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焰 3855 2025-01-20 17:15:27

是宿野的授意。


經紀人一臉難色,「合同裡有一條規定,每年播出的作品必須達到數量標準,不然,還得接著續約。」


「我今年上映了兩部,還有一部已經定檔了,符合條件的呀。」


「那部……被上面授意撤檔了,今年大概是播不了了。」


續約,我走不了。


提前終止合同,要賠天價違約費。


宿野要一直拖著我。


宿氏集團的大樓,我面無表情走進頂層辦公室。


「你到底想幹什麼?」


室內沒開燈。


夜色慘寂,星光黯淡無光。


宿野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垂下眼。


擦著打火機的砂輪,點燃一根煙。


火光映著那張臉,他仰頭輕笑,眼裡有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和絕望。


「我們之間,沒結束。」


「晚晚,你喜歡看煙花,我帶你去維港看煙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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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明明說好了的,我失信了。」


「好在還來得及,還有機會。」


「我們……」


宿野自顧自說著。


「你是要逼死我嗎?」


我出聲打斷,靜靜看著他。


「宿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有你這樣愛人的嗎?」


「你出身富貴,沒有你太子爺拿不下的人,霸道慣了。」


「所以你覺得你招招手,低個頭,我就該感激涕零回到你身邊?」


「平心而論,五年裡,我們有很多美好快樂的回憶。」


「你是我真心愛過的人。」


「所以,別讓我覺得後悔遇見你,好嗎?」


說到最後,我的眼眶霎時紅了。


室內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響。


宿野睫毛輕顫,脫力似的往後靠。


他側臉看向窗外,唇色蒼白,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悽涼。


最終閉了閉眼,「你走吧。」


24(尾聲)


我回了老家。


殘冬給起伏的大山染上一層斑駁。


這是我捐建的第一所小學,村裡的孩子再也不用每天早早起床,徒步走將近一個小時的山路去上學。


學校還缺一位音樂老師,我暫時頂替上。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到了四月。


學校洗手臺的水龍頭壞了,滴滴答答往下漏水。


我拿著螺絲刀,站在洗水臺前瞎搗鼓。


弄了半天,也沒修好,我有些泄氣。


身旁突然斜伸出一隻手,「我來吧。」


宿野挽起黑綢襯衫的袖子,接過我手裡的螺絲刀。


頓了頓,接著說:「考察項目,剛好路過,我下午就走。」


我嗯了一聲。


短暫的詫異過後,我遲疑:「你會修嗎?」


「應該會。」宿野認真地點頭,開始上手。


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我放下心,轉身去工具箱拿鉗子,問:「需要用——」


話沒說完,突然聽到水流噴湧的呲呲聲。


我預感不妙,轉身一看。


原本隻是擰不緊滴水的水龍頭,被暴力卸下來了。


水流亂濺,澆得宿野渾身湿透,他的手指還不知道怎麼弄的,割破了一道口子。


我趕緊手忙腳亂去關總水閥。


「去我宿舍,給你包一下。」


失算了,他一個大少爺,怎麼可能會修水龍頭。


宿野渾身都是水,進了宿舍,不敢坐下。


他低垂著頭,發梢往下滴水,像隻可憐的小狗。


捂著受傷的手指低低道歉:「對不起。」


「沒事。」


我拿了毛巾,讓他擦擦,又給他處理了傷口。


「你換完衣服再走吧。」


我從衣櫃裡翻找出一身寬大的運動服,讓他湊合先換上,急匆匆上課去了。


下課回來,宿野還沒離開。


他發燒了。


穿著短了一截的衣服縮在我的床上燒得迷迷糊糊,渾身滾燙。


「麻煩你了,可能是因為沒擦幹頭發,不小心涼到了。」


「我現在渾身沒力氣,等病好我就走。」


宿野病恹恹地抬眸,嗓音沙啞。


找了一圈,沒找到他手下的人,我認命地給他量體溫,喂藥。


有個小男孩探頭探腦半天,跑過來偷偷告訴我。


他看到我去上課,宿野穿著一身湿衣服,站在風口吹山風,足足吹了大半節課。


……


吃完藥,宿野很快退了燒。


天都黑透了,我隻能讓他先住我的宿舍,我住隔壁。


隔壁已經打掃好了,新來的音樂老師過段時間就到。


宿野病好後,又說手底下的人有事暫時接不了他,腳不舒服……各種各樣正當的理由。


我沒戳破他的心思。


空氣微潮,鳥聲婉轉,天邊泛出一道魚肚白。


我背著包,順著山路往下走。


「姐姐,你要去哪兒啊?」


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嘟嘴問我,手裡捧著一把漿果,吃得滿嘴嫣紅。


「到處走一走。」


我深吸一口氣,眉眼微彎,漾開一個明媚的笑。


「那個哥哥呢?不跟你一起嗎?這麼早他肯定還在睡覺,我去幫你把他叫醒吧。」


小女孩興衝衝地喊,轉身就想跑回學校叫人。


我拉住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不和我一起,他很懶,喜歡睡懶覺。」


「噓,別吵醒他哦。」


「哦好,姐姐,再見呀。」


「再見。」


山間還浮動著湿漉漉的霧氣。


我在一個融融春日,無聲無息地離開。


(正文完)


番外


宿野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愛上誰。


身處頂級上流圈,他自小見慣了男女間的速餐關系。


他的父親豔遇一堆,母親也有自己的情人,從他記事起,夫妻倆就各玩各的,鮮少回家。


宿野不相信什麼永恆的愛情。


在他看來,愛情的本質是利和欲,它腐朽、脆弱、不堪一擊,偏偏卻有著一堆虔誠的信徒。


宿野嗤之以鼻。


直到他遇到溫晚。


那個寂寥的冬日,她長長的發絲揚起,烏發粉唇,逆著冷風跑過來給他點煙,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宿野心跳微滯,猛地空了一拍。


那時的他不知道,這是一見鍾情的喜歡。


隻是單純地認為,他見色起意,他看上她了。


溫晚也如他的願,跟了他。


明明是一副秾麗到極致的張揚美貌,可以隨時恃靚行兇。


但偏偏在他面前,溫晚從來都很乖,笑得眸子彎彎。


宿野每次都忍不住想吻她。


他很享受這樣的狀態。


過幾年,他會跟一位門當戶對的集團千金聯姻,如果他還沒膩,不介意繼續養著她。


但有天,溫晚竟然衝他發了脾氣。


她說他不應該再去夜店酒吧,不該和別的女人親密。


對上她紅紅的眼睛,宿野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他組織了一下措辭,告訴她兩個人的關系隻是各取所需,他會給她資源,她不能插手他的生活。


溫晚接受了。


一切都和之前沒什麼不同。


隻是,那雙看他時總是烏潤清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層暗淡的悲傷。


宿野常常浪到大半夜回家,玩得野了,溫晚會默不作聲地跟他賭氣對峙。


他沒哄過她幾次,他吃準了溫晚會先低頭服軟。


宿野從沒想過,有一天,溫晚也會累。


從西亞回來,她消失得無影無蹤,宿野找不到她,破天荒地慌了神。


再見面,溫晚變了。


她要離開他。


宿野氣昏了頭,故意當著溫晚的面,和別的女人調情。


看吧,多少女人想攀上我。


後悔嗎?


後悔就乖乖過來服軟。


他居高臨下地這麼想著。


但溫晚隻是看了一眼就轉過身了。


她站在窗前,背影單薄纖瘦,失神地望著天上的焰火。


焰火燃盡,有什麼東西徹底消失了。


她靜悄悄地離開。


一股巨大陌生的恐慌席卷過宿野的心髒。


他突然發現,溫晚好像再也不會因為他而難過了。


在片場她一遍遍滾下來,落入泥水。


宿野竭力克制住心疼,告訴自己,她吃點苦頭,就知道後悔了。


可溫晚沒有妥協,受傷了也不給他一個好臉色。


他氣急之下又做錯了。


宿野是個蠢貨。


他在所有的選擇裡,總是選錯,一次次把溫晚越推越遠。


他想讓她回到他身邊,所以刻意打壓她,逼她。


溫晚還是不妥協。


反而是他,看到溫晚和別的男人的名字出現在一起,徹底沉不住氣了。


那種妒火,燒灼著他的五髒六腑,燒得他猩紅著一雙眼,不管不顧去找她,吻她。


她是他的。


溫晚哭了。


她哭著道歉,讓他高抬貴手。


那一刻,宿野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溫晚真的不愛他了。


多可笑啊,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愛她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她。


不愛就算了,就像溫晚說的,沒有誰離不開誰。


他這麼驕傲,怎麼能允許自己卑微祈求對方回心轉意。


宿野去了英國。


每天高強度地工作,工作,工作。


他慣常做的就是這些事。


但沒用。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躺在床上,腦袋放空,無數記憶像雪花在腦子裡紛飛。


她對他的親昵、依賴,到冷漠、厭煩……攪得他心髒刺痛。


他睡得也不好。


半夢半醒,總覺得溫晚還在,像無數個夜晚那樣在他的懷裡,沉沉睡著。


等睜開眼,懷裡是空的。


他的心也是空的。


宿野從來沒有過這樣迷茫無助的時刻,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怎麼挽回她。


他貪婪地窺探著溫晚的近況。


她過得很好,沒有他也很好。


但沒有她,他過得不好。


宿野不想放手,不想別的男人吻她,他訂最快的票,轉機,落地,快速往片場趕。


他成功阻止了。


宿野坦白自己的悔恨,祈求溫晚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會改的,她不喜歡的,他全都改。


溫晚沒有任何猶豫地趕他走。


溫晚很煩他,不理他。


宿野安慰自己,沒關系,死纏爛打就是了。


這招好像有點用, 溫晚殺青了,不僅說會重新考慮, 還心疼他太累,讓他休息。


宿野覺得他的機會來了。


巨大的喜悅和幸福籠罩著他,他陷入溫晚的味道裡, 滿足地睡著了。


醒來後,房車裡空無一人。


宿野怔愣幾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霎時慘白, 起身往那棟洋房奔去。


一如他遲來的愛意, 太遲了。


宿野站在那裡, 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看溫晚被吻花的唇,看溫晚坦然冷漠的臉。


心髒像被刀割開,鮮血淋漓。


尖銳的疼快要逼得他喘不過氣。


他努力調整潮湿的呼吸, 暴怒、無助地低吼,隻得到了溫晚的一句再見。


溫晚要解約離開。


宿野不允許。


他想好了, 就算溫晚恨他也好,他也絕不會放手。


但最終, 他還是沒能留住她。


宿野坐在辦公桌後, 打開長廊的監控, 看溫晚決絕的背影。


電梯門緩緩合上,他的心跟著電梯一起下墜。


下墜, 下墜……墜入深淵,摔個粉碎。


他該怎麼辦啊。


……


宿野還是沒忍住去找了溫晚。


見到她的時候, 他想去抱她,說好想她,說不能沒有她。


但是宿野不敢。


他謊稱路過,然後逞強, 弄得一身狼狽。


湿漉漉的宿野吹了很久的風,故意讓自己生病,不想走。


溫晚沒說什麼。


她像對待很久沒見的老朋友那樣,平和,周到。


宿野竊喜,找盡借口留下來。


就這樣陪在她身邊吧, 他很滿足。


可這世間的事,不會都如他所願。


這一次的對峙,還是我輸了。


「(仰」溫晚離開了。


他找不到她了。


山風將他的襯衫吹起,宿野站在山峰上, 眼前一片眩暈。


「哥哥,地球不是圓的嗎?你從另一頭走,總會找到姐姐的。」


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天真地安慰他。


「對,會找到。」


宿野哽咽著, 聲音很輕,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用力攥住手。


肌膚被刺破,鮮血順著指縫滴答往下流。


宿野寧願身體上的疼更劇烈。


這樣就能暫時掩蓋住空蕩蕩的胸口裡,那股無法言喻的痛,緩慢擴散開。


綿長, 深入。


好像再也停不下來,透入骨髓。


春日的風真冷啊。


他這麼想著。


仰頭,眼淚落得洶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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