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頓了一頓,我心疼地看著他。
「我隻是相信你,你不是那樣的人。」
林先其把我摟進懷中,仿佛這樣才能給他一絲慰藉。
「其實,我打那個男生,並非因為他虐貓。」
「那是因為什麼?」
「歡歡,你知道我們學校西操場旁的倉庫嗎?」
「那個操場好像廢棄了。」
「對,倉庫周圍也長滿了雜草,平時沒有人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林先其沉吟片刻,決定對我和盤託出。
「一年前,我經過西操場,聽到倉庫裡傳來求救的聲音。
「我進去,看到一個禽獸,正要侵犯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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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問。
「侵犯未遂。我出現得還算及時,把那個禽獸打了一頓。但沒想到,他帶著刀。」
我心髒猛地一縮。
出來行兇,還帶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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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打算得手後就滅口啊!
如果不是林先其出現,那個學姐必死無疑!
「刀就刺在了這兒。」
林先其摸了摸下顎。
這道傷,一路延伸到喉結。
不深,但長,且猙獰。
「還好沒刺中大動脈,但是終身留疤,一到陰雨天就疼。」
今天就是陰天。
我問:「現在疼嗎?」
「有一點。歡歡親親我,就不疼了。」
我立刻湊上去。
親得林先其喘息都變粗了。
「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還沒說完,你明明是見義勇為,為什麼大家好像都不知情?」
「那個男生,連續三年都被評為省三好生。」
林先其平復呼吸,低聲道。
「校方後來在他手機裡找到很多虐貓的照片與視頻。但,隻因他曾是學校的優秀代表,校方怕輿論不利,打算息事寧人。
「男生被開除了。同時,校方提出給學姐保研。」
「學姐答應了??」
「嗯。」
「這……」
「其實,學姐也很難做,她家人思想保守,對她要求嚴格,她不敢聲張這件事。」
我嘆了口氣。
很心疼林先其。
但作為女生,我也尊重那位學姐的選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聽說你們林家很厲害,沒幫你一把嗎?」
「再厲害,也無法改變學姐的主意。她是被害者,她不願說,我絕不會逼她作證。」
「明白。」
這才是我認識的林先其。
他很尊重女性,寧願自己被誤會,也要幫助受害者隱瞞。
怪不得今天那位阿姨不敢報警。
她也知道,自己寶貝兒子德行有虧。
真要報警,指不定誰被抓走。
而她之所以敢對林先其發瘋,也是看中了受害者不願出面作證,給了她惡人先告狀的機會。
「寶寶,你把那個禽獸打癱瘓了嗎?」
「……是。我那時候憤怒上頭,出手有點狠,導致他下半身不遂。」
林先其小心翼翼地對我說。
「但我沒有暴力傾向,歡歡,不要害怕我。」
他眼睛裡的冰川也有融化的這一天。
變得湿漉漉。
似是在向愛人祈求。
我捧著他的臉,溫柔一吻。
「我不怕,我還想感謝你,為廣大女生解除了一個後患。」
林先其如釋重負地笑了。
「謝謝你理解我。」
他開始肆意地回吻我,並將吻,變成更復雜的動作。
今天的林先其,比以往更加熱情。
到最後,我累得不行了,抱怨道:
「林先其,你是永動機嗎?」
「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但……你克制一下嘛,我真的沒力氣了。」
「最後一次。」
「不行。」
「求你了。」
「……自己解決去。」
林先其隻好貼著我,委委屈屈地藏起一隻手。
情到深處,他咬我肩膀,又怕給我咬疼了。
「歡歡,幫幫我……」
我最受不了他這樣。
分明平時又冷又兇,到了床上,就大變樣。
一邊強勢,一邊撒嬌。
誰頂得住?
我忍不住伸手幫他。
隻是借了隻手,林先其就無比興奮。
呢喃我的名字時,也更加動情。
終於,我聽到他低沉的一記悶哼。
窗外下雨了。
整個世界,潮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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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有人把錄像發到了網上,防不勝防。
原本沒什麼人關注這段視頻。
直到有人說:
【打人者是名校學生,他們學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臥槽,這也太囂張了吧。】
【他把人打成癱瘓,怎麼沒被退學?】
【有背景唄。】
輕飄飄的四個字,就給林先其定罪了。
明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因為家庭條件好,他就成了校園霸凌,還逃脫制裁的罪人。
學校裡,越來越多的同學,都躲著他走。
隻有我,堅持陪在他身邊。
久而久之,我也免不了遭排擠。
我們的體育課,是混著專業上的。
需要組隊打排球,但沒人和我一組。
我落單,站在人群之外。
舍友不忍心,跟隊長提議:「把梁寄歡帶上吧。」
「不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你不能這樣說,她是我舍友,我證明她人很好的。」
「呵,你不怕她也有暴力傾向嗎?跟林先其一樣,哪天一個不爽,把你打成癱瘓。」
舍友當即怒了:「喂,你怎麼說話呢?」
我衝舍友搖搖頭,示意她不必爭論。
我走到那人面前。
「你說誰有暴力傾向?」
「你男朋友啊。」
「你認識他嗎?了解他和人打架的原因嗎?你什麼都不知道,隻是聽到流言就信了,沒點自己的判斷力?」
那人翻了個白眼:「打人還能有什麼原因?校園霸凌唄。」
「他如果校園霸凌,怎麼一直沒出現其他受害者?」
「可能別人不敢說?他畢竟家裡條件好。」
「原來你這麼容易被帶節奏啊……怪不得你們專業的人都說你……」
我故意停頓,欲言又止。
「說我什麼?」
「唉,有點難聽,我說不出口。」
她尷尬不已,臉色難看。
我衝她笑:「你別介意哦,我隻是聽了些流言,就信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
我坐到一旁,落單就落單,沒什麼大不了。
隻是。
當我坐下時,我發現,有個女生在角落裡悄悄看我。
當我和她對視時,她慌張地走開了。
我問舍友:「那個女生是誰?」
「研一的學姐,聽說體育分沒修夠,研一就得繼續上體育課。」
「研一?」
「嗯,保研上去的,應該是個學霸吧。」
我心思一跳。
望著那個單薄的背影,許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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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我被排擠的場面,觸動了那位學姐。
也許是,她其實也活在煎熬之中。
三天後,一篇小作文橫空出世。
文章是匿名的。
學姐講述了自己被人侵犯未遂的經過。
她著重強調,是因為林先其的出現,她才能逃過一劫。
文字真切,字字帶淚。
她懇請大家,不要再給林先其造成傷害。
與此同時,她會向警方提供線索。
隻是,她還有個請求。
希望大家不要扒她的身份,讓她好好讀完這個書。
文章一出,全校哗然。
關於林先其的那些詆毀,戛然而止。
隻是,林先其已經不在乎了。
他徹底搬出宿舍,住到了學校外面。
一天夜裡。
照舊折騰到半夜。
入睡前,我撫摸著他的傷疤,說:「林先其,你辛苦啦。」
「我辛苦什麼?」
「默默承受這一切。」
「這不算什麼。」
黑暗中,他拇指輕輕揉搓我的唇珠,好似催眠:
「當初沒留下你的聯系方式,大海撈針似的找你,才辛苦。」
「……什麼?」
我怎麼聽不懂?
「歡歡忘了嗎?你以前來過 A 市的。」
「是,來過一次,但——」
等等。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頭戴黑色漁夫帽的陰鬱男生。
突然湧入腦海。
並漸漸地,和面前的林先其,重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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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先其的視角來看。
初次的相遇,永生難忘。
那時候,他剛經過打人事件,傷口都沒愈合。
母親卻因為著急去醫院看他,路上車禍,意外去世。
他整個人是很冷靜的。
葬禮上,也沒有掉眼淚。
親戚說,這個孩子冷漠得令人害怕。
可隻有林先其自己知道,他內心有多崩潰。
那邊打人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這邊母親突然離世。
ṭũ̂₇他根本還沒整理好情緒。
殯儀館在地鐵終點站。
接待完親朋,他想透一口氣。
就坐在冷清地鐵站樓梯上,發呆。
不知呆了多久。
終於有人經過。
女生停在了他旁邊,小心地開口:「你要去醫院嗎?」
聲音很好聽。
輕輕柔柔的。
林先其卻連頭都懶得抬:「不用。」
「但是你的傷口滲血了……」
「不用!」
他知道自己此刻很陰鬱。
也不該對陌生人兇。
但他控制不住。
本以為女生會被他嚇跑,但出乎意料地,那個女生從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
「給,還沒打開的,泄泄火。
「你知道 A 大怎麼走嗎?
「那某某小區呢?
「我第一次來這裡,真大啊,找不到路。」
原來是迷路了。
林先其看了她一眼,穿得很土,但臉蛋白白淨淨,眼神清澈。
兩人並肩坐了會兒。
女生說:「我可以不可以問一下,你家裡誰去世了?」
林先其胳膊上還別著【孝】字。
「我媽。」
「啊……抱歉。其實我想說的是,你要振作起來,阿姨一定不想看到你這麼難過。」
「我,難過嗎?」
親戚都說他冷漠,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卻說他難過。
「難過啊,你看起來好像要臥軌自殺。」
「……」
這女孩學心理學的嗎?
林先其沒有搭她的話,女生也不急,就坐在旁邊,掏出書本開始學習。
林先其覺得有些離譜。
但他沒有動。
他竟然覺得,一直這樣坐著也不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女生始終沒走。
林先其終於忍不住開口:「你還不走?」
「我不急,你走了我再走。」
林先其明白了,她怕他真的自殺。
「放心,我不尋死。」
「那樣最好。」
她從手腕上解下一根紅繩。
樣式非常簡單,甚至堪稱粗糙。
「喏,這個送你。」
「這什麼?」
Ŧū́ₚ「我媽媽死的那年,村裡神婆告訴我,手編的紅繩,可以讓我夢見她。」
女生輕聲道:
「現在送給你了,你也能夢見阿姨。」
「迷信。」
「但我真的夢見我媽媽了。你試試吧。」
那根紅繩,像傳承一般,傳到了林先其手上。
隨後,女生接了個電話。
「喂,晏叔叔,嗯,我迷路了,晚點到。」
她收拾書包,有些匆忙:「我真得走了,晚上資助人請我吃飯。」
「資助人?」
她沒作解釋,三兩步跑下樓梯,然後回頭,衝他擺擺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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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上說著都是迷信,林先其卻戴上了那根紅繩。
晚上,他居然真的夢見了母親。
母親說,我走啦,你要好好的。
在靈堂裡都沒有哭的林先其。
卻在夢醒後,哭了好久好久。
哭夠了,他振作起來。
受害學姐告訴他,她決定接受保研。
林先其覺得沒關系。
傷者父母指著鼻子罵他。
他也覺得沒關系。
學校裡關於他的謠言很多。
也沒關系。
隻是,每當靜下來的時候,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林先其用一個月的時間去思索。
終於頓悟。
他在懷念地鐵站發呆的那個下午。
那個夕陽將樓梯染成金色的下午。
以及,陪他發呆的那個人。
他把紅繩妥善地保存起來。
然後去打聽那個女生。
無果。
女生說,她第一次來這裡,所以, 她不是生活在 A 市的人。
他們終究是錯過了。
林先其帶著這份情愫,一直等到了新一年開學。
那個女孩突然出現在眼前。
她說:
「我是晏家資助的貧困生。
「我叫梁寄歡。」
寄歡寄歡。
她是老天寄給他的禮物。
是他的溫暖和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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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其說的這件事, 我大概有印象。
那個時候,我到 A 大來參加提前招錄的考試。
感覺考得還不錯,就在 A 市玩了一天。
遇見他,純屬恰巧。
我本來的路線,根本不會經過那個終點站。
是上天指引著我去見他。
而我之所以沒認出林先其。
因為那天下午, 他戴著黑色的漁夫帽, 遮住大半張臉。
我覺得盯著別人看,不太禮貌,就沒記住他的臉。
我當時, 隻覺得這是個有自殺傾向的人。
並沒有想太多。
也不曾料到, 未來,我們會有這麼深的牽絆。
我說:「怪不得我去找晏許那天, 你又要加微信, 又要談戀愛。」
「嗯, 雖然你戴著口罩,但我當場認出你了。」
「怎麼認出的啊?」
「你的眼睛, 很有辨識度。後來約你吃飯, 就確定了。」
「那你出手還真是快。」
「這叫先下手為強。」林先其笑了,「我猜晏許以後會糾纏你, 我很了解他的審美,所以, 我要在他之前下手。」
林先其說著說著就困了。
他抱著我, 很快睡著。
失眠了許久的他,終於能睡個好覺。
25
生活恢復平靜。
我和林先其在一起,一年又一年。
他們畢業的那天,晏許來找過我。
他問我,能不能給他一點希望。
我搖頭:「我已經在打工, 還你爸媽的恩情了。」
「非要算得這麼明白嗎?」
「還是算明白些,比較好。」
「歡歡, 我要出國了。」
「恭喜。」
「隻要你說話,我就留下,哪也不去。」
我卻看向他身後:「不好意思, 林先其來了。」
我飛奔到林先其身旁, 把捧花送到他懷裡。
「畢業快樂!」
「謝謝我的歡歡。」
林先其低頭親了親我。
這些,晏許都看在眼裡。
也有人給他送花。
可那都不是我。
最終,晏許還是走了。
隻是離開前,他偷走了林先其的花。
林先其很無奈:「偷不到人, 就偷你送的花, 幼稚死了。」
「我很難理解這個行為……」
「可能是留個念想吧。」
到底是有多不甘、多懊悔, 才會偷走一束花。
希望那束花永遠提醒著他。
因為傲慢,他曾失去過什麼。
「你不去找他要回來嗎?」
「不了。歡歡以後再送我就好。」
我理解林先其。
晏許畢竟曾經是他很好的朋友。
那束花,就當我們共同送給他了。
後來,林先其還收到過一束匿名送來的花。
卡片寫得很簡單:祝你永遠昂揚。
我們都知道,那是學姐送來的花。
聽說學姐退學了,重新考了政法大學的研究生。
這一次,她將用法律的武器, 保護自己。
天氣晴朗,一切都正當好。
我和林先其牽著手,走在陽光下。
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