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擁擠的地鐵站人流匆匆,朵棉咬緊了唇,還沒從剛才的故事裡回過神,一時間,震驚、心疼、憤怒……各種情緒在腦子裡交織,她甚至全身都在發抖。
關於那個人的過去,他的童年,他的成長經歷,狗血到仿佛所有不幸都撞到了一起。還真是完美映襯了“造化弄人”“天意難測”這些詞。
竟然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她怔怔,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難怪靳川會用那樣認真的口吻對她說,人隻有足夠強大,命運才會對你低頭。
那時她還覺得有點好笑,心想他一個二十歲不到的人,哪兒來這麼老氣橫秋看破紅塵的覺悟。
現在回想,才明白。
隻有曾被命運緊緊扼住咽喉的人才會說出這句話。有的人,隻是活著就必須用盡全力,更別說要活得如此耀眼而張揚。
無法想象那是番怎樣的千錘百煉。
朵棉忽然抬起右手捂住嘴,湿了眼眶。
*
下午的補習,老師在上面講得唾沫橫飛聲情並茂,朵棉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度日如年算什麼,度秒如年才是真可怕。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拿筆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她立刻抓起書包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教室,到樓下打了個車,直奔和靳川約定的見面地點。
摸出手機看時間。下午五點半。
打車過去應該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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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棉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定定神,坐正之後猛想起什麼,趕緊從包裡翻出之前買的BB霜和眉筆,對著鏡子有些笨拙地開始化妝。
好了吧?朵棉對鏡子裡的自己眨眨眼。
……好像左邊眉毛粗了點?
改改。
……好像右邊的又粗了點?
她皺眉,越著急越辦不好事,一雙眉毛也越畫越詭異,就在她準備進行第七次修改的時候,前面的司機師傅丟來一句話:“到了。”
“……”朵棉囧,隻好默默地收起眉筆鏡子,默默給錢,默默下車。
手機收到一條消息:曼谷料理,包間名清檸。
朵棉眸光閃了閃,回復:你到了?
靳川:嗯。
朵棉:我馬上到。
這種場合,頂著副蠟筆小新的眉毛實在是太丟人了。
但丟人就丟人吧,他一個人已經等了那麼久,她不想讓他再繼續等。
思索著,朵棉走進約好的泰式料理店。
身著紗籠的服務員笑盈盈地迎了過來,朵棉報了一個包間名,服務員將她引導過去。
“請進。”服務員貼心地為她推開包間門。
朵棉抬眼。包間裝修風格是十足的泰式風情,窗戶半開,夕陽的餘暉斜灑進來,裡面的人聽見響動,微側頭,在一片光影交織中看了過來,臉上的神色很淡。
遇見方知有,斯人若彩虹。
莫名的,朵棉腦子裡蹦出這麼句文藝範十足的句子。
四目相對,空氣裡有幾秒鍾的死寂。
服務員關上包間門離開了。
“……”朵棉移開目光坐到那人對面,盡量讓自己遺忘下午偶遇那名婦人的事,若無其事的語氣,“你不是說下午要訓練麼?我還以為是我找地方等你。”
那頭,靳川沒答話,隻是拿起杯子喝了點兒水,盯著她看,眼神直勾勾的,裡頭充滿興味。。
“……”朵棉被看得有點發毛,清清嗓子,自己給自己找話緩解尷尬,“這地方我以前來過,味道還不錯。”
“化妝了?”靳川冷不丁道。
“……”朵棉微怔,下一秒立刻生出一種小心機被看穿的窘迫,臉微紅咳嗽兩聲,“買、買了眉筆一直沒用,順便,就用一下。”
“嗯。”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啊啊啊居然一眼就注意到了,看來她的蠟筆小新眉真的很醒目。
這麼重要的時刻……
好鬱悶。
“……我不太會化妝。”她臉紅紅的,想了半天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搶救一下,於是強行解釋:“不過我學東西一直都很快,下次應該就能……”
“挺好看的。”靳川淡淡打斷。
“……”朵棉一愣。
他抬眸瞧她,懶洋洋地挑了挑眉,“你在我這兒怎麼都好看。”
第39章
一副閃閃發光的蠟筆小新眉,請問好看在哪裡……
請問嘴巴這麼甜是剛吃了糖麼。
傳說中的那啥啥眼裡出西施?
朵棉臉微紅,腦子裡迷迷糊糊地冒出幾個念頭。不過,開心歸開心,她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隻幹咳了一聲轉換話題,試圖把靳川的注意力從自己眉毛上移開。
她撥了下劉海擋住眉毛,問他:“晚上的訓練什麼時候開始?”
“八點。”靳川淡淡開口,說著,瞥了眼掛在包間牆上的鍾表,“你還有一小時五十分鍾。”
“……”朵棉眸光微跳。
“不是有話跟我講?”他衝她抬了抬下巴,一勾唇角,懶散的痞氣從眼角眉梢流淌出來,“蘋果,我等著聽。”
你等著聽?
怎麼跟你早知道我要對你說什麼似的。
而且……你每次叫“蘋果”的時候能不能換種語氣,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真的性感到犯規。
朵棉低垂眼眸咬了咬唇,手指收緊,心跳如雷,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身體裡蔓延開。
激動、緊張、不安、期待。
包間外夕陽西下,包間內燈光曖昧,無數畫面走馬燈一般閃過腦海。在數秒鍾的翻江倒海過去後,朵棉不知怎麼又平靜下來。
然後她做了個深呼吸,抬頭,鼓起勇氣看向靳川。
那人坐姿隨意,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朵棉直視他的眼睛,道:“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我考慮過了。”
靳川挑了挑眉毛。
她心跳怦怦怦怦地加速,臉通紅,卻仍舊努力保持鎮定。看著他,一字一頓地繼續說:“以後就讓我陪著你吧。”
聞言,靳川一時沒有手滑。他靠椅背坐著,安靜地看著少女羞澀卻堅定的面容,目光不明,眸色深沉。
朵棉和他對視,彎了彎唇,“以前你跟我說,‘人隻有足夠強大,命運才會向你低頭’,我聽了,信了,也努力了,最後收獲了目前看來最好的結果。你真的幫了我很多很多。我很感謝你,很羨慕你,也很崇拜你。”說著頓了下,又道,“以後讓我陪著你吧,那樣,你就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屋子裡有幾秒鍾的安靜。
須臾,靳川定定注視著她,“感謝我,羨慕我,崇拜我,還有呢?”
“……”
“蘋果,”他聲音微微低下去,“你知道我想聽什麼。”
“……”短短零點幾秒,朵棉的臉更紅了。
好在這時候包間門開了,服務員端著餐盤進來上菜,擺好之後衝兩人笑了笑,禮貌道:“您的菜已經上齊了,請慢用。”
說完,服務員轉身離去。
哐當一聲,包間門開了又關上。
整個屋子再次回歸安靜。
朵棉整張臉滾燙滾燙,熱得快失去知覺。瞟一眼桌子上的菜,趕緊幹咳一聲道,“我……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吃、吃飯吧,你晚上還得回基地訓練,別耽誤了。”
……好囧。
實在是太囧了。
為什麼她一個被告白的人這麼緊張,再看看那位向她告白的,人靳大爺氣定神闲胸有成竹,壓根一副把她吃得死死的樣子。
朵棉有點尷尬地思索著,飛快拿筷子夾菜塞嘴裡,腮幫鼓鼓地嚼。
對面那人依舊盯著她,筷子擺面前,動都沒動。
她假裝沒看見,繼續吃。
靳川繼續盯著她看。
就這麼在十萬伏高壓下抗了幾分鍾,朵棉認輸,揮舞小白旗向靳川投降,“……你為什麼不吃?”
靳川答非所問:“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麼。”
“跟我好。”他很冷靜。
“…………”這土味十足又莫名嚴肅的說法……朵棉在心裡默默替他尷尬了兩秒鍾,清清嗓子,聲音很小地應了聲:“嗯。”
“真想清楚了?”他非常冷靜。
“……嗯。”她聲音無意識地更小。
靳川聽完點了下頭,然後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沒什麼語氣道:“今天晚上我有事兒,請個假。”然後掛斷。
對面的朵棉有點茫然。
請假?是訓練請假麼?為什麼要請假?
她想著,直接把這個疑惑問了出來,“你為什麼要請假?”不是說亞洲邀請賽快開始了麼?這段時間的訓練任務應該很重吧。
靳川不答話,收起手機掃了眼她面前的那些菜,一挑眉,“吃完了?”
“差不多了吧。”她中午吃得比較撐,本來就還沒餓。
“怎麼吃這麼少。”靳川擰了下眉。
“主要是中午吃多了,還沒消化……”
靳川靜默兩秒,點點頭,喚來服務員買單。
從泰國餐廳出來,外面的天已經暗下,城市華燈初上,車水馬龍。
朵棉背著包站在路邊,想了想,趕緊趁人不備掏出紙巾擦眉毛。
再一照鏡子。
裡面的姑娘膚色雪白細膩,五官精致,兩邊臉頰染著一絲薄薄的粉紅色,看上去嬌豔而青澀。
……雖然臉紅得有點不正常,但沒了粗眉,順眼多了。她滿意地彎彎唇,收起鏡子。
這時路邊傳來一陣喇叭聲,滴滴。
朵棉轉頭看過去,隻見一輛熟悉的純黑色轎跑停在路邊。車窗落下一半,駕駛室裡的人手裡夾了根煙,隔著遙遙夜色瞧著她,目光很深。
這一瞬間,朵棉腦子裡莫名竄出一個詞:狩獵。
他是蟄伏黑夜等待覓食的獸,她是獵物本身。
這個詭異的念頭令朵棉膽戰心驚。她心跳驟快,甩甩頭,把“狩獵”“覓食”之類的詞匯通通拋出腦子。
過了幾秒鍾,靳川終於懶懶出聲,“杵那兒裝木頭呢。過來。”
“……”朵棉愣了下,小跑著過去拉開車門,有點驚訝,“你不是說晚上有事還請了假麼?不去辦事?”
靳川掸了掸煙灰:“你就是我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