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斐抱著胳膊:「……行吧,我在陽臺上看著你,超過五分鍾我可就要鬧了!」
說著他狠狠瞪了賀淮川一眼,哼了一聲上樓了。
我和賀淮川這麼面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他先開了口:
「……你,這陣子還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遭的緣故ƭű̂₋,他身上曾經那種意氣風發和居高臨下都消失殆盡,看起來居然有些拘束和緊張。
我點點頭:「還好,你呢?」
賀淮川苦笑一聲:「你覺得呢?」
「自從你走了之後,我感覺整個人都被抽空了,我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囫囵覺了。」
「何必呢?」我嘆氣。
「是啊,何必呢?」賀淮川啞聲道:「我本來曾經擁有一切的,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抬起頭來,眼底水色閃過,帶上些許哀求。
「向南,我們也是有過好時候的,我現在才知道我有多愛你,其實不是你離不開我,一直都是我離不開你,可惜非要到失去了我才看清。」
「我知道我說這句話很無恥,但是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們之間還有孩子,你考慮一下孩子好不好,你能舍得下孩子嗎?」
我摸了摸肚子,打斷他:「可是賀淮川,我已經有了新的孩子了。」
賀淮川呆住了。
「……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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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視線慢慢下移,苦澀道:「是他的?」
我點點頭:「嗯,還不知道是男是女,不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歡。」
「賀淮川,我要開始新生活了,你也……向前看吧。」
他還沒說話,賀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要媽媽有別的孩子,媽媽有了別的孩子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你說過你最疼祈祈的,你說你最愛祈祈的,媽媽——」
賀祈要朝我衝過來,卻被賀淮川一把拉住。
他聲音似乎有一絲顫抖,可是很快又穩住了。
「向南……」
他還想說什麼,我看了一眼手機,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我得上去了,不然我家那位又要吃醋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後視線一直注視了許久,可我再也沒有回頭。
11
五個月後,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嬰。
眼睛臉型像我,鼻子和嘴像顧斐,白白嫩嫩,眼睛像是水葡萄,可愛極了。
她很黏我,看不到我就要哭。
顧斐愛慘了孩子,給她取名叫顧慕南。
又過了半年,我們在斯裡蘭卡舉辦了婚禮。
婚禮當天我收到了一個紅包,是張支票,金額後面跟著一串零,沒有署名,隻有幾個字。
「百年好合。」
我轉頭看向遠處,一個穿著西裝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樹後。
「怎麼了?」顧斐走過來摟住我肩膀。
我搖搖頭:「沒什麼,走吧,宴會要開始了。」
他攬著我離開。
身後陽光正好,晴空萬裡。
結尾 賀淮川視角。
30 歲那年,有人勸賀淮川再找一個。
畢竟還年輕,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兒吧。
賀淮川去相親了,次數不少。
女方其實也都挺優秀的,事業有成,年輕漂亮,名校海歸。
賀淮川是真想再找一個,孩子在父母家,他平時獨居,那個家裡空蕩蕩的。
說不上難過,但挺難受。
他想著,再找一個,起碼兩個人,屋裡能熱鬧一些。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相親都以失敗告終。
女方其實也挺有興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坐在餐廳裡說話的時候他總忍不住出神。
他看著餐廳玻璃,突然腦子裡冒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念頭。
她的孩子是不是快上幼兒園了?
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幼兒園,如果她女兒去那所幼兒園的話,她會不會接孩子從這裡經過呢?
坐在他對面的女方輕咳了兩聲:
「賀先生?」
「賀先生?」
他猛地回過神來,抱歉道: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
女方的笑容也淡了下來:「沒什麼,我說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不然就不要繼續聯系了吧。」
賀淮川沒感覺難受,他隻是有點意料之中地覺得:
哦,果然又是這樣。
那之後其實女方回去又聯系了他兩次,大概是覺得他條件實在不錯,還想給他一次機會。
可賀淮川都推了,他就是覺得很沒意思。
提不起力氣來。
等到四十歲這年,給他介紹相親對象的已經不剩幾個了。
大家似乎都明白,他是準備一個人單身到老了。
但其實賀淮川沒這麼想。
他隻是覺得自己沒遇到合適的那個人。
或許從前他遇到過,隻是被他弄丟了。
後來再找,Ṱŭₛ他都會想到那個人的輪廓,他下意識地想在那些相親對象身上找到和她相似的地方。
可後來他發現,其實每一個都不是她。
不是她,那就算了。
其實一個人過也沒什麼不好,慢慢地,他也開始習慣了。
偶爾睡不著的時候,他會去她樓下抽一支煙。
她的陽臺總是亮著的,偶爾有人影走過。
他就在樓下叼著煙看著,也不吸,最後長長的煙灰全部落在地上。
賀淮川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兒賤,其實他看了她會覺得難受,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再屬於他了。
往後他的人生,都不會有她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 這種拉扯的疼慢慢地讓他有些上癮,他強迫自己去回想,痛苦裡也逐漸帶上一絲辛辣的快意。
這個城市怎麼就這麼大呢, 他想。
曾經夜夜耳鬢廝磨的人, 居然一次都沒偶遇過。
後來他終於碰到了她。
他在商場撞見了一個小姑娘,臉圓圓的,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的。
他當時就愣住了,腦子一下把他拽回十年前,那個小姑Ṭũ̂⁻娘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她瘦瘦小小的, 蛇皮袋扔在地上,圓圓的臉被汗一蒸像個紅蘋果,眼睛湿湿的黑白分明,沒來由讓他想到浸了水的荔枝肉。
小女孩撞在他腿上,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找媽媽。
他把她抱起來帶到廣播中心,開始廣播。
然後她就跑過來了, 氣喘籲籲地拉住小女孩:
「跑那麼快幹嘛,媽媽都追不上了!」
他了然。
難怪有故人之姿,原來是故人之子。
孩子指著他剛才站著的地方:「是那個長得很帥的叔叔送我來的,叔叔——嗯?人呢?」
趁著她剛才急著看孩子, 他離開了。
她應該也不會想見他吧,畢竟他曾經那樣傷害過她。
她很快帶著孩子離開,賀淮川就一直在二樓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徹底消失。
其實他挺想和她說說話。
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就這樣吧,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也沒什麼再見面的必要了,他一個人默默地看著她就好了。
賀祈上大學那年, 賀淮川還是一個人。
賀祈隻是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自從當年那件事後,父子倆關系就開始逐漸疏遠。
賀祈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聽他媽說, 賀祈剛回家那段時間天天半夜哭醒喊媽媽。
過了一陣子, 他就再也沒喊過媽媽。
也沒再哭過。
隻是人一天比一天沉默下來, 和從前的活潑判若兩人。
賀淮川隻知道,隱秘的私心裡,他確實是不想見賀祈。
見到賀祈, 他就會想到, 他其實本來擁有幸福的一切。
隻是都被他自己搞砸了。
賀祈出國了, 沒再回來。
他的父母這些年也都走了。
如今真的,隻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了。
晚上喝酒有朋友借著酒勁感慨:
「這麼多年你就這麼一個人,不難受?」
「不然我給你介紹一個吧, 起碼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他笑著搖了搖頭,婉拒了。
晚上他一個人開著車去了她的小區。
卻發現那盞總是亮著的燈熄滅了。
他心裡一慌, 去問了物業。
物業「哦」了一聲:「顧家啊, 聽說女兒去美國讀高中了, 顧先生和顧太太放心不下,就跟著一起出國了。」
「你說這有錢人的心思還真難捉摸,這麼有錢住什麼小區啊, 聽說他們家好多豪宅呢。」
賀淮川沒說話。
他想起她曾經說過, 她不喜歡太大的房子,空蕩蕩的讓人心裡難受。
她就喜歡全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日子。
這天晚上,他坐在樓下抽了一夜的煙。
天亮時,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
晨霧洇湿了他的衣服,薄薄的寒意刀片一樣片進肉裡。
賀淮川終於明白,這輩子他都隻能一個人了。
他再也愛不上別人了。
他將要孤單一輩子。
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