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聖意難違。
終於,我一襲紅衣,走向了漫漫黃沙。
而裴述,加封太子太傅,步步青雲。
剛到北狄的時候,我是尊貴的永定公主。
北狄王庭上下無人不敬我、重我。
隻要母國強大,我可以安穩地度過餘生。
母後病逝的消息傳來。
我徹底失去了至親和摯愛。
慢慢地,我接受了大夏公主的使命。
去守護根本不屬於我的未來。
風月、骨肉親情對公主來說是不該有的妄念。
可是後來我從雲端跌入泥潭。
恨不得將裴述剝皮拆骨,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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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的存在對大夏來說終究是心腹大患。
父皇違背盟約,大夏的鐵騎整裝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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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三個月踏平了北狄王庭。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裴述的建議。
可汗將戰敗的怒火全部傾瀉在了我身上。
而在那三個月,我知道了什麼是人間煉獄。
可汗用我犒賞三軍。
有功者,都可以在宴會結束後把我帶走。
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永定公主,是軍營裡最下賤的妓子。
他們把我抵在床榻上,百般折辱。
更有甚者,喜歡看我在含情仰受間,蓮足探出紗幔後的慌亂。
輕紗帳外,是我不足兩歲的女兒!
我不知道從第幾天開始,孩子的哭聲越來越低。
最終她在我懷裡咽氣。
我抱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了好久。
哭我們母女命苦。
哭父皇心狠。
哭裴述無情。
權力啊,終究還是握在自己手裡最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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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朝後,我沒有表現出半分怨懟,一派孺慕之情。
久而久之,父皇儼然覺得自己就是個慈父,對我更加親近。
ťū₇在公主府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敢松懈。
首習御下之術,以馭群臣。次習為君之道,以安社稷而撫萬民。又聽百家之言,以拓思維而增智慧。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我需要建立自己的政治網絡。
憑借過目不忘的記憶,我繪制了一幅《九緣圖》。
北狄三年,我對北疆的地貌了如指掌,圖上周邊小國的軍事要塞和通訊網絡,應有盡有。
沒有一個帝王可以拒絕這樣的寶貝。
父皇也不例外。
大夏將領根據這份地圖規劃行軍路線,制定戰術,利用地形進行伏擊或迂回包抄,打仗如入無人之境,頻頻報捷。
此後,我正式開始參政議政,加封護國公主。
出入公主府的朝臣從七品小吏到三品大員,從骠騎將軍到內閣學士。
敏銳如裴述,怎麼會任由公主黨的勢力漸漸壯大?
他不停地打壓我手底ṭũ̂₁下的官員。
卻總給我留下兩分薄面,而我絕不會感念他手下留情,隻會伺機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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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漸漸坐不住了,邀我過府一敘。
我到時發現裴述也在。
玉冠錦袍,如松如竹,與以往相比更添了幾分沉穩。
太子起身相迎。
「北狄三年,孤十分掛念,如今看到皇姐姿容更勝從前,就放心了。」
我盈盈一拜:「多謝太子關懷。」
太子擺擺手:「這話就見外了,皇姐有功於社稷,孤豈能不關心?今日巧了,行簡也在,咱們好好敘敘舊。」
席間,頻頻有人在我和裴述之間試探。
他是太子太傅,儲君麾下第一幹將。
如果我和他舊情復燃,那麼對太子來說可算不得是個好消息。
「阿姐,裴相也老大不小了,京中如果有適齡的女郎,孤想請阿姐幫忙相看。」
說完便盯著我。
「這個自然。」
太子長舒一口氣。
裴述面無表情,隻是案上的酒壺漸漸空了。
曾幾何時,那個哭喊著「不要稅貢了,把阿姐還我」的小男孩,也學會了權謀心計。
過去,我是太子最放不下的姐姐。
如今,我是他的政敵。
他對我充滿了戒備和提防
無知稚童,總會長大。
男孩,也會變成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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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籌交錯間,天色漸晚,太子下令由裴述送我回府。
我還記得,從前的裴述,端正自持。
絕對不會和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親昵之舉。
卻會在無人處悄悄拉起我的手。
我心下氣惱:「裴行簡,你不是說君子有狀嗎!?」
他微微一笑,面不紅心不跳:「在公主這裡,裴某做不成君子。」
我美滋滋地白了他一眼,任由他牽著走。
往日的笑語仿佛還在耳邊,如今聽來隻覺得諷刺。
現在,我和他並排走在宮道上,酒氣縈繞,相隔一尺,相顧無言。
臨上馬車前,裴述忽然開口:「公主,裴某隻說一句,『過猶不及』。」
我冷笑一聲:「裴相多慮了。」
他的眼眸寒冷徹骨,低吼道:「慕容昀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日太子登基,你以為你還能善終嗎?」
「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保。」
裴述定定地看著我,吐出一口氣,俯身作揖:「公主好自為之。」
他認為我是在自保還是在作繭自縛?顯然是後者。
那日起,裴述的手段更加狠辣,那兩分顏面也不存在了。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我多年的經營堪堪被他毀去一半。
我見識到了他手中,滔天的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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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擔心,會有人替我出手。
裴述或許忘記了,我曾是他最好的學生。
制衡之道,乃天地之常道,帝王治世,亦明此理。
父皇雖然一年年老去,但是對權力的渴望卻日益劇增。
雖然已經立了儲君,但是隻要他還在那個位子上一天,總是不喜歡大權旁落。
到那時,我的機會就來了。
終於有一天,父皇病倒了。
他下旨封我為攝政公主,和裴相一起輔佐太子處理政務。
是輔佐,也是監視。
在治國上,我和裴述高度一致。
對內選賢任能,減稅輕賦,興修水利。
對外開疆拓土,威震四方,蠻夷賓服。
可在底下,我和裴述為了奪權卻是鬧得波濤洶湧。
他拉攏禁衛軍把控皇宮之外的宮城警備。
我就聯合郎中令和衛尉軍把宮門以內的守備和防務納入囊中。
他獲得了清流世家的支持。
那我就去遊說皇親國戚。
公主府的幕僚視裴述為死敵,而裴述身邊的官員也恨不得將我殺之而後快。
公主黨大有與裴相黨分庭抗禮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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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我的手滲進了後宮。
沈皇後面上裝聾作啞,暗中推波助瀾。
似乎期待著我撤下這塊遮羞布,去看看下面的不堪。
「皇後娘娘為何幫我?」
她思緒飄飛,淡淡地回道:「這是我沈家欠你的。」
原來父皇早就和母親離心離德。
母後重病時,他美人在懷,奢靡無度,縱情後宮。
對這個形容枯槁的發妻厭惡不已。
隻盼著她能早早離世,好騰出皇後之位。
後來竟然盯上了原本應撥給大夏鐵騎的軍餉,以為ṭų₅國祈福之名蓋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攬月樓,把大夏的安危拋之腦後。
而沈國舅為了討好皇帝,竟然助紂為虐。
最後母後離世,皇帝扶持沈氏女上位。
沈皇後笑出了眼淚:「我沈真聰明一世,居然為了這樣的男人和你母親纏鬥了一世。」
「母後她,離世前有留下什麼話嗎?」
「喊了一夜『昀遙』。」
說完便離開了這座記載了她半世荒唐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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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白玉階上泣不成聲。
原來這就是我的父親!
這就是我用尊嚴守護的國家。
淚眼迷蒙中,裴述向我奔而來,白袍翻滾。
是沈皇後讓他來的嗎?
他攬住我單薄的脊背,啞聲說道:「昀遙,你還有我。」
「到此為止,好不好?大夏不是三年前的大夏,裴述也不是三年前的裴述,他可以護住你。」
滾燙的淚水,滑入了脖頸,我心頭巨震。
可是慕容昀遙也不是三年前的慕容昀遙了。
我相信裴述此刻的真心,但真心瞬息萬變。
往日的回憶紛至沓來,我平靜地開口:「你早知道挪用軍餉一事。」
「是。」
「上書和親,一為大夏,二為仕途。」
「是。」
我輕笑一聲:「裴述,我見識過你踩女兒骨,登青雲梯的本事。可是慕容昀遙不願意不明不白地做了青雲梯下的女兒骨。」
身後傳來低聲的哀求:「昀遙,隻有這一次。」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我收拾好妝容向外走去。
昀遙啊昀遙,別回頭,往前走。
身後是少女心事,是年年春風,但更是切膚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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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龍榻上的這個垂垂老矣的男人,我隻覺得厭惡。
思緒轉換間,他忽然開口:「遙遙,你是不是還恨朕?」
「皇上累了。」
「皇上?連一聲『父皇』都不願意叫了嗎?」
我放下湯藥,目光流轉到他臉上。
「皇上覺得我不該恨嗎?」
他喘著粗氣,著急地為自己辯解:
「朕是天子,是天子,你們都得聽朕的。」
「昀遙你是大夏的公主,你要為大夏獻身。」
我譏諷一笑:
「為了大夏,還是為了給你這個荒淫無度的皇帝擦屁股!」
他滿臉通紅:「你放肆!」
「我放肆?你為君無德,為夫無情,為父無慈,我哪句話說錯了?」
「你荒淫無度,辜負母後對你的一片真心,甚至為了享樂可以置大夏的安危於不顧,把親生女兒送去和親。」
皇帝艱難地開口:「朕……朕要殺了你這個不孝女。」
「你怎麼殺?皇宮之內都是我的人。本想徐徐圖之,可是皇上啊,我等不了了,隻好提前送你上路。」
「天下男子無能,這江山還是給我吧!」
他指著床邊的藥碗,瞪大了眼睛:「你……你……」
終於他還是帶著不甘閉上了眼睛。
我怔在那裡,仿佛回到了過去,那時母後牽著小小的我,等著父皇下朝。
帝後情深,而我,是大夏最快樂的姑娘。
一切恍如隔世。
18
我擦幹眼淚,在他枕頭底下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份遺詔。
看完,燒掉。
從袖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詔書,蓋上了玉璽。
火光照亮了我的臉。
裴述進殿看到異常。
連忙上前去探皇帝的鼻息。
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雙曾經為我拭去淚水的手,持長劍抵住了我的咽喉。
眼底是滔天的怒意:「慕容昀遙!你怎敢弑君弑父,篡改遺詔!」
我直視他的眼睛。
「有何不敢?這是他欠我,欠母後,欠大夏的!」
說罷我解開腰帶,把Ŧûₐ衣服一件件脫掉。
隻留下了一條窄窄的束胸。
我如願看到了他眼中的驚痛。
還有,憐惜。
他往後一退,腳步踉跄,用長劍穩住身形。
我卻不打算放過他。
上前一步,逼他看清楚。
我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將我所受的凌辱和折磨具象化。
「裴述,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恨你!」
「你要殺就殺,你現在就去告訴外面的人,我是亂臣賊子!去啊!」
裴述瞬間潰不成軍,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別過臉去,血霧落在我的肩頭。
像雪地裡盛開的紅梅。
他眼中一片灰敗,丟掉長劍,擦幹嘴角的血跡,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殿。
我贏了。
我說過,我是他最好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