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開臥室門，床上的被子突起。

安初還在這裡。

還睡在我的床上。

我抿了抿唇，轉身進了旁邊的房間，從善如流地脫了鞋，爬上了床。

沈霽識剛洗完澡出來，看到我流暢的動作，罕見愣了神。

「怎麼了？」他摸了摸我的腦袋。

「那個房間，髒。」

沈霽識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掀開了被子。

屋內暗了下來，隻留下了一盞昏黃的小夜燈。

隨後身旁的位置下陷，我聽到了男人離我很近的呼吸聲。

「哥哥。」

「我在。」

「你上次把我睡衣弄髒了……」

空氣靜了一瞬，男人的聲音幹澀而沙啞。

「明天給你買新的。」

我沒說話，隻是沉默地將脫掉的睡衣扔下床，然後翻身坐在了男人強有力的腰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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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睡衣了。」

「這次我要你……弄髒我……」

……

赤裸肌膚相貼的瞬間，男人的身體明顯僵住了。

他警告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當然知道。」我沒什麼情緒地說道，「我要代替她，我不要做替身。」

隨著我的動作，沈霽識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他忍著喘息，說：「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作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

我不屑冷哼。

看吧，隻要上了床，男人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我忍著煩躁，堵上了他那滿口謊言的嘴。

一陣天旋地轉。

瞬息之間，沈霽識反身將我壓在身下，毫不費力地佔據了主動權。

寬大的手掌貼上後腰，託著我靠得更近。

唇齒相交，如同野獸般撕咬，強勢佔有。

屋內傳來陣陣水聲，喘息交織，室溫高升。

……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我不過就是和沈霽識上了次床，就成功吹了枕旁風。

安初被趕走了。

走之前，她詛咒我。

「沈念，你們會遭雷劈的！」

我笑了。

「你到現在都沒死，那我隻會比你活得更久。」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又叫住了她。

「戒指給我。」

她有些不服氣，但還是摘下來扔給了我。

洗幹淨後，我把它戴在了自己手上。

左手無名指，不大不小，尺寸剛剛好。

就像是專為我定制的一樣……

12

我和沈霽識在一起了。

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約會，看電影。

這種畸形的關系讓我既上頭又惡心。

我留戀沈霽識的溫柔鄉，貪戀他為我織造的美麗卻易碎的幻夢。

被弄得疼了，我就在床上罵他。

罵他惡心，甚至拿安初的話詛咒他。

詛咒他下地獄。

「那就下好了。隻要能投胎，下輩子還要喜歡你。」

「那我祝你投胎成狗。」

他笑容更深。

「汪。主人記得帶我回家。」

「……」

沈霽識說要給我辦婚禮，我拒絕了。

他真是臉都不要了。

一家人辦婚禮，世上哪有這麼荒唐的事。

我態度堅決，沈霽識見說服不了我，悶悶不樂了好幾天。

最後他做了讓步。

不辦婚禮，但是要拍婚紗照。

他說，他還沒有見過我穿婚紗的樣子。

「本來你可以看到的。」

我說的是我和宋翊的訂婚，原本是該在這個月舉辦的。

聽到我提這個，沈霽識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吃味般小聲嘀咕：「還惦記他呢？可他都不喜歡你。」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試了十幾套婚紗，每一個他都說好看。

最後還是我拿主意，訂了三套。

沈霽識歡歡喜喜地去結賬，我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試探。

「安初？」

我有些煩躁，心想怎麼哪裡都能遇到她。

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我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那個討厭的人。

所以，安初……是在叫我嗎？

「真的是你啊！我是徐慧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徐慧……

頭腦嗡嗡地運作起來，無數瑣碎的畫面席卷而來。

我盯著她，眼前清秀的面孔突然和記憶中一個怯怯的短發女生重合了。

女人的語氣有些興奮。

「剛剛那個是你老公吧？長得真帥。

「看到你現在過得不錯，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對不起啊！當初是我太膽小了。放學被他們堵過一次後，就再也不敢幫你了。

「欸，你聽說了嗎？林昊那群人前幾天出獄了。他們超速闖紅燈，和大卡車撞上了。四個人都死了……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這下沈念和你奶奶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吧……」

……

面前的人還在說話，嘴巴一張一合。

我卻好像突然喪失了理解能力，明明每個字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就是不懂。

心髒痛得要命，甚至連呼吸都開始停滯。

虎口被人掐住，沈霽識衝過來把我抱上車，不要命地往醫院趕。

眼皮變得沉重，男人哭著叫我不要睡的聲音也開始減弱。

發生劇烈撞擊的瞬間，我被死死護在了身下。

耳邊一片嗡鳴，意識漸漸渙散。

無數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在此時湧入我的腦中。

女孩屈辱的死狀，和一個老人被鮮血染紅的衣衫……

一個小女孩被困在熊熊大火中，打開車門來救她的，是穿著高中校服的沈霽識……

無數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在一瞬間湧入我的腦中。

13

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是自由熱烈的。

我的高中生活充滿著破敗和痛苦。

我叫安初。

父母車禍去世後，家裡隻剩我和有著精神疾病的奶奶相依為命。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被幾個惡魔盯上了。

為首的是一個叫林昊的男生。

最初隻是揪辮子、藏作業這種小打小ťù⁼鬧。

後來逐漸演變成了扇巴掌、脫衣服、逼我下跪。

他們說我是掃把星，我父母就是被我克死的。

班上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可沒人敢幫我。

他們說林昊是校長的兒子，他們不想退學。

徐慧隻是悄悄通知了老師，就被他們堵在放學路上打了一頓。

其他人都默契地無視我，孤立我。

還有人害怕成為我，主動加入了施暴者的行列。

我報了警。

班主任卻一口咬定是同學間的小矛盾，全班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為我說話。

之後我被林昊幾個人拉進了器材室。

四五隻帶著火星的煙頭摁在我腰上、胸前。

他們說經常看到一個精神病來學校門口接我，說再報警會讓我知道後果。

晚上回到家，奶奶愁眉苦臉，說家裡窗戶被人砸了。

我渾身顫抖，我知道，這是他們的警告。

太疼了，疼得我每天都睡不著。

我曾想過一萬種自殺方式，卻一個都沒有做。

我放不下奶奶，我死了就沒人照顧她了。

霸凌持續到了高三，這一年，沈念轉到了我們班上。

似是學到了新玩法，他們將我拉到男廁所。

我被踹到跪在地上。

林昊解開皮帶，拽著我的頭發壓向他的腿間……

周圍幾個人猥瑣地笑了起來，也有樣學樣地脫了褲子。

惡臭越靠越近。

淚水決堤般落下，我在絕望的深淵中痛苦掙扎。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警笛聲。

就像在漆黑的夜裡照進的一道光。

沈念帶著警察出現在了門口。

林昊他們被關了一個星期，出來後老實了很多，不再主動找我茬。

沒有了他們的騷擾，我漸漸回歸了正常生活。

沈念比我想象中活潑。

她說我們倆眼角都有一顆痣，上輩子一定是姐妹。

她想和我做朋友。

朋友？

我突然想到了徐慧。

和我走得太近的都沒好下場……

我開始躲著她，可沈念卻告訴我，說她隻能活到十八歲。

我不信，她就解開衣服給我看。

她的胸口處，裝著一個心髒起搏器。

「拜託拜託！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看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我實在說不出拒絕。

像我這樣的人，真的配擁有一個好朋友嗎？

第一次見到沈念，奶奶高興極了，做了一桌拿手好菜。

沈念也很捧場，一口一個好吃誇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有時候周末，沈念也會帶我去她家補課。

她說她哥哥是前幾屆的狀元，教我們綽綽有餘。

也是在那時，我再一次見到了沈霽識。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

那個沈念口中會為她出頭，剃光老師頭發的哥哥。

是當年，把我從快要爆炸的車裡抱出來的高中生……

14

如果時間能夠回溯，我不會答應和沈念做朋友。

沈霽識也不該救我，我該死在那場車禍裡的。

如果不是我，沈念根本就不會被林昊盯上，也不會那麼屈辱地死去。

……

我說過，和我走得太近的都沒有好下場。

這句話像是詛咒，準確應驗在了我身邊的每一個人身上。

人不會改邪歸正，短暫的消停隻是在醞釀更大的報復。

林昊假裝拿奶奶威脅，約我見面。

我剛好被老師叫走。

傳話的人沒能找到我，就告訴了和我最要好的沈念。

沈念報了警後，瞞著我獨自去赴了約。

可等警察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

老太太總是忘記很多事情，可她記得今天要做孫女最愛吃的紅燒肉。

路邊巷子裡傳來女生悽厲的慘叫，她看到幾個穿著校服的男生在扒一個女生的衣服，被圍在中間的人是沈念。

老太太認出了那個笑著叫她奶奶的女娃，是她孫女最好的朋友。

天邊殘陽落下，金色的餘暉照在奶奶身上。

她跛著腳，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巷子深處。

「你們這些小畜生, 不許欺負我孫女……」

……

巷口處警笛長鳴。

沈念心搏驟停，奶奶後腦勺倒地，失血過多。

不是故意殺人，是過失傷人致死。

幾個人還沒滿十八歲，最終隻被判了七年。

七年的自由，讓我最好的朋友和最後一個親人，終身長眠在了那個盛夏。

淚腺已經幹涸, 我早就哭不出來了。

如果沒有跟我交朋友就好了……

如果沒和我走得這麼近就好了……

如果我死了, 就好了……

15

刺鼻的消毒水味湧入鼻息, 耳邊傳來若即若離的聲音。

「你醒了？」

站在病床邊的是宋翊。

「沈霽識呢？」我支起身子問。

「死了。」

他雙臂交叉在胸前，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嘲弄。

我緊緊攥著被子沒有說話，隻定定地看著他。

「操。算了。」像是敗下陣來, 他低罵一聲，轉身出了門。

「我跟你一個神經病計較什麼……」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看到了病床上插著管子的沈霽識。

「是後面車追尾了，脫離了生命危險,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人都沒意識了還死死抱著你不放呢，真是個戀愛腦。」

見我不理他，他又開始自言自語。

說沈念因為生病和他分手，說沈霽識求他在我面前一起演戲……

「誰能想到, 堂堂一個總裁竟然玩角色扮演。」

他吐槽完，又轉身看我, 語氣突然變得很認真。

「安初，我說實話，你不值得他做到這種程度。

「這些年，你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把自己臆想成霸凌者，讓沈念恨你。

「有什麼用呢？

「沈念和奶奶就能回來嗎？

「別拿生病當借口傷害愛你的人。」

……

16

宋翊走了。

我握著沈霽識的手, 在床邊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暮色籠罩，久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有奶奶，還有沈念。

她們笑著揮手，跟我做了最後的告別。

……

掌心被人捏了一下，我睜開眼, 對上了一雙漆黑的雙眸。

沈霽識伸手擦掉我眼角的淚珠，嘴角含笑。

「明年我就奔三了，當演員也該轉型了。

「這次能給我一個好角色嗎？比如男Ṫű̂ₖ朋友？」

我哭紅了眼，衝上去抱他。

「沈霽識, 對不起。我們結婚吧！」

男人溫柔地看著我, 紅了眼眶。

「好。」

「以後別再折磨自己了。

「奶奶和念念會心疼。

「我也會。」

（全文完。）

番外

安初失憶的消息傳出來後, 宋翊沒去醫院, 而是先去找了沈霽識。

「演了這麼久的戲，這次可是你上場的好機會啊。」

這些年來, 宋翊扮演了四次安初的未婚夫, 早就累了。

沈霽識有些嫉妒, 為什麼他就拿不到這麼好的角色。

每次不是不能親近的哥哥，就是變態渣男。

好在這次，上天眷顧他。

他終於有機會堂堂正正做一次男朋友了。

然而現實總是打臉, 安初的失憶竟然是裝的。

得！這次真成搞骨科的變態了。

唉！下次能不能打右臉啊！

老扇一邊，我都快成大小臉了！

扔戒指這個壞習慣到底是跟誰學的！這可是你自己親手做的呀！

真不見了醒來又得哭唧唧。

喂！我怎麼又出軌了！

小安初，商量商量。

下次給我點好劇本唄！

比如老公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