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脆弱關係 4027 2024-12-19 16:52:39

來之前我媽跟我說過,他在老家有套房子,年薪六位數,這大概就是他的底氣吧。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生氣,但此刻,竟然很平靜。


因為和這些人接觸得多了,我才越發深刻地明白,衛澤有多可貴。


「好,那你不用考慮了。」我豁然站起身,在他驚愕的目光中笑了一下,「回去告訴你媽,就說是我沒看上你。」


出去的時候,外面又一次飄了雪。


街上人群稀疏,我把手揣在大衣口袋裡,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商業街,來到一條老巷子的外面。


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我看了看,是我媽的電話。想也知道她會說什麼,於是我順手掛了。


沒一會兒,它又震動起來,我看也沒看地接起來:「我明天就回南京。」


「诶?」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清冽嗓音,「這麼快嗎?」


是衛澤。


我愣了愣,呼出一口白氣,原本堅硬的心髒一瞬間變得柔軟起來。


「你們比賽結束了嗎?」


「嗯。」衛澤應了一聲,很快又說,「姐姐,你還在老家嗎?給我發個定位吧。」


我發了。


然後,半小時後,穿著厚厚大衣的小男孩,就站在我面前,向我張開了雙臂。


「黎黎,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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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你怎麼在這裡?」


「早上比賽結束,我收拾好東西,就買最早的一班飛機過來了。」


北方霧蒙蒙的冬日傍晚,他身後光芒黯淡,隻有一盞昏黃的路燈亮起。


一個月沒見,小男孩瘦了點,顯得人更高了,五官的輪廓也更鮮明。冷白的皮膚上,一雙眼睛亮亮的,像是落入人間的星星。


我仰起頭看他,吸了吸鼻子,沒有抱住他,隻是很認真地說:「衛澤,我剛才去相親了。」


他停在半空的手指忽然輕輕一顫。


「雖然結果沒成,但是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告訴你。」我想了想,在心裡飛快地組織了一遍語言,「我之前有個交往了八年的前男友,在遇見你的前幾天,我才和他分手。」


衛澤緊張地看著我:「所以,你要和他復合?」


這下換我愣住了。


片刻後,我失笑道:「怎麼可能。我隻是要告訴你一聲,衛澤,我的確很喜歡你,但我比你大八歲,有很復雜的過去,我們可能……」不是那麼合適。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我的世界明明白白地攤開給他看。


否則,這對衛澤來說並不公平。


可話還沒說完,小男孩已經打斷了我:「姐姐,你能不能再說一次?」


「……衛澤,我的確很喜歡你,但——」


「好了,就是這一句。」小男孩猛地撲過來抱住我,把臉貼在我肩上,用一種心滿意足的語氣說,「姐姐,你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


我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環過去,輕輕貼在他後背上。


「衛澤,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


「但我要聽的就是這個。」他結束了這個擁抱,卻又握著我的肩膀,低下頭,在很近的距離凝視我的眼睛,「黎黎,你要說什麼,因為你有一個在一起很久的前男友,所以我不該和你在一起嗎?還是你覺得我會因為這件事不喜歡你?」


我第一次發現,那個在我面前撒嬌賣乖的小男孩,原來有著這麼強的氣勢。


在他明亮又認真的眼神裡,我忽然喉嚨發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我不會那樣。」他低下頭,在我嘴唇上親了一下,「黎黎,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閉上眼睛,片刻後又睜開。


「衛澤,你不懂……我年紀已經不小了,工作已經填滿了我大部分的生活,臉上的膠原蛋白正在流失,法令紋是怎麼化妝都蓋不住的,人也變得麻木又警惕。四年後你大學畢業,那時候我已經三十歲了。」


狠了狠心,還是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了口:「而且,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那樣的關系,你對我的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呢?」


衛澤驚愕又受傷地看著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身邊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放開我!」


我猛地回過頭,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正被一個男人拼命往懷裡拽。


這條老巷子裡有不少酒吧,那女孩大概是喝醉了,走路有些不穩,手上更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男人一邊把她往懷裡圈,一邊敷衍地哄道:「好了好了,我們有話回家再說,不鬧了。」


「我不認識你!」女孩向路過的人求救,結果被男人一把撈回去,訕笑道,「我女朋友,跟我吵架,喝醉了。」


我拉著衛澤的手走過去,男人一邊壓著女孩亂揮的手,一邊抬起頭來,用一樣的話術跟我們解釋:「這是我女朋友……」


「她是你女朋友?」我厲聲道,「你不管好自己的女朋友,讓她出來勾搭我男朋友,還偷我的首飾?!ẗù⁴」


衛澤握著我的那隻手猛然加大了力氣。


我又轉頭問他:「你看看,這是不是你那個叫玲玲的劈腿對象?」


衛澤看了一眼,很配合地懦弱點頭:「是。」


「好。」我點了點頭,衝男人揚起下巴,「你女朋友拿了我一條蒂芙尼的項鏈,還有一個卡地亞的手镯,人跑了,還直接拉黑了我男朋友電話。你先讓她把東西還了,或者你替她把錢還了,否則這事沒完。」


男人皺起眉ŧű⁸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


兇狠的眼神剛露出一點,就被我一揮手止住:「不還錢是吧?報警,叫警察來處理。」


大概是我提到了報警,再加上身邊高大挺拔的衛澤,男人臉色幾度變換,還是惡狠狠地甩下女孩,走了。


我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問她:「你有事嗎?」


「沒、沒事。」她拼命搖頭,用喊得沙啞的嗓音跟我道謝,「那不是我男朋友,他看我喝醉了就想帶我走,姐姐,謝謝你……」


小姑娘今年還在上大學,是因為失戀了,一時想不開,才跑到酒吧來買醉。


我聽她斷斷續續地解釋完,嘆了口氣,拿手機幫她聯系了大學室友,然後打車把她送到了學校門口。


兩個小姑娘拼命道謝,我擺擺手,目送著她們進了學校,這才放下心來。


15


有了這麼個突發事件,我身心俱疲,也沒了和衛澤繼續往下說的念頭。


我們在附近找了家酒店,打算好好休息一晚上。


結果等我洗完澡出來,發現衛澤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姐姐,我要和你談談。」


談分手?


我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靜靜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結果衛澤張口就說第一次見面的事:「姐姐,那次我隨身帶著身份證,是因為早上做了信息登記,不是因為我經驗豐富。」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莊小魚竟然出賣我??」


他耳尖微紅,有些不自然地低咳一聲,偏過頭去:


「我隻是想把誤會都解釋清楚——姐姐,從一開始,我就是認真的。」


「衛澤,那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不是。」他卻搖了搖頭,「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地鐵上。那一次,你也和今天一樣,救下了一個女孩。」


我驀然怔住。


記憶忽然倒轉。


大概三年前,那時候我剛工作,坐地鐵去公司的路上,看到一個低著頭,咬著嘴唇,滿眼是淚的女孩。


而她身後,就是一個借著人群擁擠,上下其手,在小姑娘腰臀處蹭來蹭去的男人。


然後……然後那時候年輕氣盛的我直接站出來,指出他性騷擾的行為事實,一把將姑娘拽到了我身邊。


地鐵上瞬間炸了鍋,好幾個好心路人一擁而上,把試圖狡辯的男人按在地上,等下一站,就送到了地鐵警務室。


我沒有跟著下去,因為還沒到站,而我上班快要遲到了。


但此刻回憶,我想起那幾個好心路人裡,似乎就有個年輕的男生。


人很高,但身上穿著某中學的校服,看上去還沒有成年。


「黎黎,我從來沒覺得你年紀大。當初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個勇敢又善良的女孩子。後來在我們學校的遊泳館遇見,我覺得,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衛澤頓了頓,接著說:「所以你暗示我的時候,雖然我覺得事情的開始和我想象的有點不太一樣,但我還是不想再錯過你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搖搖頭:「衛澤,我可以理解,但這個理由不成立。如果你隻是因為三年前我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就喜歡上我的話,那這樣的感情同樣很脆弱。」


話音剛落,我的手就被小男孩一把握住:


「不是這樣。黎黎,我一開始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三年前那件事對你有好感,而且你坐在遊泳館裡往我這邊看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可是在一起的時間越長,我就越喜歡你。」


「可能你自己察覺不到,但我知道,你有多可貴。」


衛澤又跟我說了好多話,比如那次他騙我選拔賽還沒結束,其實是因為他回了趟家,告訴他爸媽,自己戀愛了。


從一開始,他對我就是認真的。


比如他一點也不覺得我很麻木或者平凡,在他眼裡,我的靈魂一直熠熠生光。他每次來公司接我的時候,都能從人群中一眼看到我。


比如他不在意我跟何子軒在一起那八年,因為他更看重我們倆的未來,他想和我擁有好多好多個八年。


「黎黎,你是我長這麼大,唯一喜歡過的女孩子。為什麼你覺得年齡就可以輕易改變這一點呢?我可能會變,但我的真心、我的喜歡,通通不會變。」


這些話,把我原本不確定的、退縮的心,又一點一點地填滿了。


我的腦中,反反復復回蕩著那四個字。


——你很可貴。


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六年裡,從來沒有人這麼對我說過。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芸芸眾生裡最平凡的一員,沒有大成就,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


哪怕是當初跟何子軒在一起,也不過是普普通通一段戀愛,處久了就習慣了。


要結束,好像也沒有多意外。


可現在,我喜歡的小男孩握著我的手,認認真真地告訴我:「你很可貴,也很特別。」


也許在我漫長而無趣的生命裡,一直在等的,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句話。


我忽然撲過去,用力抱住他,貼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反悔了。」


「我現在覺得,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15


第二天,衛澤跟著我回了趟家。


他把自己和我爸媽關在書房裡,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總之兩個小時後,他們從書房出來。


雖然我爸媽神色依舊不太好看,但還是跟我說:「算了,隨你們年輕人去吧,我們不管了。」


趁著年假還沒用完,我又和衛澤出去玩了一圈,這才回到南京。


我還跟著衛澤去見了他父母。


大概是衛澤已經提前跟他們說過的緣故,他爸媽對我異常溫和,衛澤的父親甚至囑咐我,衛澤在省隊訓練的時候,如果我覺得一個人在家無聊,就多來看看他們,他給我做好吃的。


過完年的春天,莊小魚告訴我,她和陶嚴在一起了。


我在電話裡跟她冷笑:「你不是看不起姐弟戀嗎?」


「我錯了,弟弟好香,腹肌更香。」


周末那會兒,我約莊小魚出來吃飯。


結果火鍋剛吃到一半,訓練完的衛澤和陶嚴分別打來了電話,於是這頓飯就變成了四人行。


原本我和莊小魚還打算逛逛街再回去,結果吃完飯,心照不宣地各自回家。


再後來,在我二十七歲生日那天,衛澤跟我求婚了。


他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一臉認真地看著我:「姐姐,我已經十九歲了,還有三年,我們就可以結婚了。」


如果放在從前,我對這句話大概是沒什麼信心的。


但這一刻,我低頭看著面前的小男孩,對上他滿是真誠的目光,終於用力點了點頭。


小男孩歡呼一聲,站起身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牢牢地回抱住他。


就像抱住與我嵌合的另一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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