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青竹的眼眸隻慌亂了一瞬,就變得狐疑。
「我看看!」他伸手撫向我手腕。
我揮袖避開,冷漠道:「不用了。」
他卻移形換影,強勢的抓住我手腕,手指搭上我脈搏,隻一瞬,就驚愕的移開手。
「你傷的這麼重,怎麼不說?」
我靜靜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恍惚想到了什麼,解釋道:「我不是不關心你,隻是秦師妹病的……」
我冷漠的打斷他,「師兄,你不用說了,我懂得,秦師妹的確比我更需要照料。小師妹,我累了,替我送客。」
小師妹插著小腰,氣鼓鼓道:「大師兄,你請吧,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小師妹,不得無禮。」我輕咳著提醒她。
小師妹氣得跺跺腳,「二師姐,明明是大師兄欺負你,他十天半月不來一次,一來就衝著你發火,他心裡根本就沒有你這個師妹,你還替他說話,我不理你了。」
小師妹嗚嗚嗚的哭著跑了。
其餘師妹去追。
我歉意的衝著洛青竹笑笑,也丟下他去追小師妹。
那一刻,我想洛青竹一定很懷疑人生,因為,我們七個人都認為他錯了,他會不會也認為自己錯了呢?
從前,我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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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多師兄弟懷疑我因為嫉妒陷害秦柔的時候,我也有過自我懷疑。
我因為這懷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我承認,我嫉妒過秦柔。
但那嫉妒還不足以讓我放棄驕傲,尊嚴去做出違背我心中準則的事情。
我很想大聲的駁斥他們,我淮月不屑此等陰謀詭計,但我心中卻也明白,這駁斥毫無用處,反而會帶來更嚴重的指責。
這個認知將我擊碎,我終於對所有人都死心了。
如今的洛青竹與我的遭遇如此相似。
他是否也會如我一般自我懷疑,撕扯,又重建?
我不得而知。
但我期盼他會,如果他還有一點兒道德與良心的話。
6
我去探望三師弟。
他自從丟了胳膊,又沒有拿回箜篌草,整個人都變得焦躁易怒,連秦柔在他那裡都吃了掛落。
我去的時候,他正狠狠的將療傷的玉瓶砸在地上。
「我已經是個廢人,你還理我做什麼?你走,我讓你走。」
秦柔哭道:「三師兄,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不會受傷,如果二師姐帶回了玉佛芝,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淮!月!」
三師弟咬牙切齒。
我站在門外靜靜的聽著,心中了無情緒。
秦柔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將所有的罪責推在我的身上,自己楚楚可憐,無辜又無助。
我推開門,臉色慘白,張開口卻「噗」的一聲先吐了一口血。
我抬眸,任由血跡在唇角蔓延。
「八師妹,師父教導我們保護幼小,伸張正義。那六位師妹當時都面臨著生死之局,我若不出手相救,她們如今都已香消玉殒,而你口口聲聲自己病重,現在依然好端端的站著,在你眼中,你的傷比她們的命重要嗎?」
六個師妹一個個的從我身後走出來。
她們手中端著種種療傷寶物,各個面色冷凝,怒目而視。
秦柔小臉慘白,淚盈於睫。
「師姐,我不是,我沒有這樣想,我隻是惋惜三師兄的胳膊……」
「三師弟一腔孤勇為了你闖龍潭虎穴,而你為他承擔起責任的勇氣都沒有,哎……師妹們,東西放下,我們走吧。」
我搖搖頭,一聲嘆息。
幾個師妹進去,氣哼哼的輪番將東西放下。
小師妹紅著眼睛,「三師兄,八師姐病了,你為她去找藥,二師姐病的嚴重,你卻不聞不問,可你病了,二師姐卻帶著我們千難萬險才換來這些藥,你的心實在太偏了。」
她氣惱的哭著出去。
在她身後傳來了三師弟對秦柔的怒吼。
「我叫你出去!」
那一天,秦柔哭的很大聲,因為往日她咳嗽一聲都無比緊張的三師弟對她吼來吼去,如待仇人。
人啊,就是如此。
災難落在別人頭上的時候,可以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隻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會顯出本性,真實的像一條狗。
秦柔傷心難過,去找其餘師弟哭。
可她找到四師弟的時候,九師妹正請教四師弟功法。
找到五師弟時,他正和十師妹有說有笑的品茶。
去找六師弟時,十一師妹正抱著六師弟的胳膊搖晃,「好師兄,你就教教我吧,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說,我都願意照做。」
去找七師弟時,他正在安慰傷心痛哭的小師妹。
「我知道,我們不如八師姐溫柔漂亮,惹人心疼,可我們也是人,也會傷心難過,也會死,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七師兄,你是不是也覺得八師姐好,以後,若我與八師姐一起遇難,你會先救誰?」
七師弟隨口哄道,「救你,先救你,好不好?」
秦柔一聲怒喝。「七師兄!」
七師弟懵了,他一臉羞慚,張口欲解釋。
秦柔含著淚轉身跑了。
七師弟正要追。
小師妹「啊」了一聲,「七師兄,我的腳好疼。」
七師弟繼續去追。
小師妹含淚道,「七師兄,你是騙我的嗎?你明明說了,會先救我的。」
七師弟停了下來,他眸色復雜的看著含淚的小師妹,終究一聲長嘆,轉身回去替她揉腳。
秦柔在遠處等了又等,終究沒能等來七師弟找她。
那一刻,她淚如雨下,一頭衝向大師兄洛青竹的洞府。
洛青竹的洞府對她向來是不設禁制的,所以,她闖進來時,我與洛青竹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
而秦柔看見我們,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
「你們在幹什麼?」
7
彼時,洛青竹終於做了一回人。
他仔細研究了我的傷,確定了幾套治療方案。
有幾個方案需要的靈草極其難得,首先被排除在外。
思來想去,竟然隻有一個男女雙修的方案最實惠,不必額外的靈草,隻需他助我功法調息,修補靈脈即可。
而這雙修需要隻著褻衣,手掌相對,吐納靈氣。
秦柔一向將六個師兄弟視為囊中之物,即便我與洛青竹沒有肌膚之親,她也接受不了此等親密之舉。
果然,她一聲尖叫。
我大驚之下,心神一晃,氣血攻心,吐出一口血來,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而洛青竹也不好受,我氣血攻心之時,故意將氣息回蕩,震動了他靈脈。
此時,他恐怕五內翻滾,如同油煎。
我不信他還能好聲好氣的和秦柔說話。
果然,他下意識伸手接住我,自己急速調息,壓住心口那噴湧而出的血,轉身回眸,怒喝道:「誰讓你隨意闖進來。」
他大概忘了。
是他給了秦柔這樣的特權。
他驕縱著她,寵溺著她,看她恣意妄為,如今又怪她任性胡鬧。
怎麼對的總是他呢?
呵!
秦柔愣住了,旋即憋在心中的憤懑一湧而出。
「你們這對奸夫淫婦,無恥!」
她痛哭流涕,心碎至極致,轉身悲傷的跑了出去。
洛青竹身形一動,急忙去追。
我拉拉他。
「師兄,穿好衣服再去追,讓她不要胡說,你我之間,是清白的,若有流言蜚語傳出去,我寧可去死……」
我餘光瞥向門口,隻耽誤這片刻,秦柔已經不見了蹤影。
洛青竹恍惚一瞬。
他眸色深深的看我一眼,旋即轉過頭去,聲音艱澀。
「你……你放心……不會有流言蜚語傳出去的。」
他大概是想問我,為什麼要如此說?和他攀上關系難道很丟人嗎?
作為師尊的大弟子和二弟子。
我與洛青竹有過一段親密無間的歲月。
即便後來三師弟他們上山拜師學藝,也沒有影響我和洛青竹的關系。
那時,他們甚至還開玩笑,說什麼時候二師姐能變成大嫂。
我也的的確確曾以洛青竹為標尺,衡量過仙界眾多新秀,看來看去,洛青竹都是其中佼佼者。
若說沒有芳心暗許過,那是不可能的。
可自從秦柔上山後,那一點綺念就完全打消了。
洛青竹口中心中都是秦師妹。
見識過他對另一個女子的百般示好,便明白過往那些歲月不過是自以為有情。
可在洛青竹心中,恐怕不是這樣想的。
他或許以為我對他一往情深,才那般厭惡秦柔。
我偏要他明白,在我心中,他——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我說的斬釘截鐵,洛青竹恍惚離去。
我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忍著傷痛,回了住處。
才到門口,便感覺到洞府門口一股靈力波動。
我假做無知,緩緩的拿出投影石,將自己的身形投在了雲水宗上空。
我抬眸對著雲水宗的山山水水假做尋找秦柔,良久,我輕聲道:「秦師妹,不管你在哪裡,還請你聽我一言,大師兄很擔心你,你快出來吧,有話我們好好說。」
「二師姐,你想怎麼好好說?」秦柔一臉殺氣出現在我面前。
她不知道投影石正將屋中情景投影在外面,失去了平日的溫柔和善,眉宇間濃鬱的殺機厭憎。
我淡淡道,「秦師妹,今日之事,是誤會,大師兄隻是在幫我療傷……」
「住口!你在炫耀嗎?」她聲音尖利刺耳,可見今日之事,將她刺激的不輕。
我輕輕咳嗽一聲,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平靜道,「我沒有。」
她拔出長劍,冷冷的指著我的喉嚨,恨聲道,「你明知大師兄對我情根深種,還故意借病勾引他,你為什麼不死在孽水中?」
「所以你在孽水中陷害我,故意將玉佛芝扔給我,引得妖獸追我?」
「你該死,若你死了,就不會帶那幾個賤人回來與我爭寵。」
「秦柔!」我厲聲喝道,「雲水宗乃清修之地,不是你勾心鬥角的腌臜所在。」
「呵!清修?我也想修仙,可我這般靈根如何修仙?除了牢牢抓住幾位師兄,我別無選擇,淮月,你天生仙骨,理解不了我這般凡人的苦楚,除非你成為我!」
她口中說著,倒轉劍尖,一劍刺入自己丹田,將本就駁雜的靈根攪的稀碎,隨後委頓在地,懷中玉簡一閃,發出求救訊號。
倏忽之間,洛青竹如風而至。
他又悲又怒的瞧著委頓在地的秦柔,快速出手穩住她傷情。
秦柔楚楚可憐的瞧著他,一臉孺慕之情。
「師兄,你終於來了,我剛才差點兒就死了……二師姐她要殺我,我的靈根,我再也沒有靈根了……」
她眼淚盈盈落下,哭的梨花帶雨,絲毫沒發現洛青竹眉宇緊蹙,一臉難堪。
秦柔咬牙道:「大師兄,我要二師姐賠我靈根。」
洛青竹眸色微涼,「如何賠?」
「聽聞有靈根替換之法,她害我修不了仙,我便要讓她也嘗一嘗無法修仙的滋味。」秦柔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