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依蘭攤開手中的羊皮契約:“這裡面根本就沒有寫明,天鵝絨劇場每天的租賃費用是五千銀幣——這隻是你的一面之詞,事實上這根本不可能!旁邊的馬球場足有十個劇院這麼大,每天的租賃費用也不過兩百銀幣而已!”
巴裡沙攤手:“可惜事實就是這樣。”
“它根本不該是這樣的天價租金!”依蘭憤怒地握起小拳頭,砸在契約上,“天鵝絨劇院是你的,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租金!”
巴裡沙聳肩:“林恩小姐,如果你有能力買下它,讓它變成你的產業,那麼租金當然是由著你自己的心意來定。我的劇院就是值這麼多租金,有什麼問題?”
維納爾偏過頭,輕聲對依蘭說:“算了依蘭,一千多銀幣而已,我替你付。你不用有任何負擔,我不會強迫你為我做什麼。”
依蘭抬手示意他別說話。
她恨恨地盯住巴裡沙那張胖臉:“我不信,除非你拿出合法的證據,證明天價租金確有其事!”
維納爾低聲嘀咕:“噢,可憐的天真的依蘭,劇院是他的,他當然可以隨便拿出證據。”
巴裡沙雙手抱在腹部,十根手指上戴滿了金燦燦的戒指,他無所謂地交疊著手,把戒指拍出叮叮叮的財富脆響。
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好像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從莊園上方漫了過去。
叮。
什麼東西撥動了心弦。
巴裡沙盯住戒指上的金光,發了個淺淺的呆,然後笑了起來:“隻要我拿出證據,證明天鵝絨劇場每天租賃費是五千銀幣,你就無話可說了。林恩小姐,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得把這筆錢還給我。”
依蘭冷靜地注視著他:“你得證明它一直就這麼貴,而不是專門坑我父親!否則我絕不承認!”
巴裡沙滿腦子都是即將落進口袋的銀幣,眼前好像冒著金光,他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我這就去拿租賃契約來給你看!”
他晃動著肥胖的身軀,向庭院後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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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蘭,沒用的,”維納爾皺著眉頭,“他完全可以現在制造一份契約。劇院是他名下的產業,不管定價多麼離譜,隻要他蓋上印章,律法就會承認的。”
依蘭輕輕搖了搖頭。
她剛才感應到了,那股強大冰冷的力量,短暫地降臨,然後迅速離開。
她甚至看到懸掛在巨型壁油畫正中的那枚光明徽章晃了晃。
他來過。他動手了。他挑起了巴裡沙的貪欲,讓這位奸商變得盲目,一心隻有金錢。
她抿住唇,莫名有一點激動,也有一點想哭。
加圖斯鬱悶地站在一旁。
這位王子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從小,他就對許多事情感到無能為力。比不過阿爾薩斯也就算了,就連維納爾,在關鍵時刻都比自己更管用。他很想拔出劍來,架在那個奸商油膩的脖頸上逼他收回那份黑心契約,或者直接一劍捅了他,失去主人的契約自然就無效了。
隻是如果這麼做的話,陰險無比的阿爾薩斯一定會趁機讓父王把自己打發到遙遠的封地去。
嗯?!
加圖斯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裡瘋狂跳動,一股異樣的衝動讓他頭腦徹底發熱,他覺得自己徹底陷入了狂熱的愛戀之中。
“依蘭,”加圖斯低而急切地說,“如果去了封地,他們就無法約束我了。雖然環境比帝都差一些,但那裡也有大的城市,也有忠實的軍隊和侍從,我可以娶你,誰也管不著!”
維納爾驚愕地望著這個突然甩出王牌的對手:“加圖斯你瘋了?”
“是啊,愛情令人發瘋。”加圖斯微笑著,握住了劍柄,“站遠一點,待會兒別讓油脂濺到身上。”
維納爾:“……”
依蘭捂住額頭:“加圖斯,別這樣,我自己能解決。”
很顯然,在暗夜之神挑動奸商巴裡沙的貪欲時,倒霉的加圖斯也被流彈擊中了……
“你能怎麼解決?依蘭,我不允許你因為幾個臭錢而委身於虛偽的維納爾!”熱血上頭的加圖斯就像一隻炸毛的獅子。
依蘭語氣平淡:“加圖斯,我們隻是普通朋友,我不會向你們提出任何逾越的請求。放下你的劍,不要做傻事。”
加圖斯頓時萎靡下來,松開劍柄,委屈地坐到一邊。
第25章 兩害相權
依蘭擔憂地注視著魔神, 一時之間沒顧得上告訴他西芙公主是神眷者這件事情。
他的表情實在是怪異而微妙,冷玉一樣的臉頰和耳尖上都暈開了淺淺的紅色。
實在是,非同尋常。
她不禁有些擔心, 是不是今天他在東區公然現身的事情惹出了什麼麻煩。
他坐在她的索倫斯鱷魚皮革箱上,傾身過來, 高大挺拔的身軀仿佛能把小小的她整個都罩進去,他身上那股幽淡的冷香味道變得濃鬱了一些,令她有些呼吸不暢。
好像……被他侵入了秘密領土一樣。
“怎麼不說話。”他淡定地開口,露出了一點瓷白的牙, 以及猩紅的舌尖。
依蘭很不自然地倒退了一步。
瞬間的心驚緩緩平復, 她喘了一口氣, 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皺眉:“什麼鬼。”
他看起來有一點不耐煩,從皮箱上跳下來, 逼近。
“我問你,我不能接近另一個女人的原因。”他眯起眼睛,不自覺地露出一點尖牙,“不要岔開話題。”
唔……這個不自量力的人類, 是想要向神明求愛,並且因為嫉妒而妄想約束他嗎?
他微微偏著頭,像準備出擊的蛇一樣, 迫不及待要得到她的答案。然後呢?他當然會狠狠拒絕她,讓她知道肖想神明是大錯特錯的冒犯行徑。
依蘭被他那充滿攻擊性的眼神盯得有點心慌, 她定定神才說:“因為西芙是神眷者,能夠感知黑暗力量。”
“……嗯?”
他那躍躍欲試的表情明顯一僵,身體慢慢後仰, 離她遠了一些,身上的氣息迅速冷凝。
見他的神色不太對勁, 依蘭也緊張了起來:“你也覺得太危險了對吧?”
“……”他把絕美的臉龐隱在了鬥篷下。
幸好……他什麼也沒說。他難以想象,如果自己剛才順著錯誤的思路,說出某些話……那他都不知道該殺了她還是殺了自己。
一股灼熱暗火在身體裡面攢動。
“而且,西芙明顯在針對我,應該是為了維納爾那件事。”依蘭稍退兩步坐到床沿,恹恹地說,“她都不屑於遮掩對我的殺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上個禮拜僱佣殺手對付我的事情是她幹的……我又能做什麼呢?”
他垂著頭,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必須報復這個惹惱了他的家伙,現在,馬上。
“你笑什麼?”依蘭鬱悶地問。
他的身影忽然散在了原地,再凝聚時,他來到了她的面前,鼻尖幾乎貼著她的鼻尖。
他眯著那雙幽暗狹長的眼睛,精致薄削的唇微微勾著,聲音低沉魅惑:“敢殺人嗎?”
依蘭下意識地想往後躲。
鬥篷罩下來,他的雙臂環在她的左右,把她牢牢困在狹小的方寸之間。
她知道這具看起來精瘦的身軀中蘊藏的是何等驚人的力量。
冰冷的帽沿垂下來,像流水一樣又滑又涼,觸碰著她的頭發,將她的臉龐遮在了一片陰影中,他和她,就像進入了一個非常私密的空間。
“回答。”他傲慢冰冷地吐氣。
絕對的掌控。
如果不是他的鼻梁高挺,抵住了她的鼻尖的話,她覺得此刻兩個人的嘴唇可能已經碰在一起了。
“敢殺人嗎?嗯?”魔神放緩了聲調,低沉絮語。
依蘭的心髒‘怦怦’直跳。
她隻有十五歲,遵紀守法,勤勉好學,在發生這些事情之前,她連雞都沒殺過!(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家裡買不起活雞。)
她頭皮發麻,呼吸不暢,伸手去推他卻完全推不動。
他的身體又冷又沉,就這麼緩慢地逼近。他仿佛在笑,胸腔悶悶地顫動。陰影之中,瓷白的牙尖反射著冰冷的微光。
他給她帶來了一種非常奇異的悸動和恐懼。她想要躲開的話,就隻能向後仰倒在她的床鋪上。
“嗚……”她的眼睛裡急出了細小的淚花,她努力挺起她的胸膛,“我現在當然不敢,我希望可以和平解決爭端。我是守法公民,我隻有十五歲,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遭遇無情的嘲笑,沒想到,這一通破罐子破摔般的控訴之後,他竟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暗沉的眼底湧動著依蘭看不懂的光芒,他猛地散成了黑霧,消失在距離她不到一寸的地方。
她的鼻尖還殘留著他的觸感,而且剛剛情急之下,嘴唇好像也碰到了什麼東西……
依蘭呆呆地望著魔神消失的地方。
他走了。
*
他沒有凝聚身形,任由自己像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雲,飄散在高空。
被她觸碰過的嘴唇既像是被閃電劈了,又像是被螞蟻咬了,哪怕把身體散開,還是無法趕走那恐怖的觸覺。
更可怕的是,她嘴裡那股稚嫩的,難以形容的香氣也纏住了他,令他暴躁抓狂。
他煩躁地攪散了大片大片的雲,掀起一股高空風暴。他滿懷惡意,操縱著這陣恐怖的飓風,重重卷向首都東區國王大道上的那座光明神殿。
——真想找個什麼東西出來打上一架!
飓風剛剛卷過去,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
夜幕降臨,身體交換。
天旋地轉。
他進入了少女的身軀,手指微微痙攣,大口地喘著粗氣。
就是這個身體,剛剛對他造成了一些可怕的影響。
他瞪著眼睛,抬起手來,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狠狠掐了幾下,然後反過手背,嫌棄地重重擦開。
“什麼嘛。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嘴。”他皺著眉頭,吐出一口氣,漸漸恢復了平靜。
猶豫了一下,他哈氣,嗅了嗅。
“什麼味道也沒有。那一定是錯覺。”他自言自語,“被一個低等生物碰到,觸發了我的潔癖。不錯,就是這樣。”
他扶著額頭定了定神,然後探過身體,推開了閣樓上的小窗。
“該看那個可憐的東西摔跤了。”他勾起唇角,笑得惡意十足。
風中,仿佛傳來了細細的,尖尖的驚叫聲。
還有“咻”的降落聲。
夾在他剛剛攪起的狂風中,一點兒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他眯著眼睛,很快就找到了那隻甩著尾巴,從高空急速摔下來的毛絨球。
“呵呵呵呵……”他發出了喪心病狂且愉快至極的笑聲。
“咻——”
“啊啊啊啊啊——”
依蘭根本顧不上會不會暴露身份。
交換身體之後,她發現自己身處幾萬尺的高空,頭朝下、尾朝上,正在義無反顧地摔向地面。
“啊啊——”
尖細的驚叫聲無情地被降落帶起的風聲和音爆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