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吻落下來,從額頭到鼻梁,最後往我的唇上落下。
我終於抽出了手,毫不客氣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祁宣目光沉沉地看著我,他的眼裡好像有一道火,燒得我的臉頰都開始燥熱起來。
我看著他的眼睛,忍不住挑眉道:「我說祁宣,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我用了點力把他推開,祁宣順勢放開我,但卻大方地點頭道:「是啊,這不奇怪吧。」
我想了想是不奇怪,但他就這麼大方地說出來,我還是止不住地有些羞澀。
我從床上站起來,跟祁宣形成了一坐一站的姿勢。
他仰著頭看我,目光澄淨,莫名像某種大型犬科,讓我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頭。
他難得乖巧,看著我輕聲問道:「沈楠,我喜歡上你了。」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我們陰差陽錯的相遇,針鋒相對的相識。
我一路看著祁宣,見證了他的秘密,也嫉妒過他的才能,更是無數次為他的舞姿沉迷。
現在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我卻驟然之間升起了更多的不滿足。
我看著他笑了,帶著幾分挑釁道:「祁宣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天才,尤其是像你這樣,在我熱愛的領域有著我沒有的天賦,我隻是想想都覺得火大得要命。」
祁宣沒有著急,他依然帶著笑,靜靜地看著我。
「但我又很高興你沒有浪費這股天賦,我知道你可以做得更好,一定不會止步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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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與他齊平,帶著一股子倔強跟堅持道:「所以祁宣,等你能夠帶我看到我看不到的風景的那一天,我會答應你。」
「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想跟我在一起的話。」
我羨慕天賦,從來不是因為天賦可以讓事情變得更容易。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成功是輕易的,即使是天才也不例外。
我羨慕的,是天才那一眼望不到頂的上限。
我討厭的,是自己早早就發現了自己的極限。
所以,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祁宣可以毫無拖累地走向更遠。
就像是一種寄託,在這個我熱愛的領域裡,我想看看更遼闊的世界。
哪怕結果是我永遠都追不上他,但我依然可以作為臺下第一個給他鼓掌的人。
祁宣靜靜地看著我,半晌,他點頭道:「好。」
我笑了,站起身,對他伸出手,狡黠道:「所以現在,趁我媽不在家,你先陪我回去把她那個男朋友的東西都扔出去。」
「我忍他很久了!」
24
祁宣陪我回了家。
路上,我告訴了他周建騷擾我的事。
於是當我們回到家,剛好碰到準備出門的周建時,祁宣二話沒說,兩招把他撂倒在地,然後踩著他的背惡狠狠道:「就是你對我老婆動手動腳?」
周建一個疏於鍛煉的中年男人哪裡打得過祁宣?
祁宣不過威脅了兩句,他立馬爬起來就跑,連報警都不敢。
我跟祁宣進了家門,痛快地把周建的東西都扔了出去。
祁宣看著還有點擔心,他問我:「阿姨那邊沒問題?」
我冷笑了一聲,拿出手機給我媽打電話,說我把周建打跑了。
我媽聽了隻是說了句「你狠」就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之前,我還能聽到祁宣他媽在那裡咆哮:「奉獻有什麼錯?!愛情就是要奉獻自己!」
25
下半年開學,祁宣轉了系,開始專心練起了舞蹈。
大四畢業那年,首都舞蹈劇院的人來找他,我陪著他籤下了入職合同。
當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裡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笑盈盈地走向我。
我們兩個面對面站著,我聽到她開心地說:「恭喜你啦,順利完成任務,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我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兩年前那個神奇的系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是系統?你是模擬了我的樣子?」
女孩笑著搖了搖頭,她跟我解釋:「不是哦,我就長這樣。如果非要說的話……或許我可以算是前世的你?」
我這會兒是真的有點蒙了,看著她,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女孩不急不躁,聲音溫柔地給我解釋了一切。
簡單來說,就是她死了,又沒全死,反而進入了一個系統中樞,穿梭在各個世界打工。
我讓她不用介紹了,系統文裡已經講爛了。
「那你不應該是平行世界的我之類的嗎?為什麼說是前世?」
如果是前世,那說明我們兩個本質上是同一個人,按理說不該同時存在才對。
女孩笑了笑,滿不在意地解釋:「準確來說是從前是前世啦,不過從你在天臺抱住祁宣開始,我們就已經不一樣了。」
她告訴我,原本在她的世界也有一個祁宣。
隻是跟我們不一樣,她小時候跟祁宣有過一次交集,所以一直暗戀他。
除掉這個插曲之外,他們的生活軌跡跟我們完全相同,有著相同的性格,也有著同樣的煩惱。
隻是那個世界的祁宣跳樓成功了。
但他沒死,反而像是我嚇唬我的祁宣那樣,被救了回來,但斷了一條腿,裝了假肢。
那個世界的祁宣永遠失去了跳舞的機會。
那個世界的「我」沒有系統,也沒有勇氣去拉住他。
所以後來,那個世界的祁宣自殺成功了。
而「我」媽媽輸給了一個男人,連一個全屍都沒有留下。
「我」驟然之間失去了所有,受不了打擊,也自殺了。
之後「我」就進來了這個系統,然後發現了一個跟自己軌跡完全相同的世界——就是現在的我。
所以「我」決定彌補遺憾,這才有了那個系統的出現。
「所以你最開始隻是想救祁宣,對嗎?」
我恍然大悟,下意識問道。
女孩苦笑了一下,嘆息道:「是,我知道這個世界的你根本不認識他,但我還是沒有辦法看著悲劇在我面前再發生一次。」
26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沉默。
要說我一開始莫名其妙地跟一個不認識的人綁定了性命有沒有生氣,那肯定是有。
但到了現在,要說一點都不感謝當初的系統,我也說不出來。
所以我隻能沉默,靜靜地看著那個跟我一模一樣的女孩。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你比我勇敢。」
「不用,我也是被逼的。」
我垂下眼皮,無奈地嘆了口氣。
「所以你現在算是彌補了遺憾?要投胎了嗎?」
女孩搖了搖頭道:「不,雖說一開始我的確是抱著彌補遺憾的心態設置的系統,但後來我還是發現了。」
「你們就是你們,你不是我,祁宣也不是我認識的祁宣,我從來都沒有救成他,更沒有必要自欺欺人。」
她苦笑了一下。
我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不過她的情緒收斂得很快,沒幾秒她就又變成了笑嘻嘻的模樣,對著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話說你都沒有發現,除了第一次跟最後一次, 我發布的任務都是『有風險』嗎?其實你不管他也沒事啦!」
我:「……」
「?」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還真是這樣。
搞了半天我被我們國家偉大的文字遊戲給耍了啊?
我簡直不願接受現實。
女孩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這會兒才算理解她的話。
我們倆不是一個人,我們不一樣。
我才沒有她這麼惡劣!
我等她笑完瞪了她一眼,這才沒好氣道:「所以你現在怎麼打算?繼續做這個……系統嗎?」
女孩斂起笑, 目光透過我看向遠方,裡面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東西。
她輕聲道:「繼續做吧,既然我都能以這個形態繼續活著,保不準祁宣跟我媽也可以。」
她擺了擺手, 轉過身, 向著我不知道的遠方走去。
「謝啦, 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啪。
一道白光閃過。
我醒了。
27
這兩年,我媽跟祁宣媽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友誼。
祁宣把它稱為友誼,但我覺得更像是孽緣。
總之就是她倆的愛情觀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一個極端相信愛,一個極端不相信愛。
她倆一開始還好好地給對方洗腦, 後來發現說服不了對方,還看不順眼對方, 幹脆就互相槓了起來。
祁宣媽一為男人要死要活地哭,我媽就嘲諷她:活該被甩, 相信男人的話倒霉三輩子。
我媽一要換新男朋友, 祁宣媽就陰陽怪氣:連忠貞都保持不了還能叫人?怕不是軟體動物吧?
總之她倆自己吵得不亦樂乎, 倒是省了我跟祁宣不少麻煩。
我反正樂見其成,祁宣倒是還想在我媽面前表示, 非要拉著我去給她們買相識兩周年禮物。
我十分懷疑他想用一種很新的方式氣死兩位媽媽。
但我還是跟他去了。
我們兩個出了門。
路上經過一個公園,他突然開口, 聲音溫柔又好聽。
「沈楠,這些年我自認努力地往前走了。」
「之後我也會堅持,我會走得越來越遠,無論什麼都不會讓我停下腳步。」
但他停下了腳步。
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看著我, 目光明明很溫柔,嘴角卻平平的,好像很嚴肅的樣子。
他說:「我現在還是很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答應我了嗎?」
我看著他,清晰地感覺到他比起剛跟我認識的時候變了那麼多。
這些年我們一直在一起。
我親眼看著他的努力,看著他不斷往前, 突破一層又一層的天花板。
漸漸地,他走到了我甚至無法去嫉妒的高度。
我站起來穿上衣服,隨口跟室友說了一聲後便走出了寢室。
「「「」祁宣跳舞很美。
我很喜歡他。
我想回應他, 心裡卻突然響起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系統冰冷的機械女聲毫無感情地說著:「宿主已經完美完成了任務,消除了祁宣的死志, 系統將在一分鍾後永久關閉。」
「秉著人性化服務,在關閉前我們將對您送上最後一句祝福。」
機械的女聲被另一道溫柔的女聲取代。
她說:「祝你們白頭偕老,喜樂安康。」
28
我回過神,心有所覺地望向身後。
那裡空空如也。
隻有風吹過樹葉, 晃動出一陣好聽的音樂。
我轉過頭, 祁宣難得露出了一絲緊張,正緊緊地盯著我。
我笑了笑,沒有馬上回答他。
「祁宣,我覺得我們真的很幸運。」
我牽起了他的手, 慢慢地與他十指相扣。
「所以我們更應該好好珍惜。」
我拉著他往前走,讓風將我的聲音送往更遠的地方。
「我們會白頭偕老,喜樂安康。」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