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事事隻有他,也必須是他。
醫生說,孕婦是假的,裙底的血是血袋。
我像是被當頭敲了一棒。
從醫院出來,轉頭被敲暈送到蕭宴腳底下。
他挑著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宣告:
「阮栀,你不再有資格。」
從那時起,我從蕭宴身邊還算得勢的小跟班,淪為下三濫不入流的玩物。
徹底墮入地獄。
這些回憶,光想起便覺得心顫。
蕭宴精神病一樣的性格,偏偏優秀到有足以支撐的資本,倒叫人無奈至極。
不過,這失憶也未必是什麼壞事。
長著與阮栀完全相同的眉眼,但凡出現在他跟前,都能激起他無限波瀾。
要蕭宴承認愛上阮栀。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這個旁觀者,時不時地,還可以推波助瀾。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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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去廚房要了點工具,搗鼓一下午,搞出來一個精致的小蛋糕。
我垂著長發,素顏坐在餐桌旁,垂眸盯著那個外形漂亮的小蛋糕,想到什麼,勾唇笑了笑。
從前阮栀也給他做過,外形一模一樣的,在關系惡化的初期。
妄想用給他過生日這種俗套的戲碼來獲取他的原諒。
隻可惜他不過睨了一眼,便漫不經心地扔掉。
在他眼裡,我背叛了他——
罪大惡極。
不管做什麼,都不配得到他的原諒。
如今。
蕭宴看見蛋糕時瞳孔都縮起來,眸子裡迸發出強烈的陰暗。
他的手緩慢搭上我的肩膀,陰森地問:
「誰讓你做這個的?」
我佯裝無知摸了摸腦袋,細聲細語地:
「沒有人,是我腦海裡有個印象,就把它做出來了。」
蕭宴的身子抖得我能察覺到。
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正對著我,像是想要從裡面剜出來什麼東西。
我側過頭抿了抿唇角。
對蕭宴骨子裡的恐懼讓我心跳得飛快,忍不住扒住桌沿。
蕭宴冷不丁的聲音響起:「從前也有人給我做過。」
「後來她就死了。」
他冷笑著掐住我的脖子,若有若無地警告我:
「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吃這一套。」
他轉身就要走,卻被我拽住衣角。
「你不嘗嘗嗎?我做了一下午的。」
「你吃的時候,說不定能想起之前那個人。」
蕭宴猛地甩開我的手,腳步急促,逃一般快步上樓。
我坐在那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有些失望。
把蛋糕放回冰箱,我回房間洗了個澡,想去拿個酸奶充飢,卻突然頓住腳步。
從二樓往下看——
蕭宴正捧著那個蛋糕盤子,大口大口地吞。
那蛋糕又冰又硬,裡面被我刻意加了過量的糖,味道大致相當於……五百塊糖果融了化成一顆塞進嘴裡。
甜膩得要死。
蕭宴卻恍然未覺。
大口大口地,嘗不到味道一般,機械地重復吞咽的動作。
時不時噎住,頭側到一邊,瘋了一樣地咳。
我靜靜看了片刻,不由自主地想笑。
既然當初棄如敝屣,如今這般捧著,倒真是諷刺。
蕭宴,你敢說你沒動心。
回到房間,抱著身子蜷縮蹲下來,忍住胸膛劇烈的起伏,緩緩抽氣。
之前的慘狀走馬觀花般在我腦海裡放映,我終於解決了最開始的疑惑。
蕭宴他究竟為什麼會在我死後發瘋。
因為感情。
我的眸光漸冷。
蕭宴這樣的人渣,有什麼資格談感情。
9
清晨,我輕車熟路撥開煎蛋的蛋黃,夾起蛋白送進嘴裡。
抬眸,蕭宴正盯著我,神色復雜:
「你不是失憶了嗎?」他淡聲道,「怎麼還記得不吃蛋黃。」
我攤手:「我隻是失憶,又不是傻了。」
「一些肢體語言早就形成慣性,自然而然就做了。」
我眼珠子轉了轉,衝他笑著問:「蕭宴,我之前是不是來過這裡?」
他眸光瞥過來:「什麼意思?」
「就是看到這裡的裝扮,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看到什麼東西,也會不由自主想到些片段。」
「那你想到了什麼?」
我搖搖頭,有些惋惜:「連不起來,太碎了。」
他坐著一動不動沉默許久,抬手摁了摁太陽穴。
傍晚,他帶我去了海邊。
浪濤翻湧,我坐在岸邊,一時有些怔。
他漫不經心地開了瓶酒倒進嘴裡,不忘問我:「一副喪氣樣子,在想什麼?」
我定睛看了他片刻,然後細聲細語地說:
「這裡好看。」
「我之前沒看過海。」
蕭宴的動作不出意料地僵住。
同樣的話,我也跟他說過許多遍。
在關系尚且良好的日子裡,我總是纏著他帶我看海,聽海的波濤洶湧,看浪花滾滾,無邊的汪洋。
隻是他從未記在心裡,應付了事,直到我死,都沒能見過大海一面。
心裡不免有些惋惜,我抬手擋著落日霞光。
浪花打過來,白色波浪翻上我的指尖,新奇的。
捏了下,卻什麼都抓不住。
蕭宴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往車上拖。
「你幹什——」
我突然住口,發現他眼底紅得可怕。
後背靠在車門上,帶著涼意的指尖摩挲過我的發絲,臉頰,唇瓣,然後掐上我的脖頸。
他啞著嗓子喊我:「阮栀。」
我輕輕應下,眸光裡滿是疑惑。
他凝眉看著我,呼吸重了幾分,像是下定什麼決心:
「我不管你是誰,抱著什麼目的。」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阮栀。」
「收起你不該有的小心思,隻要你乖乖的,什麼都會有。」
他眼底赤紅,眼下的烏青遮蓋不住,死死抱著我的樣子像瀕臨崩潰的巨龍,絕望地守護他的寶藏。
眸子裡滿是狠絕,仿佛我敢說一句違逆的話,他的手指便會聚攏,將我掐死在這裡。
我眨了眨眼,抬手環住他的脖頸。
腦袋抵著他的胸膛,我小聲抱怨:
「我一直都很乖的,蕭宴。」
蕭宴胸膛的起伏極重,心跳聲轟鳴著,響徹耳畔。
我柔聲笑著,眸光卻漸漸冷凝起來,與嗓音截然不同的陰冷。
我離開他的懷抱,眼巴巴地求他:「蕭宴,我想吃烤地瓜。」
我牽著他的衣角撒嬌。
蕭宴的眸色復雜,望向我的眸光夾雜著許多種看不清楚的情緒,最後拉開車門,簡短開口。
「上車。」
「好嘞。」我歡天喜地地坐上去,不忘誇他。
「蕭宴,你真好。」
蕭宴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直跳,沉沉吐了幾口濁氣,冷聲警告我:
「適可而止。」
「阮栀,做戲也要有分寸。」
我疑惑地看向他:「我沒有做戲啊!」
蕭宴突然捶了下方向盤,車子一歪,撞向路邊的樹。
樹葉被撞得紛紛落下,我臉色煞白地攥著安全帶,嚇得說不出話。
大概……此刻的蕭宴也分不清,我究竟是真失憶,還是在裝傻騙他。
又或者,他不願分清。
10
蕭宴那日後病了三日,蒼白著臉在別墅裡休養。
素色的毛衣套在身上,襯著他蒼白無光的臉,格外慘淡。
身上彌漫著死氣。
我經常坐在客廳裡拼拼圖。
從小心髒不好,刺激性活動一概不行,拼圖大概是我唯一解悶的娛樂。
捏著個藍色色塊,我擰眉看了許久,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抬頭,剛巧撞進蕭宴暗沉的眸子。
他看著我,眸光卻渙散到沒有焦距。
像是在透過我想什麼人。
我不動聲色地別開眼。
門口站了個人。
我不經意抬頭看了眼,然後呼吸滯住。
那個人我再熟悉不過。
——蕭宴曾經把我扔給他。
我猛地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蕭宴那邊跑。
死死扯著他的褲腳,眸裡不由自主地落淚。
恐懼充滿著我的內心,隻能下意識反復叫著他的名字:
「蕭宴、蕭宴、蕭——」
蕭宴把我打橫抱起來,快步上樓扔到床上。
他俯身靠過來,桎梏住我的身子:
「你在怕什麼?」
眼淚滾珠般落下,我哽咽著。
「我一看見他,腦子裡就閃過他折斷我的手指,撕扯我的頭發——」
「夠了!」
「他還說我就是個玩物,被他主子厭棄,活該——」
「老子他媽讓你閉嘴!」
蕭宴眉頭額角跳得厲害,手背上青筋直露,忍不住一拳打在我耳邊。
拳風呼嘯而過。
我哭得不能自已。
蕭宴抖著身子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在門口絆了下,額頭磕出血,指尖擦了擦,滿手鮮血,卻恍然未覺。
他下去有一會兒。
我擦掉眼淚,咬牙撐著身子站起來,扶著牆壁站在欄杆邊沿。
那個手下被綁著趴在地上,手腳都是血。
側頭看去,蕭宴拿著把水果刀在手心把玩,抬頭向上看。
剛好與我對視。
他眼底露出一抹絕望。
刀刃指向他,捅進去,鮮血即刻噴湧,蕭宴手臂朝我微抬,露出抹悲悸的笑。
然後如塊破布一樣倒下去。
我四肢僵硬,抱著腦袋跪著,腦海裡如同一片亂麻,嗡嗡地響。
他拿刀捅向自己。
為什麼?
愧疚?自責?還是因我回憶起人渣行徑而痛恨?
我猛地抓住跟前欄杆。
11
蕭宴沒死成。
我在醫院守著,等他醒。
指尖描繪著他的眉眼,從眼睛、鼻梁、唇瓣,最後掐上他的脖頸。
昏迷的他是這般脆弱,脆弱到隻要我稍稍用力,他便再也醒不過來。
我凝眸看了片刻,面無表情地移開手。
他現在不能死。
蕭宴突然睜開眼睛,渙散的眸子看向我的一刻聚集起來,迸發出光彩。
他攥住我的手,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我衝他乖順地笑,笑意不入眼底。
蕭宴需要在醫院修養。
大抵是從鬼門關走了一次,他對我的態度緩和不少,面色也柔和許多。
我坐在旁邊給他削著蘋果。
他捧著文件,時不時看我一眼,輕聲開口:
「我想喝水。」
我眨了眨眼,起身幫他倒了杯水遞到手裡,坐著繼續削蘋果。
高跟鞋踩地的聲音響起。
熟悉的大波浪明豔美人——沈婉。
動作間,她的手腕隱隱有著顫抖,卻被她摁下。
她指著我:「你出去。」
蕭宴眸光一下子沉下來。
我想了想,把削好的蘋果塞進他手裡:
「我先出去走走,你們聊。」
蕭宴來不及說話,我就溜出去,當然門沒關緊。
我在門口抱著胳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沈婉和他爭執。
「蕭宴,她就是阮栀,她沒失憶,從地獄回來報復的,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