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蕭宅的家宴一如既往的無趣。
沒有主母壓著,下面的姬妾便放肆了許多。尤其是梅氏與柳氏新仇舊恨,自然逮著機會就告狀。哪怕事情過去半個月了,柳如慧仍舊想起來就氣得嘔血,當場便哭著請蕭衍行給她評評理、論個公道。她從小就比一般人美麗,自及笄後,便成了京城雙姝之一。
柳如慧有多愛惜自己這張臉,此時便有多恨梅氏。雖說如今臉上傷造好了,隻剩一道凸起的印子。但對於自詡臉美得毫無瑕疵的柳如慧來說,這一點點疤痕都是要命的。
“……爺,你要為妾主持公道啊!”柳如慧素來嬌弱,此時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梅氏早防著她告狀,當下便也哭起來:“妾不是故意的!妾也是被她咄咄逼人給氣得。妾素來最是溫順單純的性子,等闲不與人衝突。若非柳氏欺人太甚,妾不會做出如此失禮之事!請爺明察。”
“你就是故意的!你嫉妒我美貌!”柳如慧氣她巧舌如簧,“若非如此,誰會拔了簪子往人臉上劃!”
兩人一吵起來,誰也不讓著誰,鬧得臉紅脖子粗。柳氏一心一意地哭訴自己傷勢有多重,受了諸多委屈。梅氏則氣急敗壞地罵她面慈心苦,暗裡藏奸,不是個好人。
原本一個無聊的家宴,被兩人吵得十分熱鬧。
別看柳如慧文雅,但真吵起來說話也極為難聽。那梅氏也不慫,父親是翰林大學士,也是飽讀詩書的人。不過平日裡不愛顯擺,罵起人來引經據典,還挺辛辣。
王姝照例坐在最末端,一邊吃著飯一邊看熱鬧,十分有意思。
說起來,她回來從江南匆匆趕回來,就一頭扎進了實驗中。這段時日光顧著忙田地裡的活計,沒跟這群女眷打過交道,對細枝末節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此時感覺到十分的清楚,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往日這幾位世家貴女最遲矜持不過的人。看王姝的眼神都是那等睥睨的,高貴優雅漫不經心的姿態。這還是她頭一回看到她們爭執的臉紅脖子粗,恨不得撓上幾爪子的模樣。
蕭衍行安靜滴坐在上面,也沒有制止兩人的爭端。王姝眼神飄過去,被他一把抓住,又趕緊低下頭。最上首的楊氏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就是臉上有幾分晦澀的氣息。
不曉得是不是也遇上什麼事了,全程安靜得像是心死一般。
兩人吵鬧到最後,蕭衍行實在是頭疼。便幹脆利落地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結束了這場鬧劇。蕭衍行明明是個很公平的人,此時卻不去分辨這兩人誰對誰錯。不管誰先扒了誰的花,誰先劃了誰的臉,算咎由自取。一樣都被罰了半年的月例和三個月的閉門思過。
兩人鬧成這樣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尤其是柳如慧,整個人都蔫巴了下來。她不懂為何主子爺對她沒有半點憐惜?明明她比梅氏美豔太多,他怎麼都不會憐惜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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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通,算是徹底也死了心。
蕭衍行這頓家宴根本沒用多少飯食,隻筷子沾了沾便起身走了。
他一走,女眷們也沒了繼續留下來大眼瞪小眼的動力。柳如慧本來抱著極大的希望,蕭衍行回來後會為她主持公道,讓梅氏付出代價。結果主子爺不僅沒罰梅氏,還把她一起給罰了,當下十分難受。被禁足和罰月例叫梅氏本來心裡也有幾分難受的,但見柳如慧沒討著便宜,她便不難過了。
兩人前後腳一走,楊氏難得坐了許久。一聲不吭地不知在想什麼,臉拉得老長,也不大吃東西。身後的婢女靜悄悄地跪坐在她錯身一個人的後頭,靜靜地看著她。
王姝默默填飽了肚子,便也起身走了。
四個人如今兩個人被禁足,楊氏又陷入了恍惚之中。
這府宅自然又消停了下來。不得不說,蕭衍行在應付後宅女眷上頗有些狠心的,幾乎沒有給她們留半點耐心。雖然能理解他外頭的事情繁重,勞心勞力,分不出心神去關注後宅女眷的喜怒哀樂,但王姝還是覺得蕭衍行在情愛上頗有些冷情的。
冷情也不一定是件壞事,至少不會在女色上出問題。但也不是一件好事,得到他的心極為困難。
王姝撇了撇嘴,好在她也沒想得到他的心。
慢悠悠地回到自己屋子,腳剛一踏進去,王姝便奇怪地退出來。她仔細看了看四周,確定是自己的屋子,再次踏進去,忍不住扶額。
袁嬤嬤的手腳不是一般的快,也就家宴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屋子便被布置了一番。
紅燭和窗花便不說了,床上的褥子,紗帳,牆上掛著的帷幔等等都換成了紅色的布料。遠遠一看都是紅彤彤一片。王姝早就進門了,且也不是娶妻,弄出這個陣仗其實有些不合規矩。沒想到袁嬤嬤這麼規矩的人,竟然也有放肆的一回。
“額……”所以他在江南說的那些騷話,都不是在開玩笑嗎?
蕭衍行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
王姝臉上表情精彩紛呈。正在無語凝噎,袁嬤嬤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笑眯眯地帶著一批人魚貫而入。她身後的丫鬟們捧著各種器具,還有些洗漱的用具。
“小君,先去洗漱一二。”
袁嬤嬤除了給蕭衍行端茶倒水,其實已經多年不親自伺候主子了,“奴婢伺候你洗漱。”
該來的事情跑不了,王姝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不喜歡他。不過事到臨頭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會慫一下的。王姝靠再浴桶中,任由袁嬤嬤替她澆洗頭發。這次沐浴格外的講究,從頭到腳都洗的幹幹淨淨。袁嬤嬤還不知打哪兒弄來的香脂,氣味好聞的王姝都驚訝了。
“這個是宮裡的秘方,保養皮膚用的。小君若是喜歡,奴婢往後給小君做。”
王姝倒是沒想到袁嬤嬤還有這一手手藝呢。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袁嬤嬤這樣一個在宮裡做到孝賢皇後心腹,沒有一身本事是不可能的。基本上能在宮裡混到老的宮人,都是各有本事。
“那可說好了,嬤嬤得空了給我做。”她笑了一聲,欣然應了。
王姝雖然自己過得糙,但下面伺候的人卻不憊懶。她的身上保養用的藥膏子,面脂從來沒少過。無論是芍藥鈴蘭還是現在喜鵲,都堅持不懈地為她保養皮膚。不過袁嬤嬤的東西自然更好,王姝還是頭一次聞到這麼合心意的香。
仔細地從頭保養到腳,王姝從盥洗室出來都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王姝靠著軟榻任由袁嬤嬤替她絞幹頭發,昏昏欲睡。天邊不知何時已經黑了,夜幕罩下來,院子裡四處掌燈。不知何時屋子裡紅燭點上了,顫巍巍的映照著滿屋的通紅。
袁嬤嬤收拾了一番,笑眯眯地帶人走了。
王姝靠在軟榻上有些困,但吃飽了就睡不太好。她幹脆趿了鞋子下榻,在屋子裡走動了一會兒。
窗外的夜色還不算深,沒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遙遙看著,天邊兒還有幾分墨藍。燈雖然已經點上了,其實依稀還能看得見廊下有人走動。王姝才走動沒兩圈兒,將自己珍藏多年的棋盤拿出來了。坐在床邊擺弄了一會兒,抬頭就看到走廊那頭一個修長的人影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那人半邊身子影在暗色中,身前莫遂打著燈籠,照的他五官如墨畫。他走路身姿極為挺拔好看,這是一種刻到骨子裡的矜貴。燈籠的光照著他下半張臉,一張殷紅的唇。
不一會兒,就聽見門前一陣響動。
清冽如山間風的嗓音淡淡道:“你退下吧。”
王姝身體一僵,轉過頭,就看到門吱呀一聲推開。蕭衍行攜一身水汽推門進來。
他長身玉立,靜靜立在門邊兒。
抬眸對上王姝的眼神,蕭衍行的神情疏淡而矜持。不過,身上竟然也穿了件紅色的衣裳。這人容色向來是極盛的,便是往日隨行記錄太子言行的輔弼官員,都要時常記錄一筆儲君樣貌極美。此時一身紅,眸色微暗,好看得仿佛志怪中勾魂攝魄的精怪。
王姝撓了撓臉頰,臉頰上有些控制不住的燒,心裡其實也有點尷尬。說真的,這事兒擱誰身上都有點尷尬。但尷尬歸尷尬,心跳也確實響如擂鼓。
手腳不知往哪兒放,王姝半天憋出一句話:“爺,天還沒黑呢。”
蕭衍行:“……”
立在門邊的人僵硬了片刻,抬眸忽地惱火瞪了王姝一眼。
王姝本來還挺緊張的,見他這模樣,頓時就不慌了。她這人就這樣,你比我慌,那我就不慌了。這位主子爺性子就算再難搞,身份再高貴,心思再詭譎,也不能改變這人是個二十二歲大處男的事實。在男女之事上他估計還不如王姝有經驗,這麼一想,頓時就覺得沒什麼好尷尬的了。
不僅不感覺尷尬了,王姝一改拘謹,站姿都變得有那麼點兒猖狂。她想起了寺廟廂房那一夜,指不定這人會被她壓著翻不了身呢!
想著想著,她自己樂來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蕭衍行:“……”
蕭衍行倒是不尷尬,男子慣來在這等事兒上坦蕩。哪怕這位孤寡多年的老處男,蕭衍行也認為這事兒天經地義。他惱火是王姝這丫頭,讓他著惱。恍惚間他也與王姝想到一塊兒去,寺廟廂房那一夜,算是這位高高在上主子爺最不堪回首的一夜。
不過蕭衍行素來是個心性強悍的,任何事都阻攔不了他吃了王姝的決心。不過一瞬,便收起了這等微妙的情緒。
燭光照著王姝一張臉,她彎起來的一雙眼睛仿佛粼粼的湖水。因著剛洗過頭,烏發還有些潮湿地半挽披在肩頭。唇色被血氣燻染的紅潤飽滿,她此時褻衣是紅色的,更襯得人肌膚如雪。
王姝歪了歪腦袋,指了指桌子上的棋盤:“爺,天兒還早。下兩局嗎?”
“早嗎?”蕭衍行看了眼窗外。
“……不早嗎?”王姝哽了哽,梗著脖子問他,“卯時剛過,戌時。這還不算早?怎麼著也得戌時三刻吧?”
蕭衍行一想也對,點了點頭,確實是有些早。
“下嗎?”
“下。”
看向棋盤,他抬腳緩步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