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幾天不見,這麼愛咬人了?」
何謹華的電話沒人接,他又繼續打來。
祁越冷笑一聲,指尖即將按下綠色的接聽鍵。
我瞳孔驟縮。
眼淚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他愣住了,連忙掛了電話。
「你怎麼了?哭什麼,我就嚇唬嚇唬你。」
「……」
我看著他,眼眶通紅,像是委屈極了。
祁越呆了一秒,連忙解開我的雙手。
他抱住我,摸著我的頭發哄說:
「好了好了,我錯了,以後不嚇你了,別哭。」
「祁越,你就是個混蛋。」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把推開他。
「你真的很討厭,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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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的聲音驟冷。
「說多少遍都一樣,你讓我感到厭煩。」
「……」
他眼底沉沉地看著我。
門外有人過來催我上場。
祁越面無表情地把手機塞給我,轉身離開。
8
我上場表演時,看到了何謹華。
他挑了個視野很好的位置參觀。
我不想跟他對視,目光下意識看向擊劍隊班級的方向。
可那裡沒有祁越的身影。
簡明書輕聲提醒我開始了。
我這才將注意力拉回。
一整個表演,我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發揮出平時的全部實力。
表演結束,臺下掌聲轟鳴。
我面無表情地下臺,像個設定好程序的玩偶。
校慶結束後,何謹華讓我跟他去食堂吃飯。
我沒什麼胃口。
何謹華點了菠菜,不停地讓我多吃點。
我最討厭吃菠菜了。
我捏緊筷子,頭埋得很低。
「奕凡,我之前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
「後臺太吵了,沒聽到。」
「最近學習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難處?」他一臉慈祥地看著我,好似在關心我。
「沒有。」
何謹華見我一直不動筷,將菠菜夾到我碗裡。
「吃啊。」
「…….」
小時候我一旦不聽話,他就用藤條抽我。
大概是長期打罵的結果,即便是長大了,我也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我夾起菠菜塞進嘴裡,生澀的口感讓我反胃。
我習慣性掐住大拇指,努力讓自己不要吐出來。
還要忍著惡心,對他說句「謝謝爸」。
9
祁越終於不再來騷擾我了。
上課時,我發呆的頻率變多。
簡明書說我最近練習很沒耐心,讓我沉下心來。
可我覺得自己跟平時一樣啊。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走出聲樂室,夕陽落在地面上,很是刺眼。
我正準備點個外賣,卻看到朋友圈裡祁越發的動態。
他發了個醫務室的圖片,內容是他擊劍訓練手臂受傷,被教練訓斥了一頓。
我面無表情地關掉手機,打算去食堂隨便吃點。
可等我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站在醫務室門口了。
我買了點藥,偷偷在病房門口瞧了一眼。
祁越已經包扎好傷口,在一旁休息。
他雖然長得人高馬大,卻是個很怕疼的人。
以前高中時打疫苗,他還非要我去陪他。
打針時,別的女生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卻抱著我的腰,縮在我懷裡。
趁著他去洗手間,我偷偷把藥放在他的床上。
就算是不在一起了,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10
傍晚,我去操場跑步。
明明天色漸沉,操場上的學生那麼多,我都看不清臉。
可我一眼就看到了主席臺前的祁越。
他穿著黑色運動服,身姿颀長挺拔。
不看臉我也認出是他。
一個男生正在跟他搭話,拿著手機,似乎在找他要微信。
他還是那麼受歡迎。
我收回目光,加快步伐跑步。
第二圈的時候,主席臺前的兩個人已經不見了。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有些失落。
兩個人是一起離開的嗎?
思索著,身後突然傳來清澈的聲音:
「找什麼呢?不會是在找我吧?」
我嚇了一跳,回頭發現祁越跟在我後面跑步。
不遠不近,恰好踩住我的影子。
「我才沒有找什麼,你少自作多情。」
我解釋完,加快腳步。
祁越也加快腳步。
無論我多快,他都能追上來,甚至氣息均勻地衝我挑釁一笑。
他經常鍛煉,又是學體育的,我哪比得過。
沒一會,我就氣喘籲籲地停下來。
「你跟著我幹嗎?你受傷了還跑步,不怕出事啊?」
「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偷偷關注我啊?」
「……」
我梗了一下,扭頭就走。
祁越攔住我,語氣輕快起來:
「某個人不是說不想看到我嗎,原來這麼口是心非?」
「我才沒有。」
「那是誰偷偷在我病床上放了藥?」
「可能是你的隊友啊,或者追求者,誰知道呢。」
他突然笑出聲,眼底滿是促狹。
「何奕凡,別裝了,那條朋友圈是僅你可見。」
「…….」
我頓住,一下子說不話來。
弄了半天,他是故意在這蹲我的。
我反應過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連忙推開他要走。
「跑什麼啊,擔心我就直說唄,這麼拐彎抹角幹嗎?」
「我沒有,我就是路過。」
「好好好,穿過一大半個學校過來送藥的路過。」
祁越聲線充滿笑意。
我耳朵發燙,衝出了操場。
11
第二天我下課,發現祁越在門口等我。
這個不要臉的,一旦發現任何苗頭,立馬又黏了過來。
祁越每天等我下課,跟我一起去吃飯。
就算我不理他,他也默默跟在我身後。
同學們都看出不對勁了。
好幾個女生偷偷打量我們,嘴角的笑容藏不住。
我讓祁越別來了,他不聽。
他現在受傷了,訓練強度減弱,空闲時間很多。
最後一節課結束,我走出教室,那個颀長的身影靠在欄杆上。
橘色的陽光落在他肩上,一瞬間將我拉回高中時代的那個走廊。
高中時的他更加肆意囂張,唯獨對我低聲細語。
我怔神幾秒。
突然,隔壁鋼琴班有個女生朝祁越跑了過去,一臉羞澀。
不知道她跟祁越說了什麼,但我大概能猜到。
祁越這輩子被人搭訕的次數,比我吃過的車釐子還多。
他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個女生回頭看了我一眼,失落地走了。
祁越走過來,遞給我一瓶牛奶,是我喜歡的藍莓味。
「你剛才跟她說了什麼啊?」
「說我在追你啊。」
「你!」
我瞪著他,這人怎麼這麼不忌諱?
他不怕被人非議嗎?
祁越捏了一把我的臉,輕笑。
「這麼緊張幹什麼,我喜歡你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
倒也沒有,隻是我很少見到同性戀像他這麼直白。
可潛意識裡,我是羨慕他的坦率的。
「反正你之後別再這麼說了,萬一被人惡意針對就不好了。」
他拽拽地挑眉:「擔心我啊,那你就早點跟我復合啊,我可隻聽我男朋友的話。」
又給我下套。
我不理他,喝了一口牛奶。
嘴角沾上奶漬,我舔了一下。
祁越緊盯著我,目光怪怪的。
「看什麼?」
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轉身要走。
他幾步追上來。
「何奕凡,我請你吃冰淇淋吧。」
「這麼冷,吃什麼冰淇淋,你沒事吧?」
「冷嗎?我怎麼覺得挺熱的。」
他又想捏我的臉,被我躲開。
修長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
祁越抿唇,失落地收回手。
12
幾周後,祁越傷好了,他變得忙碌起來。
我的日子清靜了幾天。
明明如我所願,可每次快下課時,我總是忍不住往窗外看。
欄杆那裡,挺立的身影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連續半個月,我都沒看到祁越的人影。
也對,以我那個冷淡的態度,任誰都受不了吧。
月底我生日,同學們紛紛發來祝福。
一整天,祁越都沒任何消息。
這是已經打算放棄我了?
我心情怪怪的,像是被人攪亂了的顏料,分不清具體是哪種情緒色彩。
晚上,我跟室友出去聚餐。
他們給我買了蛋糕。
我開心地跟他們吃飯,卻總覺得少了什麼。
切蛋糕時,祁越發來消息,說給我準備了驚喜。
我一頓,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梁以安看我表情,問我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我連忙搖頭。
和室友們聚餐結束,我興致衝衝趕到學校的小池塘。
這裡夏天開滿了荷花。
現在深秋,一片頹敗。
我在小橋上張望,對岸突然亮起一片。
一整棵大榕樹被掛滿了白色小燈,在黑夜的襯託下,像是動漫裡會發光的神樹。
祁越衝我招手,手裡捧著一個藍色熒光的小魚缸。
細看才發現,裡面沒有魚。
魚缸中忽閃忽閃飄動著的,是藍色水母。
我心頭一動。
高中時,祁越問我想養什麼動物,我說的就是水母。
手機響起,祁越打過來。
我笑著接起。
「這麼近還打電話,我過去就是了。」
「我怕當著你的面,那些肉麻的話我就說不出口了。」
對方充滿笑意的聲音,暗含一絲緊張。
我頓了頓,意識到了什麼。
清澈認真的聲線從手機裡傳出:
「何奕凡,我從高中就喜歡你了。」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我分手,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保證這次不會讓你失望,好不好?」
「……」
我的心跳快了起來。
這不是祁越第一次跟我求復合了。
高考之後,祁越也找過我,但是我沒理他。
我突然意識到。
祁越總是朝我走來的那一個。
明媚如風的少年,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歡。
他永遠對我直白熱烈。
我笑了笑,腦海裡已經有了回答。
「何奕凡,你在聽嗎?」
「聽到了,等會就告訴你答案。」
13
掛斷電話。
我深呼吸一口氣,正打算走過橋親自告訴祁越。
手機提示音響起。
我瞥了一眼,是何謹華發來的消息。
【爸爸:我聽你同學說,你跟那個叫祁越的走得很近?】
【爸爸:你怎麼跟他還有聯系?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了?】
【爸爸:奕凡,你也不想因為自己,毀了他的人生吧?】
……
我僵在原地。
他什麼時候入侵我的社交圈了?
還是說,他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
過去的回憶衝回腦海,讓我手指發抖。
橋對岸便是祁越。
但我知道,這條路,我如何都跨不過去了。
「祁越,對不起。」
我喃喃著,轉身離開。
還好隔著一個池塘,對方看不到我失魂落魄的模樣。
祁越錯愕地看著我的身影,不停地給我打電話。
我將手機靜音。
回到宿舍,何謹華打來電話。
開口便是冷冷的質問:
「怎麼現在才接電話?你現在在哪,不會又跟那個男生廝混在一起吧?」
「沒有,那些都是傳言,你誤會了。」
「我告訴你,同性戀不是光彩的事情,這是一種病,不準在外面亂來。」
「…….」
我故作鎮定,指尖掐住大拇指,好似這樣能夠緩解我無處宣泄的情緒。
那邊的逼問聲持續不斷。
手指捏緊手機,恨不得將它砸碎,讓自己再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
得到我順從的回答,何謹華才勉強信了。
「你是我兒子,你不能讓我丟臉。」
「你答應過我會聽話的,你別忘了。」
「…….」
他又叮囑了幾句,冷漠地掛斷電話。
可是爸,今天是我生日。
你是我的親人,也是唯一不記得這個日子的人。
14
我小的時候,何謹華就跟我母親離異了。
他費盡心思把我的撫養權奪過來,要證明自己離婚沒錯。
他想讓母親知道,他一個人也可以把我培養成才。
他一直對我很嚴厲,想讓我成為他最完美的作品。
可是,我從小就讓他失望了。
我不喜歡女生。
違背常倫,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我小心翼翼地藏著這個秘密。
他管我很嚴,小到吃什麼飯菜,大到交什麼朋友,全都由他精細篩選。
每次被他訓斥過後,我內心都有強烈的叛逆心。
我想撕碎那些無形的束縛。
學校停電,我偷偷和同學去網吧。
吃油膩的燒烤,喝最冰的飲料。
胃很難受,但我覺得很暢快。
像是瀕臨窒息的魚,終於得到了一口喘息。
初三那年,有個男生給我寫情書。
他是個話很少的男生,常年坐在最後一排。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上我。
也許是之前無意中的一次幫助,或者是我給他講了幾次數學題。
我認真地感謝他的喜歡,並拒絕了他。
這封信本來壓在我房間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