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上有個應酬，我端著酒杯漫無目的地在會場闲逛。
路過衛生間時，我聽到周薇拉著幾個同事竊竊私語。
瞥到我，她聲音大了許多：
「本來我男朋友還要給我買最新款的卡地亞手镯。
「那多土啊，明明是梵克雅寶四葉草手鏈更好看點。」
幾個同事直接被她的口氣震懾了。
「真的嗎，這個手鏈好漂亮啊，我也好想擁有。」
周薇揚揚胳膊，纖細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是兩條爆閃疊戴紅玉髓手鏈。
部門裡剛來的小姑娘毫不吝嗇地誇贊：
「薇薇姐，你男朋友好有錢啊，送你的手鏈也襯你。」
锆石手鏈在吊燈下閃閃發光。
注意到我的視線，小姑娘又招呼著我一起看。
我走近，饒有興趣地觀看。
周薇拿出手機，一連串又甩了幾張照片：
有在停車場拍的保時捷車內照片。
周薇穿著白裙子坐在副駕駛，照片一角隱隱露出一個香奈兒小號流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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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在購物中心擺拍的照片。
白裙子女孩手隻留一個背影，手裡提滿了愛馬仕古馳的購物袋。
恰當地露出手腕上的精致百達翡麗手表。
幾個女同事立刻被滿屏的奢侈品驚到，一時間鴉雀無聲。
見我湊過來，周薇有意無意看了我一眼：
「還好吧，和一般的打工仔是不能比啦。
「工資就那麼低，還時不時生病請假，人窮還不知道努力。」
什麼叫工資低還不知道努力。
我頓時來了氣，順手抄起桌上的紅酒杯準備往她身上砸。
10
剛想發作，周薇又劃過一張照片：
「喏，給你們看看我男朋友。」
照片上的男人長身鶴立，淡白的月光傾灑在他身上。
黑色飛行夾克長腿醒目。
冷淡疏離的神色宛如冰水一般，不帶任何情緒。
我驚得忘記了呼吸，倒抽一口涼氣。
這不是前幾天還在我面前活蹦亂跳的傅雲聲嗎！
我嘴巴張成 O 形，手裡的酒杯也放下了：
「這是你男朋友？」
周薇眼底泛起一絲驚慌失措，迅速把照片收起來。
傅雲聲確實有點姿色，換下制服整個人反而更恣意。
我仍沉浸在前後的巨大反差裡，回憶起他長腿踹我的幹淨利落，眼角跳了跳。
照片雖然隻拿出來一瞬，傅雲聲出眾的顏值仍然吸引了幾個女同事。
幾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圍在周薇旁邊喋喋不休：
「薇薇姐，你男朋友就是總公司那個大佬嗎？」
周薇點頭，背在身後的雙手攪來攪去，視線忽左忽右地亂瞟。
風言風語早有流傳，但我仍有些狐疑。
「周薇，你男朋友是做什麼職業的？」
「就……公司高層啊，還能是什麼。」
我緊緊盯著她的雙眼，故意沒回話。
她神色有些扭曲，雙眼中透著一絲不安的神色，不時瞥向門口。
漫長的沉默後。
我心底頓時有了想法，伏下身子直視她的雙眼。
「沒什麼。
「那真是恭喜你了，有這麼好看的男朋友。」
讀到男朋友三個字時，我刻意加重了讀音。
看到我臉上的笑足夠真心實意，她頓時又硬氣了幾分，轉過頭沒理我。
11
夜幕很快降臨，水晶吊燈明亮而不刺眼，將光線折射得溫暖而大氣。
在這種溫和的燈光照耀下，一切仿佛無所遁形似的。
和對家公司談完產品差價後，我趴在陽臺上愣神。
冬日的冷風吹著我的額頭。
一股熟悉的眩暈感襲來，渾身又泛起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我臉色太難看，周圍的人刻意加快腳步避開我。
這股軟弱突如其來。
我踩著高跟鞋找了個角落蹲下來，哆嗦著手往外掏糖包。
觸碰到那盒橘子軟糖，手指很快又掠過去。
糖包剛倒進嘴裡。
我又想起來那天傅雲聲把我牢牢壓在地上，拼命不讓我咽下去的模樣。
他那時候黑色劉海緊緊貼在額頭，從那麼遠的地方飛起來一腳把我踹翻。
坐在我床頭的時候，我瞥見他竟然和我一樣積了一身的汗。
這人有時呆得像個悶葫蘆，有時又認真得不行，屬實有點好玩。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還沒咧開嘴就被人拍了肩膀。
誰啊。
這麼不懂事，沒看別人吃糖嗎？
我下意識後退，退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淡淡的橘子味洗衣液氣息慢慢把我包圍。
「黎小姐，又在這偷吃？」
傅雲聲一身黑色風衣，身形挺拔，緊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
我揉揉眼，再三確定自己不是眼花。
這身衣服倒是挺襯他。
周圍喧囂的環境突然安靜下來。
逼仄狹窄的空間裡，那雙黑眸看我的眼神認真又專注。
看得我有點心虛。
我也沒幹什麼壞事啊。
趕緊出聲打斷：
「警察同志，你一直在看我。」
他流連在我身上的目光一滯，聲線有些慌亂：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是啊。」
我承認得大方。
總不會還能踹我一腳吧。
我把糖包咽進肚子裡，滿不在乎：
「這次和你沒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
「沒關系就是沒關系，就像我們兩個一樣，就是沒關系。」
傅雲聲扶我的手一頓，隨後裝作沒聽到一樣慢慢收回去。
12
走廊側門突然打開，周薇被幾個同事簇在中心，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出來。
她這自曝還是挺有效的，王磊跟在後面抓緊獻殷勤：
「薇薇，等會兒我開車帶你去城市之心再轉轉？」
周薇有意無意地擺了擺手，路過我身邊的時候，趾高氣昂地踩著高跟鞋冷笑。
傅雲聲站在我身後，微微皺了皺眉。
有幾個眼尖的拉住周薇：
「薇薇姐，那不是你男朋友嗎，來接你下班了？」
周薇一驚，這才看到角落裡傅雲聲的身影，嘴角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啊，這，我也沒想到他能來。」
傅雲聲見幾個女孩指著自己，周薇臉上又掛著幹笑，眉頭蹙得更緊：
「你是說我是你男朋友？」
他身材筆挺，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眼角弧度微揚，銳利冷然。
周薇頓時一哆嗦。
「我不是，我……」
王磊一個箭步從她身後蹿出來：
「你這人怎麼和女同志說話呢，給她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傅雲聲連眼皮都懶得抬：
「你這個同事說我是她男朋友。」
王磊更是驚訝：
「怎麼會呢，薇薇和我說過她沒有男朋友啊！」
圍著周圍轉的幾個同事眼裡充滿了困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側過臉，撲哧一聲笑出聲。
王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頓時找到了新目標：
「你怎麼把外人帶進我們公司會場來了，你有沒有職業常識啊。」
傅雲聲向來進退有度，此時徹底沉下了臉：
「據我所知黎小姐是總公司直屬派遣，級別應該比你更高。」
他從口袋裡甩出一張工作證，眼尾泛起冷意：
「傅雲聲，貴企警方特邀顧問，黎小姐在和我談業務。」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不經意向我的方向靠攏，望著我的黑眸裡亮晶晶。
王磊眼裡充滿了不可置信。
我嗤笑，忽地出聲：
「不如問問周薇，她站了這麼久，還沒輪到她狡辯呢。
「記得叫我黎總監，明天我就正式回歸總部，還沒通知到你。」
王磊頭暈目眩，搞不清發生了什麼，隻好把站在人群最後的周薇拖了出來：
「薇薇，黎總監說的是真的嗎？」
周薇眼神遊離，整個人已經有些發顫。
王磊頓時怒不可遏，一把她手上的梵克雅寶手鏈扯了下來：
「你要我送你這些奢侈品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說你是李總的女兒，你！」
他越說越來氣，抓著周薇的頭發撕扯起來。
會場外回蕩著周薇的尖叫。
她仿佛雞被踩住脖子似的，扯著嗓子喊起來。
王磊面目猙獰，眼裡閃著暴怒的光：
「趕緊還老子的錢！」
他又恨又氣，抬手扇了周薇一個耳光。
周薇捂著紅腫的臉，憤怒得直發顫：
「當初在床上的時候怎麼沒說要還錢！」
足足過了幾分鍾，幾個同事才反應過來，拼命往外拉架。
周薇蓬頭散發，坐在地上大哭。
這場鬧劇很快上演完，我將手裡的包裝紙丟入垃圾桶，轉頭就走。
紅底高跟鞋每一步都踩在傅雲聲的心尖上。
13
「等等！」
傅雲聲把步子跨得很急，眼底泛起一絲失措。
風鼓起黑色大衣，他喉結上下滾動，努力抑下翻湧而上的臉紅。
我坐在陽臺邊緣，轉頭看向窗外。
整個城市閃爍的霓虹在我和他的腳下，頭頂星河璀璨，與他眼中的光芒交相輝映。
傍晚的風格外溫柔。
傅雲聲在我面前站定，樓頂天臺的風吹起他的衣角。
我轉過身，近距離看著他。
他心髒跳動得很快，傳入我耳朵裡每一下都清晰有力。
有那麼一瞬間，我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還喊我做什麼，警察同志？」
我抬頭，輕描淡寫。
……
漫長的沉默後，傅雲聲眼尾泛紅。
「我真不是她男朋友。」
「然後呢？」
我抬手撥一下被風吹亂的發絲，戲謔地看著他。
傅雲聲嗓音很啞，黑眸裡都是委屈：
「我不認識她。」
我挑眉。
這人怎麼看著要哭了。
頓了頓，我問出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Ŧũ⁶：
「傅先生，我們相識不久，你為我做的事也超過了彌補的範圍。」
傅雲聲想開口，我的手指已經抵在了他的唇上。
「我倒是覺得，警官先生一直追著我，是不是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的臉迅速由紅轉白，眼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我不是……」
「不是什麼？」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我替他把領帶扶正。
傅雲聲低著頭，任由我緩慢觸碰。
兩個人的距離貼得很近，我的呼吸纏繞在他的脖頸：
「警官先生，我隻是想問問你，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的心弦終於被觸動，好聽的嗓音回蕩在我的耳邊：
「我好像有點……
「喜歡……」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聲音發緊，不敢再說下去。
我唇角情不自禁彎起。
傅雲聲怔怔地望著我，幾乎是一瞬間，面色從臉頰紅到了脖頸。
我歪著頭，撞上了他眼裡的欣喜。
「你？」
我向前一步，主動走入他的懷裡。
預料之內，傅雲聲並沒有躲，喉結跟著下沉。
像是生怕我跑開似的，傅雲聲一言不發，擁著我的手格外用力。
我靠在他的懷裡，他心跳的聲音很有力。
……
「要不要試試跟我在一起？」
14
自從正式在一起後，傅雲聲對我的身體格外注意。
不試試還不知道，傅雲聲一身好廚藝，每天穿著圍裙花樣給我補氣血。
誰不喜歡一個胸肌男媽媽！
我出差也更有力量了。
每次出差回來，不管他手裡接了什麼案子，都盡量先來接我。
路過高鐵站的時候，傅雲聲單手開車，車窗外道路兩旁的樹木像風一樣飛速從眼前掠過。
路邊有什麼很眼熟，我指著窗外：
「明明沒在上班，你當時為什麼在那麼多人裡看到了渾身冒汗的我？」
SUV 穩定地漂移過彎，傅雲聲忽然傾身，將我裸露在外的腳踝披蓋住：
「專心坐車。」
我不服，繼續軟磨硬泡ťű̂ₚ：
「裝聽不見今晚就不讓你進臥室。」
他挑眉，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神色平靜無波瀾：
「那你也別想晚上讓我穿那件。」
回憶起浴巾下紋理流暢的結實腰腹。
我的臉再次爆紅。
好啊，好你個傅雲聲。
膽大包天。
下一秒，傅雲聲忽然停下了車。
他望著我，眼裡的情緒逐漸變濃。
突如其來被攬住腰。
我慢慢閉上眼睛，細碎的吻接著落下，揚起空氣中的香味顆粒，鼻尖縈繞著柑橘特有的清甜，我的腦袋有點發昏。
他一聲不吭，與我的手十指緊握，臂彎漸漸收緊。
我好像明白了他要說什麼。
——自我們相遇的那一刻。
那天我望著月亮, 卻隻看見你。
傅雲聲番外：
處理完一宗嚴重暴力性案件，我打開辦公室大門，神情疲懶, 點燃一支香煙。
房間昏暗，指尖模糊在升起彌漫的煙霧裡。
我並沒有煙癮，長期的情緒緊張依然會給我帶來不好的工作習慣。
我喜歡有規律地生活，也喜歡走廊裡高跟鞋與地面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幾分鍾後，聲音的主人在我的辦公室門前站定：
「請問是傅警官嗎？」
「請進。」
長發松松垮垮地系著, 她彎起唇角, 黑色長裙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材。
眉宇之間卻有一股清冷感，膚色又白得透明，特別是眼睛，有種不常看到的通透冷靜。
「您好, 我是 A 公司的運營總監黎霧。」
我接過她遞來的名片。
很年輕，居然比我還小幾歲。
還是個小姑娘嘛。
是誰說的男人三十一枝花。
我自嘲地把放在隔壁辦公桌上的名片盒轉過去。
對面的她臉上微微詫異。
估計是沒見過我這麼沒個人素質的警察。
頓了頓，她語氣有些惱怒：
「總部邀您成為警方特別顧問……」
其實我一直都不喜參與這種頭銜。
前面的話我沒聽清, 後面的也沒。
等她說完一長串專業用語, 我忙不迭地點了頭。
她遞來會場邀請函, 出了辦公室走得飛快。
我手裡捏著那張紙片，時間地點記在心裡，在日程表上畫下了重重的一筆。
很遺憾, 等我處理完手頭上的瑣事，趕到會場的時候主持已經開幕式了。
我坐在前排，實際上手機在桌子下玩手機。
一陣掌聲突然響起, 伴隨著清脆的高跟鞋聲音, 我抬頭, 她已經站在講臺前了。
「優秀特警代表……特邀顧問資質……傅雲聲。」
她聲音溫涼如水。
突然念到我的名字，嚇了我一大跳。
我趕緊走上臺, 發表了幾句話。
可能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她眼皮都不抬, 掃都沒掃我一眼。
她應該很忙, 從會場回來後，我想她早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當初加的聯系方式，微信頭像再也沒閃過。
某天，我在執勤間隙，刷到她出差的朋友圈：
【B 站高鐵站真的好大啊, 從這邊走到那邊好遠，提著行李頭都發昏了。】
她應該有不吃早飯的習慣吧。
我放下手機，和隊友換崗。
今天不是我執勤。
前方的人群忽然發出一聲不小的喧哗, 我拉著德牧的繩子，疏散了人群。
凜冽的風灌滿了我的黑色大衣。
跑到人群中心的時候, 面前的女孩黑色長發垂落肩頭，我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眼睛略微睜不開，從隨身帶的包包裡快速翻找, 又掏了掏兜。
……
好像是個透明的白色顆粒包？
德牧突然叫了起來。
眼瞅著她哆嗦著手往嘴裡倒，我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撲了上去。
好像出於職業習慣還踹了一腳。
沒關系, 她那麼可愛，一定是被人哄騙了。
……
她沒搶過我，好像暈過去了。
……
我又聽到她罵我了。
為什麼是又？
……
應該沒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