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說話,但我太困了,根本沒聽清。
「夫人為何覺得……在這種時候還能睡得著。」
賀行洲輕嘆一聲,伸手將江明芷往裡推了推,他自己從洞裡探出身。
此時,面前的灌木叢忽然一動。
一個黑衣人手舉火把,與賀行洲正對上眼。
黑衣人喜上心來,大喊:「在……」。
但他剛張嘴,便仰面倒下。
如果有旁人在場,就會看到一根金簪直飛箭般直插入黑衣人的口中,透骨而出。
賀行洲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指尖運力,輕松將簪子拔出。
他避開噴濺的血,用黑衣人的蒙面布將簪子擦幹淨。
然後回到江明芷身邊,俯身將金簪輕輕簪入她散亂的發髻中。
「你若早些離開,也省得我辛苦作戲。」
男人語氣淡漠,仿若殺人如飲水一樣簡單平常。
但這些,江明芷都不知道。
她隻夢到自己回到現代社會,把那個讓她加班的禿頭主管狠狠揍了一頓。
於是她睡夢中,還帶著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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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右相府,江家。
夜空中閃著幾顆星芒。
積雪尚存,反射灰蒙蒙的光。
一朵煙花驟然在夜幕綻開,色彩絢麗。緊接著無數的煙花皆次第炸開,鞭炮齊鳴。
已是小年夜。
荷花池的假山處,一身著武士勁裝的男子半跪,恭敬稟告。
「少君,已查明兇徒與左相沈家有關。」
半晌,沒聽到回應,男子大著膽子抬頭看去。
卻見自家主子半披狐裘,手中把玩著……
發帶?
賀行洲將那發帶在手上纏緊,「嗯」了一聲,卻說:
「沈家想抬自家嫡女當上王妃,當真肯下功夫。
「那日在洛青府上,恐怕是沈家要江蕙失了清白。
「如此急不可耐,想必宮裡那位時日無多了。」
半跪的男子喜道:「那少君舉事豈不事半功倍。」
「焉知不是那人鏟除異己的手段,不必理會。」
賀行洲說著,忽然揮揮手。
那男子見狀,身形如鬼魅般快速飛過高牆,不見蹤影。
賀行洲攏了攏身上的衣裳,面上的冷淡隱去,彎起唇角:「夫人。」
我找到賀行洲時,他正在梅樹下,笑得溫柔。
「你傷未痊愈,莫要吹了風。」
我提著燈籠靠近,見他狐裘披風裹得嚴實,安心了些。
「謝夫人關心,方才家宴上飲了些酒,出來透氣。」
他接過我手上的燈籠,我卻聽得眉頭擰起:「你有傷還飲酒!」
「堂哥他——」
又是江方!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過幾日讓他來給你賠罪。」
賀行洲又笑:「夫人真好,隻是莫要因我與大伯他們院裡起了龃龉。」
他說著,又問我怎麼沒跟府上的女眷一塊打葉子牌。
我覺得他應該是想問江蕙的事,拐著彎呢,
「你若想與大姐說上兩句話,直接去就是,何必在我這打探她的消息。」
因著江蕙推波助瀾,險害得我被四王爺欺辱,如今我已不耐與她往來。
我話音剛落,賀行洲就連連咳嗽起來。
他慣會示弱,此刻不知是裝的還是怎麼,竟是臉色蒼白,嗫嚅道:「是我不好,又惹夫人生氣。」
我一時語塞,念及他是為我才受重傷,便過去扶著他,軟聲道歉。
「抱歉,語氣不好,外頭冷我們趕緊回去。」
自那日我與賀行洲在歸途遇險,到如今已有兩日。
他舍身擋刀,我再不好跟原主一樣對他非打即罵。
事實上,我也不喜虐待人,既然有理由善待賀行洲,我就順其自然了。
我的想法也簡單,現在優待賀行洲,倘若我死遁之法失敗,他應該也能給我個痛快,不至於折磨我。
當然,能饒我一命最好。
17
小年後,除夕就近了。
闔府上下無不在準備新年之事。
這日我跟燦兒從外頭的錢莊拿了銀票回來。
一下子提出太多銀錢會被盯上,所以我打算一點一點轉移銀子。
有了銀子,我還需要再買個身份,準備落腳點,策劃死遁事宜......
還得有些時日才能離開。
偶然得知賀行洲喜歡吃慄子糕,順便給他買了點。
這也算不上討好,還是承他救命之情。
想起那日的遭遇,我還有些兩股戰戰。
當時我睡過去,之後王府的得知消息派人來尋,又將我們送回江家。
直到有了光,我才看到賀行洲左肩處那駭人的傷口,拇指粗的裂口,血幾乎浸透他半副身體。
好在沒傷到筋骨。
到府上,先去松濤閣,卻得知賀行洲嫌悶,到後院散步去。
我在閣中等他。
閣中有一排排書架,我隨意挑本書,坐在後面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進屋。
我剛要走出去,卻聽江蕙的聲音:
「妹妹當真狠心,你有傷在身,她還如此苛待。」
我滿頭問號,不知道哪兒又讓江蕙不滿了。
「你如此重傷,她居然連補品都不舍給你,每日飲食寡淡。
「這是我熬的血燕,你嘗嘗。」
這女人是真煩。
賀行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想必他被江蕙如此關懷,樂壞了。
我心中不忿,卻聽賀行洲的聲音淡淡的。
「謝過大姐,不過這些阿芷如今不曾苛待我,這話她聽了恐怕不喜。
「我不會哄人,最怕阿芷不高興。大姐還是回吧。」
我驚了,這是什麼展開?
我從書冊的縫隙往外看,勉強能看到江蕙漲紅著臉,絞著帕子。
她眼圈紅了:「行洲,我是心疼你。
「倘若不是五王爺求娶,如今我才是你的妻。」
她泫然欲泣,賀行洲卻好似根木頭:「於我而言,你是我妻姐。」
這話說完,江蕙終於擠出一滴淚來:「你還是怨我,卻不知這世道對女子多嚴苛,父母之命,我焉能說半個不字。
「妹妹向來頑劣,又戀慕五王爺,怎麼會真心待你,若你遇到困難,便來找我。」
她把我好好貶低了一番,才施施然離去。
嘖,江蕙今日算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江蕙八成是聽說不久前學宮的夫子誇贊賀行洲的策論寫得好,才巴巴地跑來大獻殷勤。
畢竟賀行洲若是考中,身份可謂一步登天。
她一邊是五王妃,一邊想當狀元郎的白月光,美不死她。
倒是賀行洲的反應出乎意料,居然如此冷淡。
正想著,忽聽到賀行洲含笑道:「夫人,人都走了,出來吧。」
我大為窘迫,忙道:「我可不是偷聽,我來送慄子糕。
「哈,你知道我在,剛才的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我好似抓到他的錯漏,掩飾自己的尷尬。
賀行洲沒有反駁。
「是故意的。」
「那還不去哄哄大姐。」
「我不過是回答夫人那晚的問題,我對她並無旁的心思。倘若她對夫人不利,我也會視她為仇敵。」
18
賀行洲的話讓我意外。
難道,他並不是為了江蕙才舉兵造反?
說實話,那本書我看得斷斷續續,甚至連結局都沒看到。
不過這些都不妨礙我策劃著離開。
原身是個豔麗的美人,可之前為了討五王爺喜歡,一切都仿照江蕙。
江蕙身上有股蘭花香,她也要有。
江蕙愛穿素雅的衣裳,她也打扮得清雅。
我來這有小半月了,發現無人察覺到我有什麼不妥,幹脆隨自己心意來。
也不知是不是穿書的原因,我原本的長相和江明芷差不多,身形也是一樣的豐潤,而腰肢纖細。
前世我可是個小明星,最愛熱烈張揚的事物。
所以我才不要什麼蘭花香和素雅的衣裳。
出門借著置辦胭脂水粉的由頭,再次去錢莊拿錢。
這次賀行洲隨我一起,不過他是去買書。
在街上分開時,我與賀行洲約好之後在馬車匯合。
拿了錢,我還真就去水粉鋪看了一圈。
我想的是,離開後我縱然有錢,耐不住坐吃山空,不如找個營生。
恰好我對香料什麼的比較了解,以後開什麼燻香和胭脂鋪還是可以的。
這就是來看看行情。
這家胭脂鋪是京中最大的,貴女們都愛來此挑選。
我在二樓隔間選完要的東西,才要下樓,不想卻正碰到四王洛曄。
他見了我,也是一愣,繼而喜上眉梢:「江女郎,又見面了。」
丫鬟侍從都在店外,我身邊隻有燦兒,故而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見過王爺。」
「可有什麼瞧中的,本王送你。」
洛曄反而上前一步,腦袋往我這湊了湊:
「你好香啊。用的什麼胭脂?」
伸手就要抓我的手,我一讓,他隻抓住手帕。
他將帕子拿在手上,放在鼻端嗅了嗅。
那神態,令人作嘔。
「四王爺放尊重些。」
我連那帕子也不想要了,轉身欲走,想了想一把奪回。
洛曄卻叫住我:「本王可比五弟懂情趣,不若跟了本王。你那中看不中用的夫婿,怕是難讓你盡歡吧。」
下流。
一個皇室子弟如此做派,慶國之腐敗淫奢可見一斑。
我瞪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他:「也比某些人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好。」
洛曄竟不生氣:「利嘴一張,有趣。」
神經病。
我一刻不想多留,快步下樓。
賀行洲正好來此,我二人一同進車。
「回家去燒了。」我將手帕遞給燦兒,想起方才洛曄打量的目光就渾身不自在。
賀行洲目光在那手帕上掃過:「怎麼,夫人不喜歡這顏色?」
「哪裡,還不是——」
「燦兒,回家。」我沒讓燦兒說下去,畢竟賀行洲現在無權無勢的,即便知道也沒法幫我出頭。
等會,我哪來的自信覺得他會幫我出頭。
八成我也瘋了。
賀行洲沒再問什麼,他一向比較知趣。
19
慶國風俗,新年前需去廟裡上一炷香。
次日。
江老太太帶我與家中小輩來到鹿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