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霍華德先是眼睛一亮,然後皺眉:“哦?他還要落井下石?”
他其實以為維納爾已經死了。
“不,他是來救駕的。”依蘭眨了眨眼睛,“不過他……腦子可能有點,和從前不太一樣,我知道該怎麼向您解釋,如果能見到他的話,您看了就明白。”
“你這麼一說,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突圍出去了。”霍華德曲起手指,敲了敲手杖的頂端,“再等下去,北冰國的援軍隻會越來越多。”
依蘭聳聳肩:“如果有突圍的把握,您早就出去了不是嗎?”
要塞周圍被包裹得像鐵桶一樣,無論從哪個方向突圍,都會非常輕易就被包了餃子。
就算有一支最勇猛的隊伍僥幸能夠拼殺出去,但在沒有馬匹的情況下被數倍敵軍銜尾追擊,肯定是死路一條。
明知守在這裡隻會越來越深陷泥沼,但是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您給我送信……”依蘭猶豫著說,“是不是抱著萬一的希望,覺得我可能會想出什麼神奇的辦法,帶著援軍及時趕過來?”
霍華德微笑:“事實上你真的做到了。”
“但是援軍仍在千裡外。”依蘭抬頭望天。
霍華德突然問:“你為什麼覺得弗麗嘉不是我殺的?其實維納爾很了解他的母親,弗麗嘉那個人在氣頭上總是會放許多狠話,但其實事到臨頭時,她什麼也不敢做——但凡她有那麼一點點勇氣,也不會活成最後那個樣子。我相信,她負氣走出去的時候,的確有過自殺的念頭,想用自己的命讓我失去繼承人。但是到了塔頂,她一定會害怕、會退縮。”
依蘭吃驚地看著他:“所以……您也覺得她不是自殺嗎?”
“不好說。”霍華德苦笑起來,緩緩搖了搖頭,“也許隻是想退縮的時候剛好來了一陣風,誰知道呢?當然,如果我是維納爾,我也會認為我的嫌疑最大。”
“如果您向他解釋,我覺得他會相信的。您不是會說謊的人。”
“如果他問,我會解釋。但是他沒有問。”霍華德嘆了一口氣,“他的性格太軟,我認為仇恨對他是一種磨礪,於是放任他恨我。這一年多來他做得很好,我鼓勵他奪走我手中的權力,等到他即將成功的時候,我會告訴他真相,然後讓他繼承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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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依蘭捂住了腦門,“您可真是精心養出了一隻猛虎!”
“誰說不是呢。”
依蘭抿了抿嘴唇,雖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把維納爾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告訴了霍華德。
鬱金香、地下室、利器、瘋狂的男人……
“……我覺得維納爾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也許是親眼目睹母親的死亡,給了他太大的刺激。”依蘭說,“您有個心理準備,總之維納爾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霍華德的眉頭越皺越緊:“依蘭,你確定他不是開玩笑故意嚇你嗎?”
“絕對不是。他當時的樣子非常可怕。”依蘭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噢,可憐的小依蘭!”霍華德上前一步,手掌摁住她的腦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我非常抱歉。”
就像老林恩和妮可常做的那樣。
依蘭垂下眼睛:“他已經付出代價了。”
其實依蘭一直以為維納爾和魔神的約定永遠不會生效,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維納爾終究沒能逃過。
霍華德鬱悶地說:“不是我推脫責任,事實上維納爾在這方面的確是遺傳了他母親的惡劣基因。太瘋狂了。”
想起弗麗嘉夫人做過的那些事情,依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也不懂愛,”霍華德垂下了高傲的頭顱,“從我開蒙起,我就明白自己身上背負的是什麼,也清楚自己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走上一條什麼樣的路。這些東西讓我無法駐足,無法停下來去嗅一嗅路邊一朵花的味道。”
依蘭的腳步忽然停住。
視線凝滯,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霍華德嚇了一跳:“小依蘭,你怎麼了?”
依蘭此刻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她的心神全部凝聚在意念中的元素真名上,它正在不斷閃爍,純正的信仰一道接一道匯聚過來,數量遠遠超過了昨天的士兵。
怎麼回事!
依蘭急急搜索源頭。
是……詹姆士導師!噢!他在榮耀廣場上,進行面向平民的大型魔法表演!
天哪!
依蘭捂住了嘴巴。
詹姆士導師和她的元素真名之間的感應已經非常深刻了,他把元素的真諦清晰地復制了出來,呈現給觀眾。
於是無意之間,替她招攬了無數信徒!
過於龐大的信仰之力,把依蘭衝擊得魂不附體。
霍華德見她的狀態實在不對勁,幹脆脫下披風,彎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下城牆,把她送回石屋的床鋪上。
在第一輪刺殺中霍華德曾受了些內傷,突然進行這種強度的體力活動,讓上了一點年紀並且不在健康狀態的霍華德丟了半條命,他憋了一路,直到把她輕輕放下才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一小口鮮血吐了出來,他急忙用手掩住。
處於呆滯狀態的依蘭猛地回過了神。
看到霍華德捂著嘴巴在咳血,依蘭心髒揪緊,一把攥住了霍華德的手腕,把掌心那汪鮮血攤到自己的眼前。
她倒吸了一口長長的涼氣:“您的身體怎麼了!是患了什麼絕症嗎!”
她鼻子發酸,憋著沒哭。
霍華德的眼角重重抽了兩下:“隻是一點小傷而已。”
“我不信!故事裡面快要死的人都是這樣安慰別人!”依蘭感到一陣害怕。
“噢!”霍華德煩惱地捂住額頭,“小依蘭,哪怕真是這樣,你也不該當著病患的面這樣扎他可憐的心吧?不過幸好我沒得絕症,否則估計已經被你氣個半死。”
“我要看您的傷。”依蘭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霍華德挑了挑眉毛:“好吧,好吧。”
他站起來,解開了身上的長袍,露出他的胸膛。
依蘭盯住他胸前的繃帶。
“傷到肺部了嗎?”
“擦到一點。”霍華德把長袍褪到了腰間,示意她看左腹的傷,“這裡還有一處小傷口,你看,都不在要害。吐出來的隻是淤血而已——當然,以我現在的身體本來不宜抱著重物長途跋涉……”
依蘭皺起了鼻子:“我才不是重物!”
霍華德見她不再追究了,嘴角露出了一點笑容。
他記得,在維納爾還很小的時候,他對繼承人其實沒有那麼多的要求,也不會嫌棄維納爾性格像他母親。那時候他受了傷,小小的維納爾也是這樣焦急又害怕,每次哄好了孩子之後,身上的傷好像都變得不痛了。
他微笑著,正要把長袍穿起來,忽然有個士兵一頭扎進了石屋:“報告長官有敵軍攻——噢嗚!”
“嘶。”霍華德皺緊了眉頭。
女孩半躺在床鋪上,他站在床邊,衣服半裸,這一幕,實在是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屬下什麼也沒看見!”士兵退了出去。
霍華德捂住腦門,單手穿好長袍,大步追了出去:“給我站住!滾回來!”
依蘭暈乎乎地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
“糟糕,”她撓了撓頭,“忘了大公是個男的。”
剛才情急之下,她根本就沒有往歪的地方去想,雖然霍華德脫下了衣服,但她完全不知道他身材怎麼樣、有沒有肌肉。
她的視線自始至終就隻放在繃帶上面。
雖然霍華德看著依舊年輕,但其實他的年紀已經比老林恩還要大了!
依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決定忘記這個不算什麼風波的小小插曲。
意念中的元素真名仍在源源不斷地吸納信徒,信仰之力太過龐大,讓她胸口發漲,湧動著奇異的激情,實在不宜亂動。
她幹脆盤膝坐在了床鋪上,放松精神,靜靜地接納狂熱的魔法信念。
‘不要釋放魔法。’她膽戰心驚地下達了指令。
這件事要是傳揚開的話,恐怕第二次光明聖戰明天就會爆發。
剛剛萌芽的魔法與黑暗聯盟將遭遇無情的打擊。
直到日落西山,詹姆士導師熱情洋溢的大型大魔表演終於結束了。
依蘭籲了一口氣,累癱在床鋪上。
*
夜幕降臨,交換。
依蘭小毛線從天而降。明明習慣了高空墜落的感覺,但這一次,她卻感覺到心髒在胸腔裡面狂跳,整個人緊張得縮著絨毛。
近了……近了……
他沒在屋頂上等她。
依蘭的小心髒往下一沉,忐忑地想:‘他是不是反悔了?昨天說的事情,他是反悔了嗎?’
落到地上,她猶猶豫豫,有點不敢進屋。
‘他要是反悔了……那我才不稀罕!’她用尾巴拱著身體往石屋的方向慢慢遊,‘是他自己說喜歡我,要和我在一起。對,就是這樣!他要是反悔的話,我……我才不稀罕他!我又不是沒人要!’
依蘭小毛線挺起了胸脯,把自己彈得圓溜溜的,蹦進了屋子。
他居然不在。
“咦?”
依蘭有點心慌,她把床鋪下面都找了一圈。
“怎麼會不在?”
唔……遠處傳來了亂哄哄的聲音。
她非常慚愧地想起來了——她在屋子裡查看霍華德傷勢的時候,有個士兵急匆匆來報信,說是敵人發起了進攻。
那個時候她忙著接納詹姆士導師那邊的新信徒,暫時顧不上理會周圍的事情。
所以,魔神他一定是去幫助前線防守了!
依蘭小毛線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她蹦到屋頂,望了望四周,然後朝著一個士兵們最密集最緊張的地方快速潛過去。
他一定會在攻擊最猛烈的地方幫助防守。
她太了解他了。
依蘭小毛線爬上城牆,很快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他把一張重弩架在城牆邊上,懶洋洋地抬一隻腳踩著弩身,漫不經心地向城牆下方發射弩箭。
別看他一副闲散的樣子,他放箭的速度比身邊的士兵足足要快了五倍!
三個後勤兵在給他運輸弩箭,堪堪夠他用。
附近低低的喝彩聲連綿不斷。
依蘭悄悄潛到了重弩下方,看到他發出的弩箭每一箭都能串起兩到三名敵軍,而且把人扎得整整齊齊,一排排在距離城牆十來尺的地方。
她偷偷翻起眼睛看他。
他半眯著眼,一副快睡著的樣子。
‘噢,這個家伙!’她轉了兩轉,蹭蹭蹭順著他的腿爬了上去,鑽進衣服下面,從鎖骨上探出一對小眼睛。
“我來了!”她衝著他打招呼。
“嗯。”
依蘭小毛線瞄著城牆下方,開始釋放風刃。魔法有個最強大的優勢——百發百中。
她專挑那些穿著黑色的夜行裝偷偷攀牆的敵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