒有爸爸了,我再也沒有爸爸了。」
那些難過和壓抑一點點從骨髓裡被抽出,壓得我難以喘息。
陸沅塵的手越收越緊,少年瘦弱的身子,滾燙的懷抱,在這寒冷的雨夜裡,成了唯一能給我慰藉,讓我覺得溫暖的東西。
後面的記憶很模糊,我隱約記得陸沅塵把我抱進別墅,保姆打了電話,緊接著就聽到了 120 的聲音。
然後我看見了我爸。
他是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坐在過山車上笑著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跑過去,高興地伸出了手,卻聽到背後有人喊我的名字。
「付如清!」
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少年。
他長得挺好看的,很瘦,風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他的眉宇間含滿了擔憂。
我遲疑的那幾秒,過山車開了。
我爸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盡頭,風中傳來他的一句輕嘆。
「如如,要好好的。」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一雙手輕柔地替我撫去了眼角的淚。
是陸沅塵。
我想我應該是發燒了。
頭暈暈沉沉的,淋了場大雨,還把嗓子哭壞了。
保姆送來了煮好的小米粥,陸沅塵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小心地喂著我。
他的劉海軟軟地搭在額前,模樣分外乖巧。
「陸沅塵。」我喑啞著嗓子喊他,他抬起眸。
我說:「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病房一下變得格外安靜,隻有窗簾被風吹動的聲音。
他垂下眼,喉結滾了滾,睫毛輕顫,捏著勺子的手指發白:「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我一個字也說不出。
舒曉推門進來,陸沅塵固執地坐著,緊緊盯著我的眼睛。
平復了內心的洶湧和情緒,我抬起頭看著他:「是,我不要你了。」
嗓音仿佛淬了冰。
他眼底的情緒劇烈一顫,眼眶逐漸泛起紅,最後抿著嘴,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好。」
陸沅塵走後,舒曉覆上我的手:「不後悔嗎?」
我垂下眸,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
「落子無悔。」
葬禮那天,陰雨綿綿。
我一身黑裙站在我爸碑前。
沒有財產分割,他把一切都留給了我。
天空是灰色的,如我的心一般。
我松開傘,任由冰涼的雨水胡亂地砸在我臉上、身上,那是一種浸入四肢百骸的冷。
舒曉把傘偏向我這邊。
我紅著眼看她,從她瞳孔裡我看見了自己的眼睛。
那裡面是無邊的悲哀和寂滅。
我爸的死不是意外,是人為。
秦家早就覬覦我們家的財產,當我爸提出聯姻時,秦嶼森是不願意的,但是迫於他爸的淫威,他最後隻能服從。
這也是當初為什麼他明明那麼討厭我,卻又答應訂婚的事。
陰差陽錯的,我原本隻是想讓秦嶼森出醜,請來了那個懷孕的女生,誰知道打亂了他們的局。
他們費力隱瞞著這事,隻想快點把婚訂下來也引起了我爸的注意。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的那幾天,其實在查秦家的事。
他們表面看起來風光無限,背地裡早就沒落了,急需借我家的勢穩住自己家族的虧空。
這是個火坑,我爸當然不願意我去跳。
沒想到秦家一不做二不休,居然想直接從一場車禍結果了我們,宴席是不歡而散,可眾多人也見證了,我們和秦家是有聯姻意向的。
我和我爸一死,我們家又沒有其他家人,沒有遺囑。
他秦家仗著和我家關系好,又曾經差點訂婚,就是奪了你的財產,京圈又有幾個人敢出來說闲話?
可惜啊,千算萬算,沒算到我沒上車。
劉叔把查到的這些告訴我時,我隻覺得心底的恨意幾乎陷入瘋狂。
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我花了四年時間,徹底壟斷了秦家所有產業,把他們掏成了一個空殼。
秦嶼森再來找我時,早已沒有當初的高高在上,他宛如一條喪家之犬,卑微地乞求著我給他們一條生路。
我用手指掐了掐未燃盡的煙頭,嘲弄地看著他:「你有什麼資格求我?」
秦嶼森緩緩跪了下去,他顫抖著嗓音:「求你。」
胸腔內一股無端的怒火被點燃,明明是他們覬覦我家財產在先,害了我爸在後,現在居然以受害人的身份,憐憫地卑微地求著我。
憑什麼?
「你們偽造車禍的時候,有沒有一絲的惻隱之心給我們一條生路?」
秦嶼森的眸子猛地瞪大,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現在知道怕了?
晚了。
法律會審判他們,而我負責送他們去警察局。
秦家父子伏法那天,我把這一切告訴了舒曉,她心疼地給了我一個抱抱。
「我可以理解你想報仇,可是為什麼當初要跟陸沅塵撇幹淨呢?他又不會礙著你。」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喉嚨微微發緊。
「陸沅塵啊。」我笑了笑。
「他幹淨又明亮,這條路黑漆漆陰森森的,我自己走得都搖搖晃晃,怎麼能讓他在我身邊啊。」
少年,就應該是無拘無束的風。
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就好了,風從遠處吹來,也從身邊路過。
27 歲生日那天,我在舒曉的清吧唱了一首曾沛慈的《一個人想著一個人》。
視線觸及到臺下某個熟悉清瘦的身影,歌聲戛然而止,停在那句:一個人想著一個人。
角落的卡座,我看著面前的男生。
他早已不是我記憶中那個瘦弱的少年。
他長高了一些,肩膀也寬了許多,翻過歲月的沉澱和時間的流湧,原本幹淨張揚的少年變得更加沉穩,內斂。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眸子,他看向我的時候,永遠帶著暖意。
「過得好嗎?」我先打破這份沉寂。
陸沅塵點了點頭:「託你的福,沒缺過一分錢,所以也沒去兼職,學業完成的很圓滿。」
唔,我都忘了,還給過他兩萬塊錢。
「畢業了?工作找好了嗎?」
「還在找,但是我記得某人好像說過,讓我畢業以後去她公司免費打工。」
好像是說過。
「玩笑話,別當真。」我打著哈哈。
陸沅塵眸子一沉:「我當真了。」
指尖微頓,心底枯萎的藤蔓突然活了過來,瘋了一樣開始生長。
舒曉適時地送來一瓶酒:「大膽喝,今天的消費由本小姐買單!」
我倒了一杯遞給他:「喝嗎?」
他不說話,隻是盯著我看。
我又倒了一杯自己喝了一半,喃喃自語:「挺好喝的,你不試試?」
陸沅塵接過了我的杯子放下,而後傾身過來摟住我的腰,覆上我的唇畔。
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我沉寂了四年的心湖,像被扔了塊大石頭,泛著波光,一圈又一圈。
「好喝。」他說。
聲音又低又緩,帶著致命的蠱惑和性感。
我肯定是醉了,不然怎麼會主動擁住他的脖子,重新覆上他的唇。
溫熱的,帶著一點點的葡萄酒味,讓人沉迷,眩暈。
少年的感情是炙熱而滾燙的,落在我 23 歲的心尖上。
27 歲生日這天,它又一次叫囂著向我席卷而來,我逃不開,也避不掉。
舒曉後Ţü₇來跟我說,這四年,陸沅塵總是向她打探我的消息,好的壞的難過的開心的。
「一開始我以為他看上的是你的錢,後來發現,他應該是真的喜歡你。
「你還記得嗎?兩年前你公司股票大跌,你氣急攻心住院,頭一個晚上是陸沅塵照顧你的。」
兩年前,股票動蕩,搞得公司人心惶惶,我連續幾天沒睡,最後暈倒住了院。
在夢裡都焦躁不安,依稀記得,有人輕柔地拍著我的手,拍了一整夜。
破曉之際,額頭輕輕被落下一個吻。
我費力地睜開眼,卻隻看到一個背影很像陸沅塵的人。
我一度以為我瘋了。
沒想到真的是他,陪了我一整夜。
「這些年你生日我都送了你兩份禮物,美其名曰是替你爸送你的,其實都是陸沅塵送你的,如如。」舒曉抱住我的肩膀,「如果你最後能跟陸沅塵在一起,也挺好的。」
28 歲生日,我帶陸沅塵去了我爸的墓地。
好像每次來看我爸,天總是下著小雨。
我跪在碑前撫摸著上面的黑白照片,輕聲道:「爸,我要結婚了。
「和陸沅塵。
「就是你說的那個,剛成年的小屁孩。
「他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像你一樣,為我撐起一片天。
「爸,今晚來我的夢裡吧,我想你了。」
陸沅塵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撐著傘準備牽起我的手離開。
雨突然停了,陽光奔湧而出,在墓碑上鍍了一層金邊。
我在原地怔了好久,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他一定是聽見了。」我說。
陸沅塵輕輕擦掉我眼角的淚。
「嗯,一定是聽見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