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但王姝其實更明白,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她不可能藏一輩子。今年的秋收一起,給她農田裡當佃戶的韓家軍就應該有所察覺。他們裡頭若有幾個懂農業行情的,估摸著就該捅出來了。
王姝本想徐徐圖之,左思右想,突然驚覺了自己的天真。
她一直以為,事先說好,將來王家能功成身退。但王姝忽然意識到,歷史上上位便斬殺重臣的皇帝不在少數,其中不乏明君。並非是帝王本身背信棄義卑鄙小人,而是為了維護皇權不得不做。例如歷史上文景之治漢景帝的捧殺,宋高祖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不同的處理手段,一樣的核心思想。
王姝不確定蕭衍行是哪種處理方式,鐵血還是懷柔。
但肯定的一點,王家跟蕭衍行綁定得這麼死,蕭衍行許多暗地裡的所有行動都對王家公開,糾纏太深。換言之,即便王姝跟蕭衍行沒有□□關系,蕭衍行也不會輕易放過王家。
興許有了這層□□關系,兩人之間有了孩子的羈絆。蕭衍行將來在登頂帝位時,還會留有一線。畢竟有了孩子,從古代的禮法上來便算作是一家人。這也是為何諸多世家在與蕭衍行合作時,得到了允諾,還是會將女兒送進蕭衍行後院的原因。
姻親關系加上血緣關系,才是父系權力結構下最穩固的存在。
王家較之其他家族好的一點就是王家人少,暫時不會出現令當權者忌憚的情況。可一旦王玄之娶妻生子。王家人多心雜,以後的事情就難說了。意識到這件事時,王姝才意識到現在是個好時機。與其到時候被蕭衍行拿捏,不如她佔據先機,以此來先跟蕭衍行談好條件。
“自然是想過。若沒想過,今日你便不會看到這份計劃書。”
王姝歪著腦袋看向他:“爺,你打算拿什麼來換?”
蕭衍行看著她,也學著她的姿勢歪著腦袋,“這取決於你想要什麼,也取決於我親眼看到成果。”
蕭衍行曾答應過她,將來他榮登大寶時允許王家功成身退。王家不求顯赫的未來,隻想在這世道上平安地保全自身。但口頭的這種保證其實很縹緲。
王姝想了想,舊事重提。
蕭衍行抿了抿嘴角,有些笑不出來:“在姝兒心中……我是這樣言而無信的人?”
“這不是爺才出爾反爾過?”王姝忍不住譏諷道,“爺如今在我心中的信譽已經降低了一大截。我不得不再三地確認,你將來不會突然否認承諾。”
蕭衍行被她氣笑了。他除了在放她走的事上含糊其辭,何時失信過?
Advertisement
“你放心,我曾答應過你的事情,絕不會食言。”蕭衍行松開她的手,坐直了身體,“不過姝兒,既然你我已經開誠布公到這地步,有些事也需要提前與你明言。”
蕭衍行原本覺得與隋家姑娘的婚事不必與王姝說,如今卻明白了一件事。他認為不重要的,或許王姝很在意。他從未有過將心中的思量與一個小女子訴說的經歷,更不會將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拿出來掰扯。此時開口有些艱難。頓了頓,他才言簡意赅地將大致的情況說與王姝聽。
王姝眨了眨眼睛,先是呆滯了好一會兒。
她仰著臉呆愣愣地看著突然開口的蕭衍行。突然聽他說這些,她冷不丁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何。但等反應過來,王姝的心裡湧動了一種怪異的感受——蕭衍行是在提前與她表明態度。
“……也就是說,我需要以後收斂一點?”蕭衍行的後院不可能沒有主母。王姝早就預料到他會另娶,花氏進門的當日她就已經清楚。不可否認,哪怕早有心裡準備,在聽到這件事既成現實,她的心中有一絲不舒服的情緒,畢竟這人目前來說還與她有著親密的關系。
隻是王姝也不是真單純戀愛腦,覺得一個未來的帝王當真會為了私情衝昏頭腦,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對比出身低微些的主母,出身高貴的主母總是會讓人頭皮發麻。
“並非。她再顯赫,也管不到你頭上。“
蕭衍行倒也沒有貶低隋家女的意思,但這位隋家女進門,比起身為蕭衍行妻子,她更多的作用是作為蕭宅主母的身份。
“你依舊可以做你的事,隻是告知你罷了。”
王姝:“???”
蕭衍行從衣架上取下外衫,披到王姝的肩上,並未對此做出過多的解釋。
但蕭衍行無聲的態度,王姝卻莫名其妙地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新主母可能是他拉攏勢力而送進來的又一個籌碼,但這位的價值已經事先談妥了。
“我的原本要求,就是我和王家的獨立與自由。不過既然已經與你有了五年之約,自然也就換一個。”
王姝笑了笑:“兩個孩子,兒子給你,女兒給我。”
蕭衍行神情驟然一緊繃,眼神銳利起來。
王姝卻不怕他:“我說過的,你一個我一個,並非開玩笑。”
“姝兒,沒有定論的事不要事先將話說得太死。”蕭衍行難得感覺到束手無策,人生第一次遇上能讓他束手無策的人,“五年之約還沒到,你怎知你將來一定會走?”
“我不知道,但我王家偌大的家業,”王姝扯了扯嘴角,“總不能全留給玄之吧?”
蕭衍行仍舊覺得荒謬。皇子子嗣的身份,難道不及這商戶的財富?
王姝才不會承認。她做這個決定,其實也存了一些保全王家的心思。畢竟若王家將來由自己的孩子繼承,無論如何,王家都不會出事。
並非她不相信蕭衍行,而是王姝更相信自己。
蕭衍行沒有說話,面上敷了一層冰。屋子裡的溫度都降下來。
王姝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反而淡定下來。
她抬眸看向看似神情平淡實則嘴角冷漠地下垂的蕭衍行,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他有幾分可憐。蕭衍行的人生,作為一個普通人最基本的權利他好像都沒有。無時無刻不在被推著走,一刻不能停歇。哪怕是相伴一生的人,也不能順從自己的心意去選。
無論是誰,事業和家庭都不可能兩頭顧。蕭衍行再能耐,也不行。
她忽然抬手,碰了碰蕭衍行垂下來的眼睫。
眼前鴉羽似的眼睫撲簌簌地一顫,蕭衍行緩緩地抬起眼簾:“?”
“爺,你若是長得醜一點就好了。”醜一點,她才可以更狠心。
蕭衍行:“……”
“你活到這個年紀,有真正喜歡的東西麼?為自己的意願活過麼?”王姝其實很好奇,雖說古代的婚姻大多數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盲婚啞嫁,但在嫁娶之前,也會相看一番。蕭衍行這般直接將自己的婚事當成穩固各方勢力的工具,其實也是妥協。
蕭衍行心口突地一跳,抿起了嘴角:“你問這個作甚?”
“沒,有點好奇。所以,你有嗎?”
“……”
他三歲啟蒙,五歲讀書習字,七歲便開始了修習各種學識,帝王之術,辨識人心善惡。很小的時候曾有過一段時日痴迷兵法,好研究排兵布陣。但被老師們斥責為不務正業後,放棄了。十幾歲時也曾持續幾年尋人對弈,直到沒人贏他又喪失了興趣。
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太多的喜好。如今唯一的執著,也就是王姝。
“沒有就算了。”見蕭衍行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王姝收回了手,手指蜷縮回袖子。她咧嘴一笑,“我是說,你要娶妻的事,我知道了。”
蕭衍行:“……”
書房裡一陣沉默。
王姝的頭發已經不滴水了,但還有些湿潤。她拿了一根鮮紅的綢帶綁住頭發,一些事情說清楚,她要去看看小孩子。身上還披著蕭衍行的外衫,長的蓋到了腳。
這些天太忙,她幾乎沒什麼空闲去看孩子。
就在王姝快走到門邊時,蕭衍行到底還是問出來:“你不覺得惱怒麼?”
“我覺得惱怒的話,你便不娶了?”
蕭衍行不說話,王姝便也不再刺激他:“我去看看孩子。”
說罷,轉身出了屋子。
兩小孩兒長得非常快,已經褪去了紅毛猴子的長相變得白皙圓滾了起來。
估摸著是奶娘的奶水足,這倆小家伙吃奶又兇,肉眼可見地長大了不少。哥哥是集合了父母的優點所生的,有幾分像王姝,又有幾分像蕭衍行。用王姝的話來說,就是誰都像一點又誰都不那麼像。妹妹則非常的專一,隻繼承了她父親的長相。一雙淺色的琥珀瞳,好看得讓人心都化了。
王姝如今是不嫌棄兩孩子醜了。她跟蕭衍行這長相,絕不可能生出醜孩子。王姝抱起了後來居上的妹妹,點了點她的小鼻頭:“你倒是會挑長相。”
小姑娘蠕動了沒有牙齒的嘴,嗚嗚咽咽地揮了揮胖爪子,企圖把王姝點在她鼻子上的手給揮掉。明明還是個牙齒都沒長齊的小奶娃,王姝卻能從她的肢體動作中窺見臭脾氣。這小妮子將來估摸著不是個好惹的。倒是旁邊她的哥哥,小胖團子性格不是一般的溫順。吃了睡,睡了吃,幾乎沒有哭的時候。
王姝這抱抱,那捏捏,突然覺得跟蕭衍行生了孩子一點不虧。一般人還真沒辦法生出這麼可愛的孩子。畢竟靠她單方面的基因,也不能完全保證孩子不會長殘。
這麼一想,突然覺得又能跟蕭衍行和睦相處了。
詔書在三天後的傍晚抵達了蕭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