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河錯 3624 2025-01-13 18:22:56

聖意難違。


終於,我一襲紅衣,走向了漫漫黃沙。


而裴述,加封太子太傅,步步青雲。


剛到北狄的時候,我是尊貴的永定公主。


北狄王庭上下無人不敬我、重我。


隻要母國強大,我可以安穩地度過餘生。


母後病逝的消息傳來。


我徹底失去了至親和摯愛。


慢慢地,我接受了大夏公主的使命。


去守護根本不屬於我的未來。


風月、骨肉親情對公主來說是不該有的妄念。


可是後來我從雲端跌入泥潭。


恨不得將裴述剝皮拆骨,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10


北狄的存在對大夏來說終究是心腹大患。


父皇違背盟約,大夏的鐵騎整裝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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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三個月踏平了北狄王庭。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裴述的建議。


可汗將戰敗的怒火全部傾瀉在了我身上。


而在那三個月,我知道了什麼是人間煉獄。


可汗用我犒賞三軍。


有功者,都可以在宴會結束後把我帶走。


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永定公主,是軍營裡最下賤的妓子。


他們把我抵在床榻上,百般折辱。


更有甚者,喜歡看我在含情仰受間,蓮足探出紗幔後的慌亂。


輕紗帳外,是我不足兩歲的女兒!


我不知道從第幾天開始,孩子的哭聲越來越低。


最終她在我懷裡咽氣。


我抱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了好久。


哭我們母女命苦。


哭父皇心狠。


哭裴述無情。


權力啊,終究還是握在自己手裡最牢靠。


11


回朝後,我沒有表現出半分怨懟,一派孺慕之情。


久而久之,父皇儼然覺得自己就是個慈父,對我更加親近。


ťū₇在公主府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敢松懈。


首習御下之術,以馭群臣。次習為君之道,以安社稷而撫萬民。又聽百家之言,以拓思維而增智慧。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我需要建立自己的政治網絡。


憑借過目不忘的記憶,我繪制了一幅《九緣圖》。


北狄三年,我對北疆的地貌了如指掌,圖上周邊小國的軍事要塞和通訊網絡,應有盡有。


沒有一個帝王可以拒絕這樣的寶貝。


父皇也不例外。


大夏將領根據這份地圖規劃行軍路線,制定戰術,利用地形進行伏擊或迂回包抄,打仗如入無人之境,頻頻報捷。


此後,我正式開始參政議政,加封護國公主。


出入公主府的朝臣從七品小吏到三品大員,從骠騎將軍到內閣學士。


敏銳如裴述,怎麼會任由公主黨的勢力漸漸壯大?


他不停地打壓我手底ṭũ̂₁下的官員。


卻總給我留下兩分薄面,而我絕不會感念他手下留情,隻會伺機反撲。


12


太子漸漸坐不住了,邀我過府一敘。


我到時發現裴述也在。


玉冠錦袍,如松如竹,與以往相比更添了幾分沉穩。


太子起身相迎。


「北狄三年,孤十分掛念,如今看到皇姐姿容更勝從前,就放心了。」


我盈盈一拜:「多謝太子關懷。」


太子擺擺手:「這話就見外了,皇姐有功於社稷,孤豈能不關心?今日巧了,行簡也在,咱們好好敘敘舊。」


席間,頻頻有人在我和裴述之間試探。


他是太子太傅,儲君麾下第一幹將。


如果我和他舊情復燃,那麼對太子來說可算不得是個好消息。


「阿姐,裴相也老大不小了,京中如果有適齡的女郎,孤想請阿姐幫忙相看。」


說完便盯著我。


「這個自然。」


太子長舒一口氣。


裴述面無表情,隻是案上的酒壺漸漸空了。


曾幾何時,那個哭喊著「不要稅貢了,把阿姐還我」的小男孩,也學會了權謀心計。


過去,我是太子最放不下的姐姐。


如今,我是他的政敵。


他對我充滿了戒備和提防


無知稚童,總會長大。


男孩,也會變成男人。


13


觥籌交錯間,天色漸晚,太子下令由裴述送我回府。


我還記得,從前的裴述,端正自持。


絕對不會和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親昵之舉。


卻會在無人處悄悄拉起我的手。


我心下氣惱:「裴行簡,你不是說君子有狀嗎!?」


他微微一笑,面不紅心不跳:「在公主這裡,裴某做不成君子。」


我美滋滋地白了他一眼,任由他牽著走。


往日的笑語仿佛還在耳邊,如今聽來隻覺得諷刺。


現在,我和他並排走在宮道上,酒氣縈繞,相隔一尺,相顧無言。


臨上馬車前,裴述忽然開口:「公主,裴某隻說一句,『過猶不及』。」


我冷笑一聲:「裴相多慮了。」


他的眼眸寒冷徹骨,低吼道:「慕容昀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日太子登基,你以為你還能善終嗎?」


「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保。」


裴述定定地看著我,吐出一口氣,俯身作揖:「公主好自為之。」


他認為我是在自保還是在作繭自縛?顯然是後者。


那日起,裴述的手段更加狠辣,那兩分顏面也不存在了。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我多年的經營堪堪被他毀去一半。


我見識到了他手中,滔天的權勢。


14


我不擔心,會有人替我出手。


裴述或許忘記了,我曾是他最好的學生。


制衡之道,乃天地之常道,帝王治世,亦明此理。


父皇雖然一年年老去,但是對權力的渴望卻日益劇增。


雖然已經立了儲君,但是隻要他還在那個位子上一天,總是不喜歡大權旁落。


到那時,我的機會就來了。


終於有一天,父皇病倒了。


他下旨封我為攝政公主,和裴相一起輔佐太子處理政務。


是輔佐,也是監視。


在治國上,我和裴述高度一致。


對內選賢任能,減稅輕賦,興修水利。


對外開疆拓土,威震四方,蠻夷賓服。


可在底下,我和裴述為了奪權卻是鬧得波濤洶湧。


他拉攏禁衛軍把控皇宮之外的宮城警備。


我就聯合郎中令和衛尉軍把宮門以內的守備和防務納入囊中。


他獲得了清流世家的支持。


那我就去遊說皇親國戚。


公主府的幕僚視裴述為死敵,而裴述身邊的官員也恨不得將我殺之而後快。


公主黨大有與裴相黨分庭抗禮之勢。


15


久而久之,我的手滲進了後宮。


沈皇後面上裝聾作啞,暗中推波助瀾。


似乎期待著我撤下這塊遮羞布,去看看下面的不堪。


「皇後娘娘為何幫我?」


她思緒飄飛,淡淡地回道:「這是我沈家欠你的。」


原來父皇早就和母親離心離德。


母後重病時,他美人在懷,奢靡無度,縱情後宮。


對這個形容枯槁的發妻厭惡不已。


隻盼著她能早早離世,好騰出皇後之位。


後來竟然盯上了原本應撥給大夏鐵騎的軍餉,以為ṭų₅國祈福之名蓋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攬月樓,把大夏的安危拋之腦後。


而沈國舅為了討好皇帝,竟然助紂為虐。


最後母後離世,皇帝扶持沈氏女上位。


沈皇後笑出了眼淚:「我沈真聰明一世,居然為了這樣的男人和你母親纏鬥了一世。」


「母後她,離世前有留下什麼話嗎?」


「喊了一夜『昀遙』。」


說完便離開了這座記載了她半世荒唐的宮殿。


16


我跪在白玉階上泣不成聲。


原來這就是我的父親!


這就是我用尊嚴守護的國家。


淚眼迷蒙中,裴述向我奔而來,白袍翻滾。


是沈皇後讓他來的嗎?


他攬住我單薄的脊背,啞聲說道:「昀遙,你還有我。」


「到此為止,好不好?大夏不是三年前的大夏,裴述也不是三年前的裴述,他可以護住你。」


滾燙的淚水,滑入了脖頸,我心頭巨震。


可是慕容昀遙也不是三年前的慕容昀遙了。


我相信裴述此刻的真心,但真心瞬息萬變。


往日的回憶紛至沓來,我平靜地開口:「你早知道挪用軍餉一事。」


「是。」


「上書和親,一為大夏,二為仕途。」


「是。」


我輕笑一聲:「裴述,我見識過你踩女兒骨,登青雲梯的本事。可是慕容昀遙不願意不明不白地做了青雲梯下的女兒骨。」


身後傳來低聲的哀求:「昀遙,隻有這一次。」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我收拾好妝容向外走去。


昀遙啊昀遙,別回頭,往前走。


身後是少女心事,是年年春風,但更是切膚之痛。


17


看著龍榻上的這個垂垂老矣的男人,我隻覺得厭惡。


思緒轉換間,他忽然開口:「遙遙,你是不是還恨朕?」


「皇上累了。」


「皇上?連一聲『父皇』都不願意叫了嗎?」


我放下湯藥,目光流轉到他臉上。


「皇上覺得我不該恨嗎?」


他喘著粗氣,著急地為自己辯解:


「朕是天子,是天子,你們都得聽朕的。」


「昀遙你是大夏的公主,你要為大夏獻身。」


我譏諷一笑:


「為了大夏,還是為了給你這個荒淫無度的皇帝擦屁股!」


他滿臉通紅:「你放肆!」


「我放肆?你為君無德,為夫無情,為父無慈,我哪句話說錯了?」


「你荒淫無度,辜負母後對你的一片真心,甚至為了享樂可以置大夏的安危於不顧,把親生女兒送去和親。」


皇帝艱難地開口:「朕……朕要殺了你這個不孝女。」


「你怎麼殺?皇宮之內都是我的人。本想徐徐圖之,可是皇上啊,我等不了了,隻好提前送你上路。」


「天下男子無能,這江山還是給我吧!」


他指著床邊的藥碗,瞪大了眼睛:「你……你……」


終於他還是帶著不甘閉上了眼睛。


我怔在那裡,仿佛回到了過去,那時母後牽著小小的我,等著父皇下朝。


帝後情深,而我,是大夏最快樂的姑娘。


一切恍如隔世。


18


我擦幹眼淚,在他枕頭底下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份遺詔。


看完,燒掉。


從袖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詔書,蓋上了玉璽。


火光照亮了我的臉。


裴述進殿看到異常。


連忙上前去探皇帝的鼻息。


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雙曾經為我拭去淚水的手,持長劍抵住了我的咽喉。


眼底是滔天的怒意:「慕容昀遙!你怎敢弑君弑父,篡改遺詔!」


我直視他的眼睛。


「有何不敢?這是他欠我,欠母後,欠大夏的!」


說罷我解開腰帶,把Ŧûₐ衣服一件件脫掉。


隻留下了一條窄窄的束胸。


我如願看到了他眼中的驚痛。


還有,憐惜。


他往後一退,腳步踉跄,用長劍穩住身形。


我卻不打算放過他。


上前一步,逼他看清楚。


我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將我所受的凌辱和折磨具象化。


「裴述,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恨你!」


「你要殺就殺,你現在就去告訴外面的人,我是亂臣賊子!去啊!」


裴述瞬間潰不成軍,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別過臉去,血霧落在我的肩頭。


像雪地裡盛開的紅梅。


他眼中一片灰敗,丟掉長劍,擦幹嘴角的血跡,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殿。


我贏了。


我說過,我是他最好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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