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天一開始錄制,就是要做一個任務。
隻有任務完成才能拿到今晚上住處的鑰匙。
由於周桃沒來。
導演說,兩男兩女,那麼今天的節目一定是滿屏的粉紅泡泡。
節目組安排陳辭安和許鈺的書包裡裝了吃的。
我有點渴,陳辭安立馬察覺到,當著鏡頭的面拿出水,擰開瓶蓋遞給我。
四目相對。
我還在想怎麼制造緋聞,餘光卻看見導演正衝我擠眉弄眼,雙手不停地比畫暗示著什麼。
在暗示什麼呢?
我沒懂,表情下意識扭曲。
導演憋不住了:「他給你水欸,給你水,給你東西,隻隻,你是不是應該害羞帶怯地說點什麼啊……別人給你東西,你應該說點什麼呢……?」
別人給我東西,我應該說什麼……
說……
我默默思索了一會,在導演組帶著期待的灼灼目光下,開口了——
「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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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全體人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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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任務完成時的時候,陳辭安去後面接電話。
我殷勤地想給他送吃的,然後耳尖地聽見他在說:
「是,已經很像了。」
「確實很不容易了,我很開心,你放心。」
「程小姐,謝謝你,隻是,我無法忍耐了。」
「雖然性格不太一樣,可是這樣我很知足了。」
我腳步頓住。
腦海中各種想法翻騰。
突然想起他面對我時候的樣子,還有他叫我隻隻時候的神色——嗯,說得通了。
我去我去我去。
這是什麼?
當替身文學照進現實?
終於,這種事也輪到我了嗎?
呃,那讓我當替身——?
王!八!蛋!
我他媽的——
我他媽的……好激動啊。
這麼刺激的事情怎麼才輪到我啊。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替身的話,那麼我的計劃豈不是更容易成功了?
這一上午的情感果然沒有錯付。
陳辭安打完電話,一回頭就看到我了。
對視半天。
他的神色沒什麼異樣。
我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一百個想法。
首先,他一定知道我聽到了他的話。
其次,我不能表現得太淡定。
最後,我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然後用力眨巴眼睛,讓臉上的表情呈扇形圖,三分冷酷,三分不可置信,三分悲傷逆流。
我暗暗被我自己精湛的演技和隨機應變的反應能力驚喜到了。
我撲上去抓住陳辭安的胳膊,悲痛欲絕:「你,我……」
陳辭安面不改色地低頭看我,然後淡定發問:「又吃撐了?」
「……」
很好,冷漠的男人,這個仇我記下了。
我張張嘴。
陳辭安不等我說話,又很快開口了:「吐身上二百。」
「……」
我恨他,真的。
陳辭安朝我走過來,停到我面前,輕輕嘆了一口氣。
「總是這樣。」
啥?
在我詫異的目光下,他從衛衣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放在我的手上,然後轉身走了。
等他走了,我攤開手一看——
呵,健胃消食片。
……
不過貼身放健胃消食片,他這是什麼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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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緊了手中的健胃消食片,餘光看見鏡頭朝這邊轉了過來。
我腦中靈光一閃,舉起健胃消食片:「呦呦呦呦呦呦,你送我健胃消食片,不會是……喜歡我吧?」
陳辭安聽到這句話,要離去的腳步頓住,猛地回頭看我。
頂著他灼灼的目光,我慫了:「那個……」
他打斷我要說的話:「是啊,我喜歡你,才看出來嗎?好笨吶。」
他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陳辭安逼近我幾步,眼睛裡浮現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氣:「綜藝是我找程寧淺為你安排的,周桃的計劃是我給她想的,你扔掉在地上的耳墜是我撿起來放進書包裡的,隻隻,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信息容量有點大,我後退幾步,下意識地看向攝像師。
他已經關了機器,背對著我們兩個煞有其事地吹口哨。
我收回目光,掩飾地笑:「那……」
陳辭安盯著我。
我:「那你還真挺有心眼的噢。」
陳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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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頭,嘆了口氣:「隻隻,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什麼真的?
真的喜歡我?
才認識幾天,能喜歡我什麼?開什麼玩笑呢?
喜歡我歲數大?喜歡我不洗澡(不是)?
我聞到了陰謀的氣息:「那個,好像不太合理吧……」
手機響了,他看我一眼,打開手機,眉頭皺了一下,又抬眼看我:「確實不合理,咱們兩個 CP 名怎麼這麼難聽,我要想一個好聽的,讓他們傳出去。」
他說完這句話,扭頭就快步查字典去了,還帶走了攝像師,留在我一個人在原地凌亂。
其實,我不是傻子。
我當然能看出來陳辭安對我的一些不同。
看出來了,又怎麼樣?
我隻能把這件事理解成他也想炒作。
不然呢?
還真以為,他會喜歡我?
一個星期就喜歡上了?
就算喜歡了,這種喜歡能是什麼喜歡呢?
見色起意也好,一見鍾情也罷。
我才不信。
別想把我當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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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凌亂完,後背突然受到一巴掌重擊。
我沒防備,一個趔趄,腳下一滑,直直地朝著面前波濤翻滾的大水溝子裡就去了。
我回過神,右手反應很快地一把抓住了岸邊的一棵小樹。
整個身子蕩著,我看了一眼腳下湍急的河水,不由得咽咽口水。
一抬頭,看到了一張有點熟悉的面孔。
居然是那個那天故意為難我的記者。
他雙手叉腰,陰惻惻地低頭衝我笑:「徐隻,好久不見啊。」
我好心提醒:「雖然但是,昨天不是剛見過嗎?你有點健忘哈。」
他表情一僵,隨後冷漠一笑:「死到臨頭還嘴硬,徐隻,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恨你。」
我煞有其事地點頭:「那個……還真不知道。」
他表情徹底龜裂,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美工刀,蹲到我面前。
「新仇舊恨一起算,徐隻,今天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盯著他手裡的美工刀,下意識屏住呼吸。
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呢?
是毀容?還是受傷?反正看他兇狠的表情,我今天一定沒法善終了。
所以說不緊張是假的。
果然下一秒,他在我冷凝的目光中動手了——
他開始了,他要開始了。
他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漫不經心的陰狠笑容——
然後,一臉正經地開始用美工刀鋸我抓著的那棵小樹。
我:「……」
這大聰明一邊賣力地鋸,一邊冷冷地娓娓道來:「徐隻!三年前!你爸害我爸的公司倒閉!三年後,陳辭安害我丟了工作!不就是因為當年我說你克死了你媽嗎?你們至於這麼步步緊逼嗎?」
這句我沒太聽懂,沒給我反應的時間,他繼續他慷慨激昂的演講了——
從他十歲不會擦屁股開始,到他二十歲也不被他爸喜歡為止。
他嘴太碎了,吵得我頭疼。
我小聲打斷他的話:「我有話說。」
他以為他的演講得到了我的共鳴,居然還停了手上的動作,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你說。」
我毫不猶豫地說:「你十歲還不會擦屁股,你爸不喜歡你,這真不能怪你爸。」
他愣了半天,眼眶居然很快紅了,訕訕地盯著我,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
我開始懷疑我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過於狠了,於心不忍,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手伸出去了,才發現我伸出來的是右手。
——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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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之前,我看見了男記者驚慌失措的臉,他一邊哭著喊救命一邊往回跑。
帶著沙子的水湧入我的鼻腔。
我悲哀地回想我這前半生,然後突然想起來一件非常遺憾且嚴肅的事情。
——我手機還沒格式化呢。
我想,明天的熱搜一定是,「枉死的女明星和她手機收藏夾裡的八塊腹肌們不得不說的事」。
19
我死了。
……
等下,我還沒死透。
因為,我一睜眼發現自己正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而且我是懸掛在天花板上的。
不對,不是懸掛。
好像是飄著?
媽的,死了以後穿成蜘蛛俠了?
太荒謬了。
我動不了,也沒辦法發出聲音。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我現在所處的地方好像是一個教室。
我試圖逃離,教室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走進來一對少男少女。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人都看不見我。
男孩子高高瘦瘦的,我覺得他好眼熟。
女孩子白白淨淨的,我覺得她也有點眼熟。
女孩子揚起明媚的笑臉,獻寶似的把手裡的早餐遞給男孩:「陳辭安,今天是我追你的二十四天了哦。」
男孩子從鼻子裡冷哼出一聲:「沒用的,我不會……」
女孩子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他,聲音軟軟地問他:「不會什麼?」
男孩子嗫嚅了幾下,我想他想說的是「我才不會喜歡你」。
可是他看著女孩的臉許久,再次開口,聲音明顯放柔和了:「徐隻,我才不會愛吃冰激凌。」
聽到這個名字,我直接愣住了。
徐,徐隻?
是我?
我瞪大了眼睛,女孩癟嘴,慢慢轉過頭,露出整張臉。
與此同時,我驚呆了——
靠!真是我?!
我還沒消化掉這個驚天消息,眼前場景一變,變成了火車站。
少年陳辭安握著手機,表情平靜,可是顫抖的手和肩膀已經暴露了他隱藏的情緒。
我湊近他一點,聽見電話那頭我歇斯底裡的聲音。
「陳辭安,我冷靜不了!我爸說得對,你那麼窮,怎麼配得上我?!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陳辭安,給彼此留點顏面,陳辭安,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喊完,電話那頭就隻剩下嘟嘟的聲音了。
也是這時候,我終於確信人在極其憤怒的時候眼睛是會變紅的。
因為陳辭安就猩紅著一雙眼睛站得筆直,渾身都在發抖。
看得出來,他一定氣死了。
他的嘴唇在微微顫抖,我覺得他一定會說,弄死我之類的話。
我好奇,湊近他想聽聽他在說什麼。
湊近了,他在說:「徐隻啊徐隻,你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
???
我那麼罵他,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問我遇到了什麼事?
不過,他也確實猜得沒錯,我確實遇到事了。
因為畫面一轉,就是我跳海自殺的畫面。
跳海和我掉河裡的畫面意外重合。
——我都想起來了。
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了。
從此,克死媽媽變成我的標籤,如影隨形。
那是我出道的第一年。
因為說錯了當天的日期,立馬就被人扣上做作,綠茶等等名頭。
他們忽略了我的業務能力,不想了解真正的我,隻靠著他們自己的臆想。
謾罵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克死媽媽的這個標籤也被扒了出來。
我不明白,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我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想見見我的媽媽,也比他們任何一個人愛我的媽媽。
可是他們好像一個一個都比我更加懷念我的媽媽。
他們用這件事攻擊我,我好像真的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流言蜚語愈演愈烈,從我克死媽媽到我會克死每一個人靠近我的人。
我被全網黑,除了我,還波及了我的家人。
我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
「徐隻!就你這樣!永遠大紅不了!」
……
那時候陳辭安在別的城市讀研。
我絕望至死,於是狠心說了難聽話羞辱他,和他分手,然後選擇自殺。
我以為他會恨我。
可是他沒有,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異常,連夜買了回來的車票。
那時候的陳辭安真的好窮哦。
我看見,他紅著眼睛把口袋裡分分毛毛的紙幣放在桌子上攤平整。
一毛,五毛,一塊,五塊……
林林總總,一共一百五十塊零九毛。
而京南回北城最便宜的硬座是一百五十一塊。
他買了站票。
從京南站了六十多個小時回到了北城,匆匆趕來見我。
可惜,跳海被救回來以後。
我忘記所有的事,包括陳辭安,甚至剛清醒的一段時間,我很害怕見到陌生人。
陳辭安那時候該有多難過啊,所以才會晚上偷偷守在我的病房門前,隻有我睡著了,才敢進來偷偷看我。
他還是沒錢。
卻堅持買站票回來。
也是那一年,我後媽程寧淺把自己的事業進軍演藝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