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說還好,他一開口,賀老爺子一下就炸了。
下一秒,就毫不手軟地抄起了拐棍,朝著他的背脊打去:
「兔崽子!你還有臉貧嘴!家訓是都忘了嗎?!
「之前給你介紹了那麼多對象,你都不肯去見!
「結果呢?轉頭就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給睡了!
「家門不幸啊!」
一邊罵著,老爺子一邊打得更用力了。
我被這一幕給震到了。
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動用家法的。
賀宴舟在外頭也算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回到家裡,居然也得這麼乖乖跪著挨棍子。
我試圖求情:
「那個,賀家爺爺,其實這個事兒,不是賀宴舟的錯,那次是我喝了酒,先對他……」
結果沒說完,賀老爺子就打斷了我:
「你別給他求情!
「你喝了酒,他呢?他要是沒動歪心思,你們這事兒能辦得成?
「分明就是這小兔崽子是乘你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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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不教訓他!」
賀老爺子打起人來是動真格的。
眼看著十來棍下去,賀宴舟的白襯衫都隱約滲出血來了。
我趕緊把老爺子的拐棍攔了下來:
「不能再打了!」
賀老爺子不幹,還想把拐棍奪回來。
推搡之間,原本乖乖跪著的賀宴舟忽然站了起來,把我護在了身後:
「爺爺,您打我可以,但是別推沈秋遇!
「她懷著孩子呢!」
話落,賀老爺子的手,忽然頓在了半空中。
懵逼了幾秒鍾後,他的眼裡突然湧出了光彩:
「孩子?你是說,我要有小曾孫了?!」
賀宴舟愣了愣:
「您都把我叫回來挨揍了,還不知道她懷孕的事兒嗎?」
賀爺爺疑惑地搖了搖頭。
原來,他隻聽說了個大概,並不知道,我肚子裡已經有賀宴舟的孩子。
我這次來賀家,本來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是想談孩子撫養權的歸屬。
誰知,老爺子聽完了事情經過之後,直接問我什麼時候跟賀宴舟辦婚禮。
我:???
老爺子您是不是轉變得太快了呢?
我不得不解釋道:
「……抱歉,賀爺爺。
「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
賀老爺子一聽,默了默,然後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賀宴舟:
「小兔崽子,你幹什麼吃的?怎麼連媳婦還沒追上呢?」
說這話時,完全沒避著我。
我尷尬地別過了頭。
卻聽到耳邊傳來賀宴舟含笑的一聲:
「嗯……是我太笨了。
「已經在追了。
「會更努力的。」
13
當晚,賀老爺子安排我們在老宅住下。
他還故意說房間不夠睡,把我和賀宴舟撮合到了一間臥室內。
老人家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臥室是黑白簡約的裝修風格,一看就是賀宴舟的專屬房間。
賀宴舟把染血的襯衫脫掉,讓我幫他擦藥。
他的皮膚很白,瘀血和傷口顯得格外刺眼。
我接過藥膏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拭,指尖碰到他背脊的皮膚上。
體溫,有些發燙。
賀宴舟忽然開口,聲音啞啞的:
「爺爺他總盼著我能結婚,過度熱情了些,你別見怪。」
我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老人嘛,總是盼著兒孫滿堂的。
擦完藥,我長舒一口氣。
隨意地打量了下房間四周。
忽然,櫃子上擺著的一對袖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怎麼這麼眼熟?
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把它拿在手上,心情震驚得無以復加:
「賀宴舟,你怎麼會有這對袖扣?」
賀宴舟的目光掃過那對袖扣,又定在我的臉上,沉默了幾秒,才微微垂下眼睫:
「……你給我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怎麼會?這袖扣早在八年前就被我賣掉了。」
賀宴舟捏過那對袖扣,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做足了什麼心理準備,才開口解釋:
「八年前,有個在大學門口擺攤的女生,把這對袖扣推銷給了我。
「這袖扣一共有六顆藍白鑽,細節精致,不比奢牌高定差,她卻隻賣了我八百塊錢。
「她說,這是她自己設計的,不是大牌,不值錢。
「她賣掉它,是想湊錢給她男朋友買個新手機。」
說到一半,賀宴舟抬起眸子,自嘲地笑了一下:
「當時,我覺得她長得挺好看,就是傻了點。
「那段時間,我經常路過那條街,總能看到她在擺攤出物。
「如果不是她有男朋友,我一定會去追她。
「後來,她畢了業,我出了國,本以為,再也不會有交集。
「可誰知幾年後,她的作品居然出現在了全球珠寶拍賣會上。
「再後來,她還帶著自己的珠寶品牌找到了我。
「我看著她一步一步朝我走來,心動的感覺死灰復燃。
「這幾年,我的教養一直在提醒我,她心有所屬,我絕對不能去打擾她。
「直到那天夜裡,她忽然跌跌撞撞地,一頭栽進了我的懷裡。」
夜幕四合。
房間內,燈光微微泛黃。
有夜風透過老宅的窗紗,攜來輕柔的涼意。
賀宴舟的語氣越來越輕:
「……那晚,你主動吻了我。
「沈秋遇,你說,我又怎麼會再放手呢?」
我怔愣地聽著這一切。
而賀宴舟已經捧住了我的臉,重重地吻了下來。
14
後來,我生下了一個粉嫩可愛的女兒。
賀宴舟一直都在我身邊,隻是我遲遲沒有答應他的求婚。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不過是因為我不想再被一段關系困住。
隻有真的進過牢籠,才會知道自由的寶貴。
更何況,喜歡和婚姻,從來都不是一回事。
我不敢再輕易入局。
女兒跟我姓,取名叫知意。
我陪著沈知意從咿呀學語,到進入校園。
不知不覺,又是七年。
外界談起賀宴舟,都說他從年輕帥氣的 gay 總,變成了現在的黃金單身漢。
賀宴舟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對外澄清:
「我不是 gay,也不是單身,我有女朋友。
「我還有女兒呢。
「我女兒可漂亮了。」
賀老爺子身子骨硬朗,依然會經常恨鐵不成鋼地陰陽他:
「是,你有女朋友,也有女兒,隻不過你沒老婆!你女兒還管你叫叔!」
賀宴舟:「……」
沈知意當然從小就知道賀宴舟是爸爸。
隻不過她太黏我了。
而賀宴舟每次過來,都要賴著跟我一起睡,比孩子還黏人。
沈知意就隻能被外婆哄走。
所以沈知意就故意叫他「賀叔叔」。
「賀叔叔」在女兒那裡受了委屈,晚上就可憐巴巴地跑來找我。
他抱著我親了又親,語氣幽怨極了:
「沈秋遇,你個沒良心的。
「什麼時候,才肯給我一個名分?」
我被他掐著腰,懶洋洋地戳了戳他的腹肌:
「看你今晚的表現。
「也看我明天的心情。」
賀宴舟嘟嘟囔囔地說我隻會給他開空頭支票。
下一秒,就把頭埋了下來,親得更加兇狠賣力……
15
後來,我從朋友那裡聽說,祁越死了。
白阮阮流了孩子之後,一直纏著祁越不肯放手。
她威脅祁越娶她,照顧她的後半生。
祁越早就膩了她,自然不肯妥協,甚至還想把她從公司辭退。
白阮阮狗急跳牆,靠著職務之便,把公司機密泄露給了對家,還偷偷翻出了公司不少賬務問題。
祁越被她整得焦頭爛額,先是丟了好幾單大生意,後來沒撐住,資金鏈斷裂,公司破了產。
他恨透了白阮阮,兩人爭吵激烈,憤怒之下,他失手把她推下了樓。
大約實在是覺得前路渺茫,心如死灰了。
祁越自己也跟著跳了下去。
我聽完隻是隨意地附和了一聲:
「這樣啊。」
心裡再沒有半分波瀾。
這麼多年過去,再聽到「祁越」這個名字,竟然已經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一樣。
朋友還在感嘆:
「你說,上學那會兒你倆多好啊。
「我還記得祁越天天給你帶飯,給你補課,一天都離不開你。
「那時,整個女生宿舍都知道,他有多愛你。
「好好一個人,怎麼後來,就悄無聲息地爛掉了呢?」
我靜靜聽著,像是在聽一個陌生人。
「媽媽,媽媽,快來玩啊。」
不遠處,女主朝我招著手。
賀宴舟正帶著女兒,跟狗狗玩著飛盤。
我匆匆掛了電話,接過了女兒手裡的飛盤,向遠處拋去。
狗狗在恣意奔跑,女兒在開心地笑。
賀宴舟朝我望了過來。
那一眼——
眉目溫柔。
歲月靜好。
(正文完)
【祁越視角】
分開之後,祁越偷偷去看過沈秋遇三次。
第一次,是在醫院。
他那時被白阮阮糾纏得十分頭疼。
再加上長期抽煙酗酒,徹底拖垮了他的身體。
胃病發作,他把自己弄進了醫院。
疼到難忍時,祁越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沈秋遇。
從前他下了酒局,哪怕稍微皺一下眉頭,沈秋遇都會擔心他是不是不舒服。
如果他吐了,沈秋遇就更心疼了。
他總以為,那麼愛他的沈秋遇,這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
可現在,他胃出血,疼得要死,卻連聽一聽她的聲音,都成了奢侈。
沈秋遇早就刪掉了他的微信。
萬幸,聊天記錄還在。
他近乎病態地聽著從前她發給他的那些語音:
【老公,下班過來接我,mua!】
【對了,今年抽個時間,陪我去冰島看極光吧?】
【祁越,祁先生,生日快樂呀,今晚不許加班!也不許嫌棄我做的蛋糕醜!】
她的氣息仿佛還近在耳邊。
俏皮的,甜蜜的,生氣的。
他刻意忽略了後來那些爭吵不休的,她哭鬧著質問他到底還愛不愛的聲音。
失去之後,他才知道。
原來,他不是膩了沈秋遇。
而是沈秋遇早就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裡,就像氧氣一樣,看似渾然不覺,實則無法脫離。
後來他陰差陽錯,在同一家醫院的婦產科,看到了沈秋遇。
沈秋遇是來產檢的。
賀宴舟全程陪同著,西裝革履的大男人,伺候著一個孕婦,自己卻親自跑前跑後。
那一刻, 祁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強忍住了跑去她面前懺悔哀求的衝動。
為了不再打擾她, 他狼狽地逃走了。
第二次遇見沈秋遇, 已經是三年後了。
那時, 他的公司出了問題, 為了尋求資金, 他四處奔走。
路過時代廣場的大屏時,他看到了她的珠寶廣告。
她是個兼具商業和藝術頭腦的設計師。
這幾年, 他的事業停滯不前,而她, 早已狠狠地把他甩在了身後。
祁越看到沈秋遇本人站在廣告大屏下, 穿著明豔的紅裙子, 好像是有什麼商業活動,她正在一一跟記者們合影。
她可真好看呀。
而他, 卻已經形容狼狽, 好像再也追不上她了。
祁越默默地看紅了眼睛。
第三次見到沈秋遇,是在遊樂場裡。
那天的陽光很好。
賀宴舟一手牽著女兒, 一手給沈秋遇打著遮陽傘。
他們三個穿著可可愛愛的親子裝。
小女孩哈哈笑著, 先是管賀宴舟叫「賀叔叔」。
叫著叫著, 不知怎麼地, 她就忽然改了口, 叫了他一聲「爸爸」。
賀宴舟好像愣住了,反復跟女孩確認:
「沈知意,你叫我什麼?
「你能不能再多叫我幾次?快!」
小女孩有點害羞, 但在沈秋遇的鼓勵下,她最後還是開心地抱住了賀宴舟:
「我叫你爸爸呀。
「爸爸, 爸爸,爸爸!
「怎麼, 難道你不想當我爸爸, 還想繼續當我的賀叔叔呀?」
賀宴舟不知道怎麼,好像高興得快哭了。
而祁越,則遠遠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嫉妒地看著這一幕。
那時,他的公司早已破產。
白阮阮就像個毒瘤一樣, 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我輕笑了一下,將協議遞給他看。
「——」他更後悔。
如果當年自己不是抵抗不住誘惑, 現在牽著沈秋遇的人就是自己。
他們會有孩子, 也會穿上親子服。
若世界上,有時光機多好啊。
那他就可以穿越到沒有傷害沈秋遇之前。
她就還是他的秋秋。
可惜,這一切都成了妄想。
白阮阮又來糾纏他了。
這一次, 爭執之中, 白阮阮把他的舊手機從十幾樓扔了下去。
手機四分五裂。
祁越徹底瘋了。
那個手機裡有沈秋遇從前發給他的語音!
這麼多年,他一直舍不得清除。
每一個失眠難挨的夜裡, 他都要靠著那些聲音, 來飲鸩止渴。
可白阮阮卻毀了它!
那個瞬間,他的理智徹底被吞噬——
他把白阮阮推了下去。
「去死吧。」
他對白阮阮說。
也對自己說。
身體騰空,墜落的那一刻,呼嘯的風聲掠過了他的耳邊。
——秋秋, 如果我不在了,你會偶爾想起我嗎?
——算了,還是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