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軟,好可愛的生命。
樓知律走到我面前蹲下,「怎麼提前回來了?」
他穿著藍線衫寬松毛衣,露出了鎖骨,下搭白色休闲褲;高挑冷峻,寬肩腰窄,看向我時眼裡的笑意讓我不自覺地心下一顫。
像噴泉裡的藍色水波,溫柔而深情。
我垂下眼睛,輕聲問:「我不能回來嗎?」
「怎麼會。」樓知律一手搭在了我的後頸,傾身落了一個吻在我唇上,「驚喜都是為你準備的,無論早還是晚。」
他抱住狗崽,舉著小狗胖乎乎的爪子面對我:「來,給媽媽打聲招呼。」
我頭微微後仰,小狗應景地「汪」了一聲。
男人陷進小狗絨絨毛發裡的修長手指上,有什麼光亮一閃而過。
是婚戒。
我精心設計,結婚時為他戴上,卻在新婚第三天被他摘下的婚戒。
我點點狗崽黑色的鼻子,「小狗你不是準備讓何有延送過來嗎?」
「驚喜隻有自己準備才有誠意。」樓知律大手託住小狗屁股,讓它坐在自己懷裡,「驚夏,在過去我有很多失職,我知道突然的轉變讓你很被動也很無措,但今後我們有很多時間,我會一一彌補我的錯誤。」
他和小狗湿漉漉的黑色眼睛同時看著我:「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我捂住臉:「你太過分了樓知律。」
毛絨絨又溫熱的小狗被放進了我的臂彎裡,樓知律說:「給它取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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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撫摸小狗的頭,想了下,說:「叫驚喜。」
「好名字。」樓知律撓小狗下巴,笑說:「對不對寶貝?」
那聲寶貝喊的是誰,我不知道。
18
小狗被訓犬師帶下去,樓知律牽著我的手,戒指在相握的指間存在感極強。
「樓知律。」我剛開口,卻見他停下,臉頰被捏了捏,「叫我什麼?」
「哥哥。」我問:「不是說戒指戴著不舒服嗎?」
樓知律自嘲地笑笑:「不懂珍惜的人就會像我這樣,什麼都在自打臉。」
「我也已經到了自打臉卻覺得開心的年紀了。」他晃了晃我們相牽的手:「讓我戴著吧,不然我怎麼去炫耀我已婚?」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又上來了。
楓江變化太大了,樓知律常用的車停滿了車庫,衣帽間的衣物和配飾滿滿當當,阿姨增加了兩位,連司機都有新面孔。
我洗完澡出去時晚餐已經備好,樓知律在書房開視頻會議。
「驚喜」玩夠了已經睡熟,我盯著監控看了它良久,心都要軟下來。
我目光移到巨大落地窗外的花園,問:「聞叔以後都在這邊了嗎?」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紳士又儒雅的年長者點燃了長餐桌的燭光,笑說:「我下半生都要在楓江養老了。」
落地窗外燈光璀璨,隱約聽得見樂聲和水聲,我想起阿姨對我說的話。
樓知律一星期前就在楓江居家辦公,監督花圃的改造進度。
我垂目看空落落的無名指。
暫停和盛想的合作後,股票下跌,各方都在施壓,樓老爺子暴怒,董事會召開了多次會議。這種情況下,樓知律居然還像個沒事人一樣闲居在楓江。
從樓知律意外受傷醒來後,他的行事完全變了個樣。
肩上被輕輕搭上了披肩,樓知律俯身偏頭,在我臉頰落了一吻,「等煩了?」
所有人退了出去,璀璨明亮的大燈關閉,隻有瑩瑩燭光和牆邊淺光;長桌上的白玫瑰開得熱烈自得,唱片機奏響悠揚的曲調。
樓知律牽著我走向桌邊,為我拉開椅子後蹲下身,拉著我的手貼在他臉邊,仰視著我問:「不開心嗎?」
「樓知律。」我深呼一口氣,問出了藏在心中的問題:「你醒來以後,像變了一個人。」
「哪裡變了?」
我看著他,小聲說:「真正的樓知律,我名義上的丈夫,是不愛我的。」
樓知律那瞬間的表情復雜到極點,燭光照得晦暗不明,他偏過臉去,下顎線收緊,像是疼得受不了似的。
「你簡直,」樓知律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地說:「簡直在拿刀捅我的心。」
樓知律眼眶通紅,他將臉埋入我的掌心,聲音悶悶的:「寶貝,你就這麼不敢相信我愛你嗎?」
他在我掌心落了一吻,回答了我最想知道的答案:「我是真的,真的樓知律,真的愛你。」
19
灼熱的溫度從掌心一路蹿到了心口,我想要蜷縮,卻被樓知律溫柔又強勢地握住。
「全是我的錯,是我這兩年的傲慢,冷漠以及高高在上造就了你對我的不信任。」樓知律的眼淚低落在我的掌心,那麼滾燙。
「我是個看不清自己心意的蠢貨,提出不住楓江的那晚,看著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改口Ṭù⁸一星期回來一次,那更麻煩,我明明已經意識到了,還要裝作不知道。」
「所以我一步步走錯,走到讓你對我的愛消失殆盡,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感到一陣無名的心慌,淚水從我掌心流下,我意識到自己即將觸碰到駭人的真相。
樓知律抬頭:「但我是幸運的,能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我心頭大震,一種荒謬又詭秘的猜想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讓我不由自主地發抖。
「但真正決定我是否能從頭再來的,是你。」
「驚夏。Ţŭₔ」樓知律,他說:「我懇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歌曲走到了尾聲,燭光搖曳,我垂目看著掌心湿漉的淚痕,輕聲問:「你說你走錯,是和楚沁嗎?」
「不。」樓知律的聲音哽咽了:「從始至終,我們的婚姻中,隻有我和你。」
我抬手抹去他的眼淚,宣布了審判:「好。」
記憶到此變得如夢似幻,白玫瑰,紅酒,蛋糕,燭光在我五感中變得跳躍。
蛋糕被小車推出來,樓知律的眼睫湿潤,聲音都還沒恢復正常:「我知道補過的生日再豪華也比不上當時一句真心的祝福,但我想盡我所能地彌補。」țũ̂₅
「寶貝。」樓知律點燃蠟燭:「許個願,什麼願望我都為你實現。」
我吹滅了蠟燭,卻沒有許願。
願望已經實現了。
20
在過去,樓知律抱我時從未讓我疼過。
他在床上溫和又克制,十分有分寸。
但這次不一樣。
樓知律平靜外表下的渴望和焦躁讓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窗外下起了小雨,紅綠冷楓相應成趣,一片湿潤的水意。
樓知律橫抱我上樓,主臥鋪滿了厚實的地毯,他好像又不著急了,抱我坐在他腿上親了會兒,哄著說:「寶貝去泡個澡。」
我進衣帽間時樓知律接通趙秘書的電話,推遲了明天早上的會議。
我心下一跳,泡澡時心不在焉,搽身體乳和護膚精華時動作緩慢又拖延,但樓知律沒有任何催促。
出去時樓知律已經洗完了澡,穿著件黑色睡袍屈腿靠在床頭,正在打電話,交代廚房熬參湯。
掛斷電話,他向我張開懷抱,我心跳得太急促,問:「為什麼要熬參湯?」
樓知律沒回答,隻是笑了一下,我轉身就要走,被樓知律一把握住手腕拽了回來。
我瞬間跌坐在他懷裡,被體溫烘熱的沐浴乳味道撲面而來,樓知律一手掌住我的後腦勺,偏頭吻了過來。
窗外冷雨時急時緩,掩蓋住了交錯的呻吟,卻掩不住冷雨夜的春光。
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泛紅的手指握住他汗淋淋的手臂喊哥哥,男人嗯了聲回吻我,動作卻沒半分憐惜。
地毯很厚,光腳踩下去卻全身發軟;樓知律將我抱起來,我伏在他肩頭,被他一點點地吻掉眼尾的淚。
他將我抱在了窗前,窗外冷楓在雨中舒展枝葉;水意纏綿,情濃囈語,淅淅瀝瀝,我在此刻終於開竅,摟住他脖頸喊了聲老公。
一滴滾燙的淚掉在我心口,樓知律頭埋進我頸窩,啞聲說:「再叫一聲。」
21
參湯最後是我喝的。
後半夜樓知律用毛毯將我包裹去了浴室,我昏昏欲睡,身體酸乏地陷在軟被裡。
他喂我喝了小半碗,又為我搽了藥;天光乍曉時冷雨方停,他上床將我抱緊懷裡,相枕而眠。
我午時醒過一次,樓知律哄著我喝了點梨湯,昏昏沉沉又睡過去。
一覺睡足完全清醒是下午,被子裡溫暖幹燥,我換了睡裙,身體綿軟。
樓知律十分鍾後上了樓。
他穿了件法式袖口白襯衫,下搭休闲黑西褲;頭發向後梳起,露出清俊的眉眼,春風得意。
厚實的地毯換了新的,他半蹲下身給我穿鞋,我踩在他的膝蓋上,「把地毯撤了,我看見就煩。」
樓知律隻笑不說話。
「有哪裡不舒服嗎?」樓知律俯身貼了下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十分認真地問。
我面無表情:「你能不能恢復以前的上床頻率?」
樓知律說有些強人所難。
從浴室出來時樓知律倚在窗邊看草坪上驚喜和訓犬師玩飛盤,轉頭對我笑,伸出了手。
他將我拉進懷裡,下巴擱在我肩上,突然說:「你睡著時,楚沁給你發消息,約你見一面。」
我倏地轉身看他。
「我用我的手機給她發消息拒絕了,說你還在睡。」
我問:「......你知道我的手機密碼?」
「試了一下我的生日。」樓知律在我頸窩蹭:「幸好,幸好你還沒改。」
我陷入了沉默,心緒太雜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問什麼。
「我不是故意看你手機,給你喂甜湯時剛好看到。」樓知律摟緊了我:「寶貝,這本就是我應該處理好的事,重來一遍,再讓你為這個煩心,我也太無用了。」
「你不喜歡楚沁,我不會再讓她和你見面,我們的婚姻裡,隻能有我和你。」
樓知律握住我的手指把玩,「我和楚沁談過戀愛,這是事實,我無法改變,分手是因為三觀不合,就ƭü⁵這一點,我和她都再無任何可能。」
我眨了眨眼,「他們說,你們分手是因為楚沁要出國。」
「傻姑娘,你知道她為什麼要出國嗎?」樓知律握住我的肩,親昵地和我蹭了蹭鼻尖,「她在廁所霸凌一個貧困生,被網絡爆出來。」
「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和她已經分手了將近三個月。」
我垂目看著他的頸側,有一處吻痕,「他們還說,她是你的白月光, 說你這些年都不談戀愛是因為所有感情都給了她。」
樓知律氣笑了,屈指彈了下我的額頭:「怎麼他們說什麼你都信, 但確實怪我,你的所有不安全感是我造成的。」
「隻有你。」樓知律和我額頭相抵, 輕聲說:「我今天和你說清楚, 我所有感情都給了你。」
呼吸交融間,樓知律的吻就要落下來, 我食指抵住,挑眉問:「你愛我嗎?」
樓知律笑:「愛得死去活來呢。」
22
二十七歲生日, 我十分巧合地又要去林城出差。
收拾工作資料時樓知律趴在我背上亦步亦趨,說了無數次:「寶貝你能不能不去。」
「不能。」我無情拒絕:「官方要求補拍,我沒那麼大腕。」
樓知律嘆了好長一口氣, 他加班了一個月趕項目進度,就是為了在我生日這天騰出時間。
可惜我臨時接到了加班要求。
我轉身捧著他的臉親親他鼻尖, 哄著說:「一個生日而已啦,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嘛。」
樓知律垂下眼睫,「生日就是很重要, 我不想再錯過了。」
我心陡然一軟,撫摸他的後剃發,「怎麼說呢, 去年那麼在意生日是因為擁有的愛不夠多, 所以希望在生日這個特別節點獲得優待。」
「但我現在已經有了很多安全感和很多愛,生日反而會覺得沒那麼重要了。」
樓知律還是冷著張臉不高興。
我踮腳摟住他脖頸:「老公, 笑一笑嘛, 完成工作後立刻回來好不好?」
樓知律偏過臉去, 但神情沒剛才那麼冷硬了。
果然喊老公百試百靈。
我再接再厲:「老公抱抱我。」
樓知律摟住我的腰,「你就知道我受不了這個。」
他悶聲悶氣地說:「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於是一次普通出差,我坐上了樓總的私人飛機。
補拍依舊在凌天峰。
樓知律像個助理一樣跟在我身旁, 不顯山顯水,時不時給我遞東西。
結束後他以我的名義叫了餐車, 訂了晚飯。
收拾場地器材時我牽他手,他附下身在我耳邊說:「你工作時特別有魅力。」
我嗯了聲, 他誇我誇得太多,已經免疫了。
我們並肩看雲海沉浮, 我說:「陪我去趟梵音寺吧。」
寺廟巍峨, 古剎寂靜, 這裡隱匿了一切喧囂。
點香時,樓知律突然說:「後ţú₉來我來這裡求了很多次。」
我一愣, 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後來」。
「我想給你求串佛珠, 那時候什麼都不求了,隻求你平安。」
我和他沉靜的眼睛對視, 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人果然都是貪心的,我又求,求你再次愛我。」
我在這個時候微笑起來,「貪心的不僅隻有你。」
二十六歲生日那天, 我在這裡求樓知律愛我。
一晌貪戀, 才有如今的愛恨嗔痴。
我們共同舉香跪拜,鍾聲遙遠,香煙嫋嫋, 佛像慈悲;
「願今後,攜手白頭,歲歲平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