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像你,做這些哗眾取寵。」
「我可是為了表妹的終身幸福著想。」我嘲弄道,「表妹,聽到了嗎?他不敢。」
朝雲松開李忘塵的手:「若你不起誓,我便不嫁了。」
李忘塵別無他法,他抬起手:「師祖在上,若我有朝一日膽敢招惹鍾離雅,便教我日日身受反噬!」
底下觀禮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烏雞妖好大的臉,搶了別人的未婚夫,還逼人家發下這麼毒的誓,實在欺人太甚了。」
「但是話說回來,這位鳳族王女委實生得嚇人……仙君退婚也是情理之中。」
「去你姥姥的情理之中。」
「我倒要見識一番新娘子長得有多花容月貌。」
「再漂亮也是狐狸精!」
「哇,我們狐族可不背這個黑鍋。還說什麼姐姐喜歡,知道姐姐喜歡還搶?大家都是賤人,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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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之日,被這麼多人冷嘲熱諷。
朝雲再也高興不起來。
我將她送到喜房,自己便要轉身離開。
「表姐。」她叫住我,「我名聲掃地,你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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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什麼話啊?」
我隻不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就受不了了?
「你ƭű̂ₐ說忘塵喜歡醜的,今日便刻意扮醜,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懶得裝了,索性抬手變回原貌,冷笑道:「總比在你大婚之日,我打扮得豔壓群芳,將你襯託得醜如惡鬼,要好得多了吧。」
「我刻意不搶你風頭,倒還埋怨上我了。」
朝雲一把掀開紅蓋頭。
臉還是她的臉,碗口大的青色胎記橫貫在臉上。
隻是那臉皮被剝落下來,半耷拉著,瞧著驚悚萬分。
她怨毒地盯著我:「你不就是有一張好看的臉嗎?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同畫皮妖做了交易,過些時日她會為我換一張絕世容顏。」
她喜滋滋地道:「忘塵既然愛我,那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愛我如初。」
「倒是表姐,你生得再美有什麼用,依舊入不了他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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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喜房我便撞上了李忘塵。
「朝雲,你怎麼穿著鍾離雅的衣裳?是不是她又欺負你?
「咦,你說傷了臉,我怎麼沒瞧著傷口?」
真晦氣。
忘換回去了。
好在他這個蠢貨,誤以為我是朝雲。
我不敢吱聲,怕他聽出我的聲音。
幸而此時有人找他。
他沒有猶豫,隻囑咐我不要亂跑,自己便大步離開。
我松了一口氣,趁機溜走。
在他二人結契之前,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殿下,原來你在這兒啊,可讓我好找。」
我抬眼望去,居然是淳於昭。
他來自孔雀一族,曾是我父王部下,後來又拜入青雲山,算是李忘塵的師弟。
他心悅我。
或者說,他喜歡的隻是我的臉。
我毀容後,他轉頭又喜歡上朝雲,替她百般遮掩。
那時候在青雲山,唯一能為我作證的便隻有淳於昭。
他卻護著朝雲,痛心疾首地道:「枉您貴為鳳王之女,卻這般歹毒心腸。」
坐實了我冒領恩情的罪名。
誰長著我這張臉便愛誰,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專一呢。
我懶得搭理他,他卻為我鳴不平:「這李忘塵實在可惡,竟敢這樣傷你的心!那朝雲生得臉歪嘴斜,如此醜陋,他竟也下得去手!」
明明上輩子愛朝雲愛得死去活來的也是他。
我揚起一抹笑,問他道:「那你要如何替我討公道呢?」
這倒難住他了。
我衝他勾勾手指:「他修為折損近一半,又鬧出退婚這麼大的事。你何不趁機奪了他的掌門之位?」
「當初我父王和你們師尊定下婚約,隻說要將我許配給青雲山掌門,又沒說掌門是誰。」
他被我哄得飄飄然了。
上輩子李忘塵能穩坐掌門之位,還得歸功於這位得力競爭者,為了朝雲心甘情願屈居人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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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姑娘芳名,家住何方?
「姑娘怎不說話?」
那時我因著吸入太多業火的煙霧,被燻壞了嗓子。
偏生李忘塵醒來後,還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隻能伸手比畫著回應他。
「啊,原來姑娘不會說話?是在下失禮。」
他在我這裡養了半個月的傷,隨身攜帶的玉牌一次次亮起。
大抵是有很重要的事傳喚他,他不得不告辭。
他想讓我同他一起離開,我搖頭拒絕了。
等他前腳剛踏出山谷,我的法力再支撐不住,周遭幻化出來的竹林小屋全部消散。
而被我短暫壓制住的業火火種順勢破土而出。
原本光潔無瑕的臉蛋迅速潰爛,流出膿水。
最後的畫面是我跪倒在溪邊,一點點用匕首剔下爛肉。
我掙扎著醒來,汗水浸湿了衣衫。
這千年來,我一直陷在這些夢魘裡,心魔已生。
我起身時,月光穿透山谷的薄霧,萬籟俱寂。
碧清在這時候趕來:「那位忘塵仙君,將朝雲姑娘撵回來了。」
她小心地覷著我的臉色:「他還說,她根本就不是朝雲,真正的朝雲姑娘被您偷梁換柱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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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清剛稟報完,母後身邊的女官就過來了,請我去為朝雲主持公道。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讓我跟在身後各種替朝雲善後。
但這次我不會了。
蠢了上千年的我,不願意再犯蠢了。也不想再為了她的一丁點兒母愛,去討好朝雲。
女官頭一次在我這裡吃了閉門羹,她一臉蒙地被碧清強勢地請了出去。
母後這些年被父王保護得很好。
父王不在,她像是失了主心骨,隻一味地以權勢壓人。
李忘塵不吃她這一套,她竟命人將鳳凰山圍起來。
雙方人馬互不相讓,對峙至天明。
一次次不得與愛人長相廝守之痛,已讓他變得瘋魔。
「叫鍾離雅滾出來,我隻同她談。」
朝雲被拖到地上,哀哀哭泣。
母後急切地想去救她,卻被人攔住,她脾氣上來了:「你這人好沒道理。」
「當初是你非要退婚,求娶朝雲,如今又說些瘋話,她怎麼可能不是朝雲?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外甥女,我還能認錯不成?再者鳳凰山的所有人皆可作證,她就是朝雲。」
「真正的朝雲根本就不長這樣。」李忘塵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陰霾,「朝雲她果真沒說錯,你和你女兒鍾離雅一丘之貉,菩薩臉,蛇蠍心。」
「你佔了朝雲母親的位置,嘴上說著對朝雲好,其實還不是任她寄人籬下,受盡鍾離雅欺凌。」
素來養尊處優的母後,頭一遭被人如此言語冒犯,她面紅耳赤:「朝雲,你在外面……就是這般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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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亂成一鍋粥。
堂堂鳳凰山竟被人欺辱至此。
我化作鳳凰真身,朝山下飛去。
天邊傳來一聲嘹亮鳳鳴。
李忘塵微微側頭向我看來,眸光寒冷如冰。
「鍾、離、雅。」他從牙縫裡拋出這幾個字,帶著無邊恨意。
下一瞬,他彎弓、搭箭。
弓開如滿月。
箭矢如流星般劃破長空,衝我命門而來。
這一箭,他注入了他全部的法力,殺意迸發。
「雅兒小心!」
若是前世修為盡失的我,這一箭足以要了我的命,他是真想殺我。
我隻得化為人形,喚出本命劍,揮出一道劍氣,箭矢被攔腰斬斷。
我握著半截斷箭,輕巧落地。
「想殺我?」
「朝雲!」李忘塵急切地朝我奔來。
我以劍尖直指他咽喉,劍身寒氣湧動:「我可不是朝雲。」
我伸手指著趴在地上如喪家之犬的朝雲:「她才是你心心念念的朝雲。」
我用隻能我倆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慢慢折磨他道:「她用著她真正的臉,你就認不出來了?」
「你回溯時光,來到千年前,不就是為了和朝雲在一起嗎?如今得償所願,怎麼你一點也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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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塵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
「鍾離雅?
「你是鍾離雅!」
電光ṱū́⁻石火之間,他一切全都明了了。
我嘲弄地看著他。
他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原來,救我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隻是我一直都不肯相信!」
他驀地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上。
「若我膽敢招惹鍾離雅,便教我日日身遭反噬!」他拭去嘴角的血,「如今已然應誓了。」
他心如刀絞,痛苦無比:「鍾離雅,你騙我起這樣的誓言,好狠的心吶!」
他的血又濺上了我的裙擺,我嫌惡地後退:「你若知道,便不該再來招惹我。」
「不可能的,鍾離雅,你我的婚書我還未撕毀,退婚一事作不得數!」
「若你已不是掌門呢?」淳於昭現身,手執青雲山信物,他一來便喝退了青雲山弟子,「師尊有令,李忘塵玩忽職守,不堪大任,今廢其掌門之位。」
他拍拍李忘塵的肩:「別以為師尊身在九重天,便可以肆意妄為了。實則萬事萬物皆逃不過他的法眼。」
我一直都知道,青雲山掌門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不過是那位師尊擺弄的傀儡罷了。
李忘塵唇間溢出一絲冷笑:「你以為我稀罕一個掌門之位嗎?」他抬眼看我,志在必得:「我隻要鍾離雅。」
「可若你不是掌門,你將一無所有。」
淳於昭緩緩踱步至我身邊,取下腰間別著的孔雀羽扇,殷勤備至地為我扇風:「殿下勿動怒,為著這樣的人氣壞身子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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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兒,你快救救朝雲。」
母後撲到我面前。
「她都那樣說您了,您還當真是不Ťṻ₅計前嫌。」淳於昭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嶽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母後蒙了。
李忘塵怒了。
「淳於昭,你敢?!」
淳於昭從李忘塵手裡搶過婚書:
「還得多謝你,好好保管著我們的婚書。
「當初鳳王與師尊定下婚約,隻說將殿下許配給掌門,如今我才是掌門,這婚約就該是我的。
「至於師兄你嘛,你的妻子是烏雞妖朝雲,你想同她解契和離,需得她應允。
「當然,若是她不肯答應,執法堂的刑罰你得一一受過。師兄如今傷重未愈,怕是得去了半條命。」
上輩子李忘塵為了朝雲同我和離,我不肯,依舊也是鬧到了執法堂。
他以掌門之身受刑。
執法堂長老手持雷鞭候在一旁。
長鞭雷電湧動,一鞭下去,他便痛得跪倒在地,朝雲摟著他哭泣。
看著這對苦命鴛鴦,我突然覺得沒意思得很。
和不和離的,我都已然作為輸家出局。
我痛快地解了契約,離開了青雲山。
現下想來我還是後悔的。
當初就該咬死不和離,讓他將全部刑罰挨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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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有種,她不同意解契。
鞭刑、寒潭之刑……
這些刑罰下來,活生生折騰去了李忘塵半條命。
到最後,淳於昭搖著羽扇,慢吞吞地道:「忘記告知師兄了,解契一事還得上報掌門,而掌門我,不同意你二人和離。」
要不說惡人還得惡人磨。
李忘塵怒極攻心,昏死過去。
醒來後,他拖著病體來找我。
如今的他狼狽不堪,再不見往日作為青雲山執掌者的意氣風發。
他一來就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取出一枚白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