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所以德妃一改過去恬靜疏淡的作風,開始頻繁地出入皇帝的宮殿。不僅經常親手做羹湯,日日去大明宮點卯。還一改過去笨嘴拙舌的姿態,巧舌如簧地時常緬懷往事。
德妃能說的自然不能是自己的往事,畢竟她與皇帝之間的情分並不多。
作為世家女出身的宮妃,德妃一直不如其他女子得皇帝重視。哪怕過去陪伴了皇帝二十年,但其實她與皇帝的情分很淡。皇帝不愛進她的屋子,更不願意碰她,大多時候都是她被冷落在自己的院落。但好在德妃雖不曾與皇帝有過美好記憶,卻是唯一一個與先皇後無關的妃子。
這事兒說來微妙。皇帝的後宮,有一半宮妃與先皇後有或遠或近的關聯。
錦樂宮的賢妃,乃是先皇後的姨姊妹。鍾粹宮已死的前貴妃葉慧瓊,是先皇後從掖庭救出來的。便是不起眼的惠妃,也曾經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過去的老妃子且不提,就說如今宮裡受寵的長樂宮呂貴妃,與先皇後有五六分相像……
德妃是唯一一個,世家女出身,與先皇後過去現在都無關聯的人。
但諷刺的是,德妃如今能與皇帝回憶的過往,還是隻有先皇後的種種。
說來也稀奇,曾經談都不能談及的人。皇帝經歷過生死這一次,反而能時時掛在嘴邊說了。皇帝不再抗拒他人提及先皇後,甚至開始追憶曾經。他開始想念想皇後,思念她……
德妃一面與他回憶過往,一面不忘摻雜自己和五皇子所受的委屈。希望皇帝能因此愧疚,做出彌補。
皇帝時常會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但不知是性情大變還是身體不好懶得計較,倒也沒有當面拆穿。德妃所求不過是榮耀和五皇子的出路。太子既然已毀了,確實需要再扶持一個皇子。於是他很痛快地答應重開南書房,此次沒有太子,先生們隻教導五皇子一人。
五皇子能重新受到帝王教導,德妃喜不自禁。高家一脈更是歡欣鼓舞。
皇帝對此嗤之以鼻,身體孱弱的他並不能走動,時常一個人端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漫天風雪。或許就如德妃以為的,經歷了一次生死,皇帝對過去耿耿於懷的人慢慢的放開了。比起記恨皇後的變心,他此時心中想起皇後,隻剩下年少時熱烈的情感和無邊的悔恨。
若是當初,再聰明一點就好了。若是當初不那麼較真兒,向她低一次頭就好了。
這般想著,皇帝問起了近侍:“皇長子的人到哪裡了?”
近侍換了一批,如今在皇帝身邊伺候的,是剛從前殿調來的新人。
新人哪裡知曉皇長子的行蹤,隻能一頭冷汗地表示,立即下去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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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打聽來的消息,不盡如人意。皇帝得知蕭衍行根本就沒有領旨,氣上心頭的同時忍不住仰天大笑。他一個人看著漫天的風雪笑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
宮裡的人被他笑得渾身發毛,跪了一地。卻沒有人敢問原因。
皇帝在笑了許久之後,臉色陰沉下來。
他倏地將身上厚厚的皮毛扔到了一邊,扶著拐杖站起身來。修長的身形被影子拖得茕茕孑立,因為毒素的侵害變的消瘦,龍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他一雙眼睛陰戾地盯著所有人,道:“吩咐張江,領一支奇兵。親自去涼州,請皇長子和小世子進京!”
下面人被他森然的氣勢嚇得魂飛魄散,當下不敢耽擱,立即去宣旨。
當日傍晚,大將軍張江親自率領一支隊伍,迎著風雪出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冬日裡大雪封路, 寸步難行。張江等人趕到涼州府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
京城又是騷亂的一年。
年關在即,皇帝沒有著急立即處置蕭承煥。而是先肅清了朝堂,將太.子.黨一眾拔除。三皇子六皇子連夜跪在大明宮外, 為太子求情。希望皇帝能看在父子親情的份上,能對蕭承煥網開一面。
皇帝卻沒有召見他們,冰天雪地的時節任由他們在大殿外。也不準任何人求情。
兩人不吃不喝跪了兩天兩夜, 最終在一個大雪天昏倒了。皇帝從始至終不曾出來過問過,隻打發了宮婢出來將人抬走。兩人走後,大公主也來了一次, 不過沒進去。
她比兩個兄弟聰明些,知曉他們此時求情也無用。太子所犯的乃是弑君之大罪, 是給當今皇帝下了毒。這等重罪是必將會被記入史冊, 遺臭萬年的。何況他們的父皇並非那等寬宥之人,素來狠辣。蕭承煥不顧父子親情,父皇也必定會以牙還牙。
與其給太子求情, 將自己也搭進去, 不如多擔心擔心父皇會由此遷怒他們。
大公主此行過來,是不得已來這一趟。不來會顯得她不顧念手足之情, 格外冷血。
蕭承煥最終還是被處死了。
正月過去之後, 大理寺當眾宣布了太子的諸條罪狀。太子所犯之罪,罄竹難書。皇帝當眾宣布了賜死。並將蕭承煥這一支所出的後代逐出蕭氏皇族, 世世代代貶為庶人。蕭承煥其實並未有子嗣留下, 但皇帝下手足夠狠辣, 直接從根子上斷掉了蕭承煥在外有私生子的可能。
東宮被處置,東宮一脈的人自然一個不留。
所有求情之人被視作同謀論處, 連帶著為蕭承煥求情的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受到了連帶懲處。皇帝將兩人草草地封了王,賜了封地。毫不留情地斷掉他們成為太子的可能, 全打發出了京城。
三皇子賜封號為錦,封地乃幽州苦寒之地,食邑僅僅三千。無守衛,也無賞賜。六皇子賜封號晉,封地乃南嶺蠻荒之地,食邑同樣三千。無守衛,亦或者賞賜。兩位皇子籠罩在蕭承煥的陰影之下多年,還沒有抓到冒頭的機會就已經被牽連的徹底斷送了登上大寶的可能。
且不說兩人有沒有為替蕭承煥求情後悔,皇帝下令讓他們即刻啟程離京。
大公主倒是逃過了一劫,沒有受到太大的虧待。但由於她母妃皇兄的種種錯,如今寵愛大不如從前。
大公主今年翻過年已經十四歲。在時下,這個年歲正好是議親的年紀。
一般來說,官家女眷十三四歲會相看夫婿,議親,十五歲及笄,十六歲出嫁。宮廷的女眷寬泛些,能拖上兩年,大多十八歲娶驸馬。不過大公主因受到蕭承煥之事的影響,皇帝在她的婚事上沒有那般用心。讓內務府送了畫冊後,隨手指了個人便安排她遠嫁。
皇帝對公主到底比對皇子多一絲耐心。哪怕隨手選的人,也還算不錯。
此人儀表堂堂,年紀比公主大上十二歲,乃是六年前的金榜榜眼。皇家嫁女自然不能寒碜,皇帝並未在財帛和規矩上委屈大公主。千裡紅妝,同樣也賜了公主府和食邑三千。
大公主被分出宮,隻等十五歲及笄後從公主府出嫁贛州。
大公主一被分出去,宮中隻剩下二公主一個女兒。
王如意等了這麼久,總算是等到了好機會。沒有了大公主在前阻礙,二公主便能獨得恩寵。不過王如意也知曉皇帝如今身體尚未恢復,不敢輕易去大明宮打攪皇帝修養。但為了讓皇帝對二公主的寵愛不減,她買通了大明宮的宮婢,讓他們時不時提一嘴二公主。
這般時常提起,皇帝才會不忘了二公主。將來皇帝身體恢復了,皇帝才會想起興慶宮。
王如意的算盤打的哗啦啦響。私下裡卻一點小動作不敢有。
她如今算是學乖了,也徹底看明白了。皇長子看似不在京城,實則在後宮的勢力不小。當初能在太子把控京城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拔除太子所有的暗樁,實在是神通廣大。怪不得當初她膽敢拿小郡主作筏子會遭遇那樣的制裁。王如意甚至懷疑,若她敢有異心,皇長子能讓她們母女橫死在深宮。
知曉這一切,王如意膽戰心驚的同時,格外老實本分。她如今不僅不敢有小動作,還暗中幫著王家遮掩痕跡。所有跟王姝扯上關系的事,她都盡心盡力地去遮掩和周旋。
她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讓藏在暗中的勢力看到。讓那些人明白,她跟他們是一條線上的人。
王如意做的還算成功,至少興慶宮安然無憂地度過這一次危機,甚至還獲得了一些潛在的好處。這一點就證明了她的選擇和認知是正確的。
興慶宮的平和與長樂宮的寂靜無聲成了宮中的風向標。所有人都指著這兩個宮的主子動作而看形勢。這兩個宮安分下來,其他人就更不敢興風作浪。一時間,後宮壓抑得仿佛置身於雷雲之下,高聲都能引火燒身似的。唯一熱鬧的,隻有德慶宮。
五皇子因禍得福,成了南書房唯一的學生。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德妃一時間風頭無兩。不僅一改往日不爭的態度開始計較得失,如今對後宮一些事情也開始指手畫腳。那行徑做派,儼然一種宮權志在必得的架勢。
賢妃瞧著隻想笑,忍了這麼久,這狐狸終於露了尾巴!
賢妃向來是個樂子人。左右她無兒無女,也無家族親眷。在深宮活一日便風光一日。她如今除了四處扣錢讓自己的日子奢華舒坦些,就靠著這些人舞風弄雨找樂子。
德妃以為蕭承煥死了,蕭凜煜的機會就來了?真真兒笑死個人!
皇帝那多疑的性情,這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冊立太子。
有道是旁觀者清,正是因為沒有孩子,賢妃才將皇帝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在皇帝的心中,承認有能耐的子嗣,其實隻有韓靈素生的那一個。隻不過人家天生資質卓絕,太能耐了,讓皇帝忌憚。皇帝不允許蕭衍行回京,隻不過是嫉妒。而皇帝能夠容忍蕭承煥蕭凜煜之流的皇子,不過是沒將這些人看在眼裡。
換言之,這些人絕對不可能登上帝位。皇帝在一日,他們能走的最高的位置也隻能是儲君。
不過賢妃看得明白,身在局中的人卻看不明白。高家人見皇帝松口答應德妃允許五皇子進入南書房,就是認可他的意思。私下裡,他們的野心空前高漲。從正月後便開始頻繁地與各大重臣走動,企圖說服他們聯手上奏,請求冊立新儲君。
他們私下裡動作頻繁,卻暫時不敢舞到皇帝的眼前。
畢竟人人都知皇帝的性情乖戾,隻能順毛捋,絕對不能逼迫。一旦逼迫,極有可能起反作用。更何況皇帝受此重創,心境受到重創,正在氣頭上。
京城的動蕩一直持續不斷,春闱卻還是如期舉行。
此次大規模的肅清朝堂,造成了諸多要職空缺。朝堂上也發生了一次大規模的人事變動。一些新銳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寬泛時機,趁機進入權利中心,開始大展手腳。
其中連升三級的,就是御前紅人顧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